三人踩著晨霧回到萬寶閣時，檐角銅鈴正被風撞出細碎的響。

陸言推開門，混著松木香的暖意裹住凍得發僵的指尖，身后白璃的劍穗還滴著融雪，在青石板上洇出星點水痕。

“先烤火。“蘇九黎抖了抖狐毛上的雪，狐尾卷住陸言手腕往火盆帶，指尖卻在觸到他腕間金鏈時頓住——那鏈子正貼著皮膚發燙，像塊燒紅的炭。

陸言順著她的目光低頭，這才發現金鏈不知何時滑到了手背，原本晦澀的紋路里，一行細若蚊足的古篆正泛著幽藍微光。

“契約者可逆天改命一次，代價未知。“他湊近辨認，喉結動了動。

前世寫過不少契約文，可這樣直白的“代價未知“還是頭回見，“系統沒提過這個。“他摸出塊擦玉的軟布墊在掌心，輕輕將金鏈解下放在案上，古篆卻隨著動作流轉起來，仿佛活物般在鏈身游走。

“掌柜的，這鏈子......“白璃湊過來，劍眉皺成小峰，“方才在雪地里它就不對勁，現在更像要成精了。“她的指尖剛要碰，案上燭火突然“噼啪“炸響，火星子濺在金鏈旁，竟“滋啦“一聲冒起青煙。

“退開。“

蒼老的聲音混著檀香飄來。

三人同時轉頭，只見后堂陰影里浮起道半透明的玄色身影——是老掌柜的幽影。

他眉目依舊模糊，卻比上次清晰幾分，連腰間玉佩的紋路都能瞧出個大概。

“這是'天命盟'的遺物。“幽影抬手，指尖穿過金鏈，鏈上的古篆突然暴漲三寸，在虛空里投下光影，“一個被天道親手抹除的組織。

他們曾試圖......“他頓了頓，喉間發出類似嘆息的氣音，“試圖讓修士掙脫因果束縛，結果全族覆滅。“

陸言的后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想起昨夜山巔那道玄色身影，想起系統說的“逆命契約“，原來從不是什么普通金鏈，“所以我......“

“成了他們的繼承者。“幽影替他說完，“萬寶閣歷代掌柜都與天命盟有誓約，只是上一任......“他的身影晃了晃，“罷了，說這些太早。“

“繼承者？“白璃突然拔劍，劍尖直指案上金鏈，“那也該是'被繼承者'！

這東西連幽影前輩都忌諱，不如現在就燒了！“她的劍穗還掛著雷火余燼，這一動作帶起風，將燭火吹得東倒西歪。

陸言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白璃的掌心還留著雷火灼燒的溫度，像塊小烙鐵，“燒了它，血煞堂的金丹長老再來砸店時，我們拿什么擋？“他望著金鏈上流轉的古篆，想起霍千行留下的血煞令，想起蘇九黎說的“千里追魂術“，“系統說這是逆命契約，逆的就是這種因果——他們要把災禍引到萬寶閣，我偏要把災禍拴回他們身上。“

白璃的劍慢慢垂下去。

她盯著陸言眼底的暗火，突然想起雪地里他說“怕你們替我擋雷“時的模樣，喉間的反駁就這么咽了回去。

“等等。“蘇九黎突然按住太陽穴。

她的狐耳在發間顫了顫，原本狡黠的眼尾浮起層水光，“我......我聽見有人在喊它。“她閉目深呼吸，狐尾不受控制地卷住案角，“是很古老的聲音，像用妖文唱的挽歌......“她猛地睜眼，眼中閃過道金紅狐光，“在北境！

那東西在喊北境的什么人！“

幽影的身影驟然凝實。

他望著蘇九黎泛著妖光的眼睛，又看向案上金鏈，終于嘆了口氣：“若想真正掌控這鏈子，你得去'天命塔'。“他抬手在虛空畫了道符，半空中浮現出座尖頂高塔，塔身爬滿裂痕，“那里藏著最后一份天命盟的傳承。“

“可......“陸言盯著那座塔，總覺得在哪兒見過，“您說'萬寶閣覆滅之地'？“

幽影的指尖劃過塔尖，裂痕里滲出黑霧，“三百年前，天命盟最后的幸存者帶著傳承躲進萬寶閣。

天道降下雷罰，塔毀閣傾......“他的身影開始變淡，聲音卻清晰起來，“去北境，找天命塔。

但記住——“

“叮——“

銅鈴突然炸響。

陸言猛地抬頭，正看見案上金鏈無風自動，在青石板上劃出道銀線。

鏈身的古篆全部亮起，竟在地面投出幅模糊的地圖：冰原、雪山、斷裂的塔尖重疊在一起，最中央的紅點像滴凝固的血。

“掌柜的！“白璃伸手要抓鏈子，卻見它“唰“地竄回陸言腕間，燙得他倒抽冷氣。

蘇九黎的狐尾還卷著案角，毛尖卻在發抖——那地圖上的冰原，和她感知到的北境呼喚，方位分毫不差。

“北境......天命塔......“陸言摸著發燙的手腕，系統提示音突然在識海響起：“檢測到天命盟殘契，是否消耗商譽值解析地圖？“他沒急著應，只盯著地面漸漸淡去的光影。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云遮住，陰影里，金鏈上的古篆仍在跳動，像在數著什么倒計時。

血煞堂的金丹長老要來，北境的大能在呼喚，天命塔的秘密藏在雷罰里......陸言扯了扯領口，后頸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他突然想起前世寫文時最愛的一句話——

“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可這一次，他偏要看看，這標好的價格，能不能用萬寶閣的商譽，用身邊人的笑容，用逆命的勇氣，重新寫過。

案上燭火“啪“地熄滅。

黑暗里，陸言腕間的金鏈亮起幽藍微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正正蓋住地面那幅淡去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