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萬寶閣的朱漆門剛推開半扇，陸言正踮腳擦拭門楣上的銅鈴，忽聽得街對面傳來噼啪的脆響。

“妖種！“一道尖刻的男聲刺破晨霧，“你娘是狐妖勾搭凡人，你也是個小妖怪！“

陸言手一抖，抹布“啪“地掉在青石板上。

他抬頭望去，街角那株老槐樹下，三個穿粗麻短打的少年正圍著個更小的身影。

被圍的孩子不過七八歲，道袍補丁疊著補丁，此時正蜷縮在墻根，雙臂護著腦袋，藥簍滾在腳邊，曬干的紫葉草、合歡花散了一地。

“讓你偷摘我家菜！“高個少年抬腿踹向孩子腰腹，“滾回亂葬崗找你娘去——“

“住手！“

清泠的女聲比陸言的動作更快。

顧清歡不知何時出現在街角，月白裙裾被風掀起一角，手中還提著未及放下的竹籃，籃里的桂花糕裹著的棉帕被攥得發皺。

她盯著那孩子臉上的泥污，喉結動了動，像是被什么哽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靜心玉。

三個少年被喝住，回頭見是個面生的姑娘，為首的嗤笑：“哪來的——“

“希望你能快點長大，保護自己。“

顧清歡的聲音很輕，像一片沾露的桂花落在晨霧里。

那被毆打的孩子突然頓住了顫抖，原本混沌的眼瞳驟然清亮，像是有人往深潭里投了顆星子。

他緩緩抬起頭，眼角的淚痣在晨光里泛著淡紅，竟讓陸言想起前晚系統光屏上顧清歡的備注——“言靈需靜心玉輔助“。

“小爺我——“高個少年的話卡在喉嚨里。

那孩子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翻身抓住他的腳踝，借著對方踉蹌的勢頭滾出三步，撿起地上的藥簍護在懷里。

三個少年面面相覷，罵了句“邪門“，踢翻最后一把紫葉草后跑遠了。

陸言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沖到街邊，此刻正彎腰撿起孩子腳邊的紫葉草。

草葉上還沾著鞋印，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這紫葉草曬得極干，葉脈里的靈氣竟沒散多少，分明是認真處理過的藥材。

“謝...謝姐姐。“孩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挺直了背，“我叫小石頭，不是妖種。

我娘...我娘是給人采藥的，她去年冬天沒了。“他低頭扒拉藥簍，“我偷摘的是野白菜，張嬸家的菜畦在山腳下，不是她家的。“

顧清歡蹲下來，用帕子擦他臉上的泥：“我信你。“她的指尖碰到孩子發燙的額頭，突然頓住，“你發燒了？“

小石頭的臉更紅了：“昨兒淋了雨...不過我能采藥，趙婆婆說我認藥快，給的銀錢比旁的乞兒多。“他突然想起什么，慌慌張張去撿地上的藥材，“這些是給趙婆婆的，她教我認藥，我不能弄壞...“

陸言望著他沾著泥的小手，忽然想起前晚系統剛解鎖的“顧客忠誠度管理“。

顧清歡的偏好欄里寫著“恐人聲嘈雜“，可此刻她卻蹲在街邊，耐心地幫小石頭把藥材按品類分進藥簍，發間的桂花簪子隨著動作輕晃，落了兩瓣碎在孩子的補丁上。

“跟我回萬寶閣。“陸言彎腰提起藥簍，“我那有姜茶，喝了祛寒。“

小石頭的眼睛亮了：“萬寶閣？

趙婆婆說你們家的藥材保真，她總來買丹爐炭。“他看看陸言，又看看顧清歡，攥著藥簍的手松了些，“那...那我幫你們擦柜臺，換姜茶行嗎？“

顧清歡笑了，眼尾的水光終于散了：“不用換，我帶了桂花糕。“

回到店里時，趙婆婆正好來送新曬的茯苓。

這頭發斑白的老藥婆剛跨進門，就被小石頭拽住了袖子：“婆婆！

我昨兒背完《煉丹入門》了！

您說的'紫葉草需曬七日'，可我在山神廟撿的舊書里寫，要是陰雨天，用槐木炭烘三個時辰更好，對不對？“

趙婆婆的煙桿“當啷“掉在地上。

她盯著小石頭發亮的眼睛，顫抖著摸出懷里的《煉丹入門》殘卷：“你...你背的是這本？“

小石頭奶聲奶氣地背起來：“第一章，認藥：紫葉草，性平，主調和丹火；合歡花，性溫，輔引靈氣...最后一頁缺的那句，是不是'若遇陰雨，槐木炭烘三時辰，靈氣不損'？“

趙婆婆突然抓住陸言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這孩子的悟性...我教了二十年徒，沒見過這樣的！“她又轉向顧清歡，“姑娘，你對他做了什么？“

顧清歡驚得后退半步，撞在柜臺角上：“我...我就說了句希望他保護自己。“

陸言的識海里響起系統提示音：“檢測到特殊體質覺醒，觸發'師徒羈絆'任務。

收徒小石頭，徒弟每突破一個小境界，宿主可獲得對應修為反哺。

當前任務進度：0/1（收徒成功）。“

他望著小石頭仰起的小臉，那雙眼瞳亮得像淬了星砂。

前世寫文時總愛用“天賦異稟“，此刻才真正懂了——這孩子翻書時，書頁上的丹方字跡竟泛著淡淡金光，分明是被他的悟性引動了靈氣。

“小石頭，“陸言蹲下來與他平視，“愿意拜我為師嗎？

我教你煉丹，你幫我管藥庫，如何？“

小石頭的藥簍“咚“地砸在地上。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確認不是在做夢后，“撲通“跪下來：“師父！“

顧清歡的手按在胸口，靜心玉在她掌心發燙。

她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昨日那個罵她是災星的刀疤漢，又想起此刻小石頭眼里的光——原來言靈不是累贅，是火種。

深夜，萬寶閣的后堂飄著艾草香。

陸言檢查完最后一壇藥材，正打算熄燈，系統光屏突然在眼前炸開紅光：“檢測到異常氣息，藥材庫有外來者。“

他摸出袖中的短刃，輕手輕腳繞到庫房后窗。

月光下，兩個黑影正蹲在丹爐旁，其中一個正往裝靈米的陶甕里撒粉末。

陸言認出那粉末泛著幽藍——是“蝕靈散“，能讓藥材靈氣潰散，半個月內發爛發臭。

“兩位深夜光臨，是來買藥材？“陸言的聲音驚得兩人跳起來。

左邊的刺客摸出匕首撲過來，卻被他一腳踹中手腕，匕首“當啷“落地。

右邊的剛要跑，陸言甩出提前布置的捆仙索，精準地纏住對方腳踝。

“說，誰派你們來的？“陸言踩著刺客的手背，系統光屏上顯示著兩人的身份：“血煞堂外門弟子，柳半仙座下。“

他心里“咯噔“一聲——柳半仙是坊市有名的丹師，前月因賣摻假培元丹被萬寶閣揭發，丟了不少客源。

“柳...柳大人說顧姑娘的言靈克他！“左邊的刺客疼得冷汗直冒，“他怕萬寶閣用言靈拉攏修士，讓我們壞了藥材庫的名聲...“

天剛亮時，坊市執法堂的人來提走了刺客。

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晌午就傳遍了整條街：“萬寶閣抓了血煞堂的細作！““陸掌柜早有防備，那兩個刺客連丹爐都沒碰著！“

顧清歡站在柜臺后，望著窗外越來越多的顧客，手指輕輕撫過柜臺邊緣。

她轉頭對陸言說：“我...我想留在萬寶閣。

我幫你看店，幫小石頭認藥，好不好？“

小石頭正蹲在角落整理新到的藥材，聞言猛地抬頭。

晨光照在他臉上，照見他拼命憋著沒掉下來的眼淚。

他望著陸言和顧清歡并肩的身影，把懷里的紫葉草又抱緊了些——趙婆婆說，明日要教他認第一種主藥，他得好好記著。

后堂的丹爐突然“嗡“地輕響，像是在應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