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后巷裹著秋夜的涼，老槐樹的枝椏在月光下投出蛛網般的陰影。

陸言攥著字條的手心里沁出薄汗，因果令在暗格里震得他腕骨發顫，像是急于要見什么人。

他繞到樹后，枯枝在腳下發出細碎的響。

還未站定，身側忽然泛起一層青霧，等霧氣散去，那個穿青衫、掛著萬寶閣舊木牌的身影已立在跟前——是老掌柜，卻比記憶里更淡，仿佛風一吹就能散了。

“您......“陸言喉結動了動，話頭卡在半截。

老掌柜的目光落在他腰間暗格上，那處因果令的震動聲突然清晰起來，像是兩枚玉珠在木匣里相撞。

“這枚令符，是萬寶閣與因果門曾經簽訂契約的信物。“老掌柜開口時，聲音帶著殘魂特有的沙啞，“如今重現，意味著因果門已開始關注你。“

陸言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暗格邊緣：“當年您說萬寶閣的因果不好算，就是因為這個？“

老掌柜的身形晃了晃，像是在回憶里沉得太深。“五百年前，萬寶閣能做的可不止賣丹藥法器。“他抬手指向因果令，那枚黑玉突然浮起一層金紋，“我們能替修士改因果、換氣運，用千年人參換他一場大難，拿下品靈石買他半世機緣。

這生意......“他苦笑一聲，“動了太多人的奶酪。“

陸言的后頸泛起涼意。

前世寫網文時他總愛編“改命“的橋段，如今才知道現實里改命二字有多燙手。“所以因果門聯合數大宗門圍剿？“

“他們怕的不是我們買賣法寶，是我們能改寫命運。“老掌柜的聲音更低了，“當年那場因果大戰，血把萬寶閣的青石板都浸透了。

我拼著魂飛魄散的風險，才把因果令藏進暗格最深處......“他忽然劇烈顫抖起來，殘魂幾乎要潰散，“小陸，因果門要的不是令符，是令符里的——“

“陸言！“

一道清冽的劍氣破空而來，白璃提著寒鐵劍從巷口躍下，劍尖直指老掌柜的殘魂。

她發梢沾著夜露，眉峰緊擰：“這是陰魂？

你怎么隨便放......“

“白姑娘！“陸言急忙攔在中間，“這是萬寶閣的老掌柜，不是邪祟！“

白璃的劍尖微顫，目光在陸言和幽影間來回掃。

老掌柜殘魂勉強穩住身形，對她拱了拱手：“小友，我并無惡意。“

白璃收劍入鞘，卻仍盯著幽影不放：“我在閣樓里就覺得不對勁，因果令的波動突然變強......“她忽然頓住，看向陸言，“你剛說因果門關注萬寶閣？“

陸言把老掌柜的話簡要復述一遍，末了補充：“青鱗蛇后也說因果門在極北冰原活動頻繁，現在又冒出這檔子事......“

“必須加固防御。“白璃打斷他，指尖敲了敲腰間的劍囊，“萬寶閣現在是塊肥肉，因果門、血煞堂，指不定多少雙眼睛盯著。

我之前布的困陣太淺，得加'三重因果結界'。“

“需要我幫忙嗎？“

蘇九黎的聲音從樹后傳來。

她裹著月白狐裘，發間別著的銀鈴輕響，顯然是聽見動靜趕過來的。

狐妖的耳尖在月光下泛著粉，眼底卻全是認真：“我能引妖力做陣眼，結界能多撐半柱香。“

老掌柜的殘魂欣慰地笑了：“當年我雇的賬房可沒這么貼心。“

陸言望著兩個姑娘，心里泛起暖意。

他摸出懷里的傳訊符：“我去把顧姑娘也叫回來——“

“不用。“白璃已經拽著蘇九黎往閣樓走，“清歡那丫頭在隔壁巷口買桂花糕，我剛才路過瞧見了。

結界要在寅時前布好，晚了陽氣升起來不好引陰氣。“

蘇九黎回頭沖陸言眨眨眼：“掌柜的，你去地窖把我藏的百年雷木取來，那東西鎮邪。“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閣樓后門，老掌柜的殘魂忽然輕嘆：“有她們在，萬寶閣算是有生氣了。“

陸言抱著雷木從地窖上來時，正看見白璃在房檐下插引魂幡，蘇九黎盤坐在院心，指尖凝著一團幽藍狐火。

結界的光紋從兩人腳下蔓延開，像一張透明的網罩住整座閣樓，連月光都被濾得柔和了幾分。

“成了。“白璃擦了擦額角的汗，“這結界能屏蔽筑基期以下修士的神識，金丹境強行破陣的話......“她拍了拍腰間的劍，“我和九黎能撐到你回來。“

“回來？“陸言一怔。

老掌柜的殘魂突然劇烈震動，因果令在暗格里發出蜂鳴。

窗外傳來夜梟的尖嘯，緊接著是遠處傳來的喧嘩——像是許多人同時御劍破空的聲音。

“秘藏開了。“蘇九黎的狐耳動了動，“極北冰原方向的靈氣亂了，是上古秘藏開啟的征兆。“

陸言掏出青鱗蛇后送來的消息，字條上的字跡還新鮮：“歸塵子師承因果門，秘藏在極北冰原，內有天命碎片。“

他望著窗外翻涌的靈氣，喉結滾動兩下：“因果門要的線索，可能在秘藏里。“

“我和你去。“白璃立刻說。

“帶上我。“蘇九黎撫了撫狐裘，“秘藏里多的是機關，我懂點妖修的破陣法子。“

老掌柜的殘魂飄到陸言跟前，青衫上的暗紋泛著微光：“我留在這里守著萬寶閣，你們放心去。

記住，因果令別輕易示人......“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散作青霧，只余下一句低語在風里：“天命之書現世前，有些因果，該了了......“

陸言摸出暗格里的因果令，黑玉在掌心發燙。

他看向白璃和蘇九黎，兩人眼里都燃著躍躍欲試的光。

“走。“他將因果令收進貼身處，“但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寶貝，是線索。“

三人御空而起時，極北冰原的方向騰起一道金光，像是有什么古老的封印被撕裂。

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陸言望著那道金光，忽然想起老掌柜說的“天命碎片“。

等他們趕到秘藏入口時，雪地里已經跪了七八個修士——都是被血煞堂的人打傷的散修。

血煞堂大長老的笑聲穿透風雪：“這秘藏的核心，自然是我們血煞堂的！“

白璃的手按在劍柄上，劍氣在指尖游走。

蘇九黎的狐尾從裘底鉆出，毛絨絨的掃過陸言手背：“掌柜的，要動手嗎？“

“不急。“陸言望著秘藏深處翻涌的靈氣，眼底閃過銳光，“先看看里面有什么......“

他們穿過人群時，血煞堂的嘍啰剛要喝止，卻被陸言腰間萬寶閣的木牌鎮住——最近萬寶閣“保真低價“的名聲，連這些兇徒都聽過。

秘藏深處越來越冷，冰晶在洞壁上結出奇異的紋路。

當陸言拐過最后一道冰墻時，呼吸陡然一滯。

月光透過冰頂照下來，映著中央那座古老的石碑。

碑身爬滿玄奧的符文，最頂端的一行字在冰晶折射下忽明忽暗：“逆命者，終將承受天罰。“

白璃的劍“嗡“地出鞘半寸，蘇九黎的狐耳緊緊貼在頭頂。

陸言伸手觸碰石碑，指尖剛碰到冰面，因果令突然暴起，在他掌心烙下一道紅痕。

遠處傳來血煞堂大長老的嘶吼：“那小子在看什么？給我拿下！“

陸言望著石碑上的字，喉間泛起一絲甜腥。

他忽然明白老掌柜說的“因果不好算“是什么意思了——有些命，從拿到因果令的那天起，就已經注定要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