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過三更，萬寶閣的燈火次第熄滅。

陸言屈指彈滅最后一盞油燈，青白色的光暈在窗紙上晃了晃，終是沉進夜色里。

他正欲扣上門閂，巷口忽然傳來枯枝斷裂般的悶響——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門板上，又順著木紋緩緩滑下去。

夜風裹著腥氣灌進來，陸言后頸的汗毛倏地豎起。

他反手摸出藏在柜臺下的淬毒短刃（前日張巧兒硬塞給他防身的），腳步卻放得極輕，順著門縫往外覷。

月光漫過青石板，照見一道蜷在門階上的身影：白衣浸透血污，發梢黏成深褐的綹，腕間銀鈴只剩半截，隨著呼吸輕顫，發出細碎的響。

他推開門，蹲下身時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極了后山野狐貍常蹭的野薔薇，混著焦糊味——那是雷火灼肉的氣息。

陸言喉結動了動，短刃悄悄收進袖中。

指尖觸到女子后頸時，皮膚燙得驚人，脈息卻弱得像游絲，分明是強行壓下傷勢硬撐到此處。

“得罪了。“他單手托住對方膝彎，另一只手攬住后背，輕易將人抱進后堂。

木板床發出吱呀輕響，陸言扯過干凈的布單蓋上，轉身要去取藥箱，卻見趙婆婆披著靛青夾襖站在門口，枯瘦的手搭在門框上，渾濁的眼睛盯著床上的人。

“掌柜的。“趙婆婆聲音像老樹根擦過瓦罐，“這味兒不對。“

陸言沒接話，從藥箱里翻出個青瓷瓶——這是今早剛用商譽值兌換的“金創續脈丹“，系統優化過的版本，比普通療傷丹多了三分靈效。

他掰開藥瓶塞子，藥香混著清甜的草木氣漫出來，趙婆婆的眉頭皺得更深。

“您去燒碗姜糖湯。“陸言將藥丸碾成粉，混著溫水喂進女子口中，“她傷得重，得壓一壓體內的寒毒。“

趙婆婆沒動，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自己鼻尖：“不是寒毒，是妖丹反噬。

雷劫余威還在她經脈里竄呢——“她突然頓住，目光掃過女子腕間那截銀鈴，“這鈴鐺紋路，倒像青丘山狐族的'醒魂鈴'。“

陸言的手一頓。

他想起今早系統解鎖的上古窖藏里，有本《妖修圖鑒》殘頁，確實提到過青丘狐族化形時需渡雷劫，若渡劫失敗，妖丹會反噬本體。

他垂眸遮住眼底的暗芒，將最后一點藥粉喂下：“救人要緊，其他明兒再說。“

趙婆婆盯著他看了片刻，終究嘆了口氣，轉身去了灶房。

陸言借著月光檢查女子的傷勢：后背有五道焦黑的爪痕，深可見骨，卻不像是野獸抓的——更像修士的雷法。

他伸手按在她丹田位置，果然觸到一團翻涌的妖氣，裹著細碎的雷弧，正啃噬著經脈。

“系統，能分析她的傷勢嗎？“他在心里默念。

【叮！

檢測目標：化形期狐妖（95%），雷劫反噬（70%）+正道修士追殺（30%）。

建議使用“回春散“（需消耗100商譽值）輔助治療。】

陸言咬牙點了兌換。

瓷瓶里滾出顆淡粉色藥丸，他剛要喂下，女子忽然發出一聲低吟，睫毛劇烈顫動。

“水......“

她的聲音像被揉碎的月光，帶著幾分啞。

陸言忙端來趙婆婆剛煮好的姜糖湯，扶著她半坐起來。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亮她半張臉——左眼角有粒朱砂痣，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醒目，像一滴凝固的血。

“謝...謝掌柜。“她喝完湯，氣息稍穩，“我叫蘇九黎，是...是逃難的散修，誤入蒼梧山禁地被雷獸傷了，實在撐不住才撞您的門。“

陸言垂眼給她掖被角，瞥見她指尖泛著不自然的淡粉，分明是妖修化形未徹底的痕跡。

他笑了笑：“萬寶閣開門做生意，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您歇著，明兒再細聊。“

趙婆婆端著空碗站在門口，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嗤。

陸言當沒聽見，給蘇九黎換了塊涼毛巾，這才發現她腰間掛著個巴掌大的玉牌，刻著只蜷成球的小狐貍——正是《妖修圖鑒》里青丘狐族的族徽。

黎明時分，蘇九黎終于睡沉了。

陸言坐在門檻上，望著東邊泛起的魚肚白，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救治瀕危顧客成功，商譽值+200，當前887。】他摸了摸懷里的玉牌，嘴角勾起抹淡笑——這單生意，比他預想的更有價值。

次日清晨，蘇九黎裹著陸言的舊青衫走出來，發梢還滴著水。

她腕間的銀鈴不知何時修好了，在晨光里叮當作響：“掌柜的，昨日藥費多少？

我...我身上還有些靈石。“

陸言正擦著柜臺，頭也不抬：“您傷成那樣，哪能收全價？

按成本算，三十塊中品靈石。“他頓了頓，“萬寶閣講信譽，不趁人之危。“

蘇九黎的手指在袖中攥緊，眼尾那粒朱砂痣跟著顫了顫。

她從懷里摸出枚玉簡，輕輕放在柜臺上：“這是我從前采靈草時發現的地方，有處偏僻的妖修聚居點。

掌柜若不嫌棄...就當我謝您的。“

陸言掃了眼玉簡，神識探入的瞬間瞳孔微縮——里面詳細記著青丘山北麓的隱秘洞穴，還有妖修們常用的交易暗號。

他將玉簡收進袖中，笑得溫和：“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午后，趙婆婆在庫房里翻找藥材，突然將一把靈草重重摔在案上：“那丫頭身上的狐騷味，連我這把老骨頭都聞得出來！

掌柜的，妖修最是善變，你莫要被她騙了。“

陸言正在整理新到的法器，聞言抬頭：“趙婆婆，坊市那些人罵咱們是'破閣'的時候，可沒分過是人是妖。“他指了指窗外，幾個散修正舉著“萬寶閣保真“的木牌幫著吆喝，“您說，要是能把妖修也拉攏過來，萬寶閣是不是能活得更穩當？“

趙婆婆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話。

她彎腰撿靈草時，瞥見陸言袖中露出半截玉簡，上面的狐紋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忽然就明白了——這小子，打的是妖修市場的主意。

當晚亥時三刻，萬寶閣的門被輕輕叩了三下。

陸言拉開門，見個穿玄色勁裝的男子立在陰影里，腰間掛著枚和蘇九黎同款的小狐貍玉牌。

“聽說萬寶閣的丹，保真。“男子聲音沙啞，“來十瓶清毒丹。“

陸言從柜臺下摸出個檀木盒，里面是系統優化過的清毒丹，丹香里多了絲若有若無的竹葉香——這是他特意針對妖修體質調整的。

男子打開盒蓋，鼻尖動了動，眼底閃過驚艷：“好丹！“他掏出一袋靈石推過來，“這些夠嗎？“

陸言掃了眼袋里的靈石，比市價多了三成。

他沒推回去，只笑著說：“下回再來，給您留兩株千年紫芝。“

男子點頭告辭，身影消失在巷口。

陸言轉身時，見蘇九黎倚在門框上，月光給她鍍了層銀邊，眼尾朱砂痣像團跳動的火。

她望著男子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微揚起，腕間銀鈴輕響，像是在應和某種未說出口的默契。

“掌柜的。“她忽然開口，聲音比昨夜清晰許多，“我傷好得差不多了...不知萬寶閣，還要不要賬房？“

陸言望著她腕間的銀鈴，又看了看柜臺上新記的賬冊——“妖修首單：清毒丹十瓶，靈石一百二十塊“，墨跡未干，在燭火下泛著暖光。

他笑著應道：“正缺個會算靈石的。“

窗外，更鼓敲過五更，東邊的天色漸漸亮了。

蘇九黎低頭整理賬冊，發間那縷若有若無的狐香，混著丹香、墨香，漫進萬寶閣的每道縫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