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
九十九級蟠龍御階,如同一條蟄伏的、通往權力之巔的冰冷巨龍脊骨,沉默地延伸向上。階下,黑壓壓跪伏著滿朝朱紫。初冬的寒意裹挾著細碎的雪沫,從高闊的殿門外卷進來,在冰冷的金磚地上打著旋兒。空氣沉滯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唯有殿角巨大的蟠龍鎏金銅爐里,昂貴的沉水香徒勞地燃燒著,裊裊青煙被無形的威壓撕扯得支離破碎,散不開那彌漫的、陳舊腐朽的窒息感。
階下最前方,須發皆白、身著深紫一品仙鶴補服的蘇丞相,正顫巍巍地高舉著一卷書冊。那書冊靛藍的封皮已磨損得露出內里麻黃的紙胎,邊緣卷曲發黑,透著一股子陳年霉爛的氣息。正是被奉為圭臬的《女誡》。幾片細小的雪花飄落,沾濕了封皮,墨色的字跡在濕痕下洇開一片污濁的陰影,書頁深處,“牝雞司晨”四個古篆小字如同沉渣泛起,帶著陰冷的詛咒意味,在濕痕中若隱若現。
老丞相的聲音蒼老干澀,如同枯枝在寒風中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遲暮的腐朽與根深蒂固的掙扎,回蕩在死寂的大殿:
“陛下!縱有神跡天降,昭示不凡……然登極稱制,乃承天命、順陰陽之大事!豈能……豈能悖逆古禮祖制?”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御階盡頭那片空懸的陰影,仿佛要用目光釘死那個即將踏足龍庭的身影。
“內闈之儀,尤不可廢!此《女誡》乃……”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凝聚畢生殘存的氣力,將那卷散發著霉味的書冊舉得更高,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宣告:
“……千古不易之綱常!婦人立身之本!陛下欲登大寶,當先……”
“當先如何?”
一個聲音,清泠泠地截斷了他未盡的、如同墓穴陰風般的陳詞濫調。
那聲音不高,卻似冰棱碎裂于萬仞寒潭,瞬間刺穿了殿內沉滯的空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殿門處,光與影的交界被悍然撕裂。
一道身影,逆著殿外鉛灰色的天光,踏入了這座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殿堂。
沒有帝袍加身,沒有鳳冠霞帔。
她只著一身素白如雪的云錦宮裝,寬大的廣袖與裙裾在行走間如流云般拂過冰冷的金磚。烏發如墨云流瀉,僅用一根式樣古樸、通體剔透的冰玉簪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襯得那張臉愈發驚心動魄。
光,自殿門涌入,慷慨地潑灑在她身上。
那是窮盡世間辭藻也難以描摹其萬一的絕色。
冰原深處歷經萬古凍雪蘊養的玉魄凝成了她的骨,皎皎月華中精煉千年的銀髓化作了她的肌。膚色是冷玉浸透后透出的極致瑩白,在殿內煌煌燈火與殿外天光的映照下,暈開細膩溫潤的光暈,連最細微的陰影處也無半分瑕疵,完美到令人窒息,也遙遠到令人絕望。黛眉遠如春山云霧里淡掃的一痕,蘊藏著難描難畫的清冷韻致。眉下那雙眼,幽深似囚禁了萬古星河的寒潭,此刻潭底深處卻蒸騰著足以焚燼一切腐朽的冰冷熔巖。鼻梁線條秀挺孤峭,似險峰割開流云。唇瓣顏色淺淡,如同初雪飄落至一方無瑕玉盞之上,斂盡了人間顏色。
最攝魂奪魄的,是她額心那一點。并非朱砂,而是一簇仿佛由純粹光焰凝結而成的赤金凰印,正烈烈燃燒,煌煌神光將她整個人籠罩,萬古霜雪的冷寂在她身上凝固成不可逼視的威儀。那神光流轉,竟將她素凈的白衣也映照得如同披覆著無形的金縷霞帔,其輝煌莊嚴,竟生生壓過了御階盡頭那張冰冷鎏金龍椅的威勢!
她一步步踏來,步履從容,廣袖垂落,露出的一截皓腕欺霜賽雪。行走間,周身繚繞的薄金神輝如有生命般輕輕環旋,腳下金磚仿佛畏懼那無形的威壓,竟在她足尖落下前便自行退避,纖塵不染。
蘇丞相舉著《女誡》的手僵在半空,渾濁的老眼因這撲面而來的、非人的神性與威壓而劇烈收縮,喉頭滾動著,后面的話竟被死死堵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滿殿跪伏的朝臣,無論心中作何想,此刻皆被這超脫塵世的神顏與煌煌威儀所懾,下意識地將頭顱垂得更低。
沈銜玉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精準地釘在蘇丞相手中那卷靛藍霉爛的書冊上。她的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冷冽到骨髓的弧度。
“蘇相手中所奉,”她的聲音依舊清泠,卻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帶著一種洞穿千年的譏誚,“便是你口中……千古不易的綱常?”
話音未落!
一點金芒,毫無征兆地自她垂落的廣袖之中逸出!
那金芒細如針尖,卻蘊含著焚滅萬物的暴烈氣息!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跨越了數丈距離,精準無比地落在了那卷高舉的《女誡》靛藍封皮的正中心!
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炭投入冰水!
那點金芒驟然爆開!
沒有濃煙,沒有火焰!
純粹到極致、滾燙到足以焚滅靈魂的金色焰流,如同貪婪的活物,瞬間將那卷霉爛的《女誡》徹底吞噬!
靛藍的封皮在金焰中如同朽爛的枯葉,瞬間卷曲、焦黑、化為飛灰!內里泛黃的、寫滿了禁錮女子靈魂的腐朽字句的書頁,在神火中無聲地扭曲、蜷縮,墨跡如同垂死的蝌蚪般掙扎著消融!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陳年霉味與紙張焦糊的刺鼻氣味猛地擴散開來!
“呃啊——!”蘇丞相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燙感從掌心傳來,并非皮肉之痛,而是仿佛靈魂都被那金焰舔舐!他慘叫一聲,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撒手!
那卷承載著無數女子血淚枷鎖的《女誡》,尚未完全落地,便已在半空中徹底化為一股裊裊升騰的青煙!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
青煙扭曲著上升,在殿內煌煌燈火與沈銜玉周身神輝的映照下,竟詭異地凝而不散,絲絲縷縷,如同無形的筆觸,在虛空之中飛速勾勒!
“廢妾媵賤籍!”
“立女戶主產!”
“除娼伶污名!”
一行行!一句句!燃燒著赤金火焰的律法真言!由那焚毀《女誡》的青煙凝聚而成!如同神祇以天火為墨、虛空為帛書寫的煌煌神諭!瞬間懸垂于空曠的金鑾殿穹頂之下!每一個燙金的大字都帶著重塑乾坤、焚燒一切腐朽枷鎖的磅礴力量,刺眼的光芒將整個大殿映照得如同神庭降臨!
滿殿死寂!落針可聞!
唯有那懸于空中的神諭真言,無聲地燃燒著,釋放著令人靈魂震顫的威壓!
沈銜玉踏過階上簌簌飄落的、屬于《女誡》最后的青灰余燼。
玄色帝袍的幻影在她周身若隱若現,袍角流淌的暗金玄鳥紋路在神諭真言的光芒下如同游曳的神靈,發出無聲的咆哮。
她步履未停,繼續向上。
赤金霞光繚繞周身,每一步落下,周身神輝便強盛一分,腳下冰冷的蟠龍御階仿佛都在神威下微微震顫。
那巍峨鎏金龍椅散發的冰冷威壓,在這步步攀升的神性光芒前,竟顯得如此黯淡與……可笑。
她終于踏上了最后一級臺階。
立于那象征著九五至尊的龍椅之前。
帝袍寬大的袖擺拂過龍椅冰涼的鎏金扶手,發出細微的、如同宣告易主的摩挲聲。
她并未落座。
而是于這至高之處,緩緩轉身!
廣袖迎風,悍然展動!
嘩啦啦——!
如同天河倒傾!神諭垂落!
千百卷金絲鑲邊、帛面流淌著熔金般霞光的巨大卷軸!憑空自大殿穹頂如金色瀑布般鋪瀉而下!與那由青煙凝成的神諭真言交相輝映!懸浮在空曠的殿宇之中!卷軸之上,密密麻麻的燙金律條清晰可見,正是她所立《凰典》的細則條文!
“朕的禮……”
她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帶著開天辟地的決絕意志,響徹九霄,壓過了殿外呼嘯的風雪:
“……便是這《凰典》!”
“自今日始!”
“女子可承爵!可立戶!可休夫!”
“可執筆安天下!可策馬定乾坤!”
“可立于朝堂之上!可執掌社稷神器!”
“可為人!為士!為官!為帝!”
“可為——”
她的目光掃過階下那些因震驚、恐懼、茫然而扭曲的面孔,最終落在那懸浮燃燒的神諭之上,一字一句,如同驚雷炸響:
“——天地間……堂堂正正……頂天立地……自由之身!!!”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滿朝勛貴的心頭!階下上百位早已按品大妝、垂手肅立的女官,無論年歲長幼,身份高低,此刻眼中皆不可抑制地涌上滾燙熱淚!那淚水并非軟弱,而是被禁錮千年的靈魂驟然看到破曉之光時,無法抑制的狂喜與悲愴!淚水在神諭般的光輝中凝結成珠,映照出前所未有的、名為“希望”的光芒!
“妖……妖言惑眾!悖逆人倫!!”階下,一名須發戟張的禮部老臣終于承受不住這顛覆性的沖擊,猛地抬起頭,目眥欲裂地嘶吼:“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此乃天道!豈容你……”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
因為沈銜玉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瞬間鎖定了他!
更因為,她的腳,已抬起!
在她身前,御階盡頭,龍椅之側的地面上,不知何時,被人悄然放置了一塊沉重的、烏木為底、金漆大字的匾額!
那匾額之上,四個大字如同浸透了千年女子血淚的詛咒,在殿內光芒下反射著刺眼的金光:
牝雞司晨!
沈銜玉看也未看那嘶吼的老臣。
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塊散發著腐朽惡臭的匾額之上。
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堆亟待焚燒的垃圾。
那只踏過焚典余燼、纖塵不染的云履繡鞋,帶著一種碾碎一切腐朽的決絕與輕蔑,緩緩抬起。
赤足纖巧,肌膚在神光下瑩白如玉。
然后。
落下!
轟——!!!
并非踩踏木板的聲響!
而是如同九天驚雷在殿內炸開!
那只看似纖弱的玉足落下的瞬間!
赤金色的神焰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自她足底轟然爆發!瞬間將那沉重的烏木金漆匾額徹底吞沒!
滋啦——!噼啪——!
金漆在神焰中如同蠟油般融化、沸騰、發出刺耳的尖叫!烏木匾額如同投入煉鋼洪爐的朽木,瞬間扭曲、碳化、崩裂!無數細小的、燃燒著金焰的木屑碎塊如同被炸開的煙花,向著四周激射!又在脫離神焰范圍的瞬間化為飛灰!
“天道?”
沈銜玉冰冷的聲音在匾額碎裂的轟鳴中響起,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因這驚世駭俗一幕而魂飛魄散的朝臣耳中:
“朕今日……”
她足下再次發力!
轟!!!
那僅存的、還在神焰中扭曲掙扎的匾額殘骸,連同那四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金漆大字,在她腳下徹底化為齏粉!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便碎了這‘天道’!”
“……重立……”
“……朕的規矩!!!”
鐺!咔嚓——嚓!!!
一陣突兀急促到刺耳的碎裂聲,如同最后的喪鐘,在死寂的大殿角落驟然響起!
階下最前方,老邁的司天監正,手中用以推演天命、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千年龜甲盤,毫無征兆地崩裂開來!仿佛承受不住這煌煌神威與顛覆乾坤的意志!龜甲盤中央那片最為古老、色澤深沉的甲片,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中心蔓延開蛛網般的裂痕,然后“啪”地一聲,徹底碎裂!
碎裂的甲片之中,一片赤紅如血、仿佛剛剛從心臟中沁出的奇異紋路赫然凝結!那紋路扭曲虬結,帶著古老蒼茫的意蘊,在碎裂的甲片表面飛速蔓延、組合,最終形成一個清晰無比、充滿神性威嚴的古意卦象:
鳳鳴岐山!
老司天監佝僂如蝦的身軀劇烈一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片碎裂龜甲上血紅的卦象,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縮成針尖!那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宿命輪回的駭然,以及最終塵埃落定般的、徹底的絕望與臣服!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嗬嗬聲,猛地將臉死死貼在了冰冷刺骨的金磚地上!額頭撞擊金磚發出沉悶的響聲!蒼老干澀的聲音帶著靈魂撕裂般的震動,用盡畢生力氣嘶喊出來,響徹寂靜得如同墳墓的大殿:
“臣!司天監正……”
“……拜見天命……”
“……玄凰——陛下!!!!”
殿外!
象征著皇權更替、天命所歸的神官巨鐘!
三十六聲!清越悠長!穿云裂石!
如同九天之上的宣告,轟然響徹整個宮宇!震動九霄!連漫天飛舞的碎雪,也在那恢弘磅礴的鐘聲里簌簌凋零!點點晶瑩的雪沫穿過高闊的殿門,飄落在御階盡頭、女帝低垂的眼睫之上,在煌煌神光中,融化成細細碎碎、如同星辰墜落般的璀璨光芒。
(神焰焚朽典,玉足碎匾定新天;龜甲裂凰鳴,鐘雪同輝證帝名)
摘星樓。
子時的霜華如同最細膩的銀粉,漫透朱漆雕欄,將整座高聳的樓宇浸染在冰冷的清輝之中。樓外風雪已歇,鉛灰色的厚重云層低低壓著皇城,仿佛凝固的鉛塊。樓內并未掌燈,唯有沈銜玉獨立于闌干旁的身影,周身自然流轉的薄金神輝,在濃稠的夜色中灼灼如血蓮綻放,成為這黑暗之巔唯一的光源。
帝袍的幻影在她周身沉浮,玄底之上暗金的玄鳥紋路如同活物般游弋,每一次翅翼的扇動都帶起細微的光流漣漪。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她潑墨般的長發與寬大的袍袖,獵獵作響。
“陛下好狠的心。”
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嘆息,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自身后傳來。
沈銜玉并未回頭。
一道巨大的玄鳥翅影掠過飛檐翹角,帶起微弱的氣流。蕭璟的身影如同從最深沉的夜色中剝離而出,一襲玄色錦袍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唯有心口位置,那枚與沈銜玉掌心同源、卻散發著截然不同幽暗氣息的玄鳥烙印,在夜色中流轉著冰冷的暗金光澤。他手中把玩著一個玲瓏剔透、如同淚滴般的冰玉瓶,瓶身光滑,清晰地倒映著沈銜玉眉心那點烈烈燃燒的赤金凰印。
冰玉瓶隨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瓶壁的映像也隨之變幻。
映出了她光潔如玉的額角。
映出了她線條優美的下頜。
最終,定格在她左眼眼角下方,一道極其細微、若不細看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冰裂紋路般的舊痕之上。
——正是前世冷宮之中,蕭璟為逼問玄鳥印下落,命暗衛用淬了碧磷腐骨毒的匕首,在她臉上劃下的那道深可見骨的毒痕!彼時皮肉潰爛,痛入骨髓,幾乎毀去半張臉!如今被玄鳥神力徹底撫平,只留下這一絲幾乎消弭的印記,如同神女玉像上微不足道的歲月留痕。
“連前夫挫骨揚灰的殘渣,”蕭璟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惋惜,目光卻如同淬毒的冰錐,牢牢鎖住冰玉瓶中映出的那道舊痕,“都舍得灑進御花園……做了滋養牡丹的花肥?”
他指尖微微用力,冰玉瓶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可惜了這雙眼睛……”
他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動了!如同夜色中撲擊獵物的鬼魅!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殘影!枯瘦如同鷹爪、指甲泛著幽藍冷光的手指,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直刺沈銜玉那雙倒映著無邊夜色的深眸!
“……還留著冷宮枯井里……洗不盡的污泥濁血!!!”
冰冷、帶著死亡氣息的指尖,即將觸及她低垂眼睫的剎那——
沈銜玉睫羽上沾染的細微霜華,驟然亮起!
一點赤金神焰憑空燃起!瞬間蔓延成一片薄薄的金色火幕!
“那便……”
她終于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如同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洗凈。”
話音落下的瞬間!
昂——!!!
一聲穿金裂石、蘊含著無盡威嚴與怒火的凰鳴,自九天之上、那被厚重云層遮蔽的玄鳥圖騰核心處悍然迸發!穿透了時空的阻隔!
應和著凰鳴!
金鑾殿上空,那由神諭真言與《凰典》卷軸凝聚的煌煌神光猛地暴漲!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由純粹神罰意志構成的巨大玄鳥虛影!撕裂了摘星樓的穹頂!無視了空間的阻隔!悍然降臨!
轟!!!
摘星樓頂精致的琉璃瓦與木梁如同紙糊般被輕易洞穿!破碎的木屑瓦礫尚未落下,便被緊隨而至的煌煌神焰焚為虛無!
那道凝實的玄鳥神影,帶著焚盡八荒的暴烈意志,巨大的、燃燒著金焰的神瞳如同兩顆墜落的天罰之日,瞬間將撲至沈銜玉身前的蕭璟徹底鎖定!籠罩!
“呃啊——!!!”
蕭璟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那枯爪般的手指在距離沈銜玉眼睫寸許之地被無形的神威死死禁錮!他整個人如同被投入了天地熔爐的核心!周身玄色錦袍在金焰神光的照耀下瞬間焦黑、卷曲、化為飛灰!露出下方同樣被灼燒得皮開肉綻的軀體!
更恐怖的是他心口!
那枚原本流轉著暗金光澤的玄鳥烙印!在神焰的燒灼下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烙印邊緣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皮肉上,瞬間焦黑、卷曲、龜裂!烙印的紋路在神火中瘋狂扭曲、剝落!露出下方……早已潰爛流膿、散發著濃烈腐臭的、如同被億萬毒蟲啃噬過的恐怖皮肉!那潰爛的傷口深處,甚至能看到森白的肋骨和微微搏動的、布滿黑綠色霉斑的臟腑!
枯骨焦裂的刺耳聲音在神焰中噼啪作響!蕭璟的身體在金焰中瘋狂扭動、抽搐,如同熔爐中掙扎的鬼影,發出凄厲到極致的哀嚎!
在這焚魂煉魄的神火與慘嚎聲中,沈銜玉的聲音穿透一切,冰冷地響起:
“蕭璟。”
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喚出他的名字。沒有憤怒,沒有恨意,只有一種洞穿一切的漠然。
“這雙眼看透的……”
她眉心那點赤金凰印驟然爆發出比太陽更刺目的光芒!
“……不止枯井的污泥……”
虛空中,那巨大的玄鳥神影猛地昂首!燃燒著金焰的巨喙輪廓瞬間凝實!帶著撕裂虛空的恐怖威勢!
“……還有……”
巨喙悍然啄下!目標直指蕭璟心口那破潰流膿的烙印深處!
“……你母親……”
凰焰巨喙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刺入潰爛的傷口!穿透皮肉!貫穿后心!
“……親手剜出十九皇子心臟時……”
“…………”
“……指甲縫里……”
“…………”
“……擦不掉的……”
“…………”
“……血!!!”
神焰爆燃!
蕭璟扭曲掙扎的身影在極致的光與熱中猛地僵直!發出一聲靈魂被撕裂般的、短促到極致的尖嘯!隨即徹底被焚天的金焰吞沒!
(神目照幽冥,凰喙貫心曝舊孽;焚焰滌污血,枯井深仇終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