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淫羊劫
- 登帝凰圖
- 悶葫蘆絲
- 11218字
- 2025-06-17 11:31:31
殘冬的冷風卷著細碎的雪沫,掃過朱雀門外那片狼藉的漢白玉廢墟。“貞節流芳”的碎片半埋在臟污的黑泥里,斷裂的石棱上,“貞節”二字被冰霜凍出了無數道細密的裂紋。柳氏被枷鎖拖走時蹬出的雜亂蹄印,早被激憤百姓擲下的亂石碾得無影無蹤,唯剩一股混雜著石灰粉和隱約血腥的渾濁氣味,頑固地盤踞在空氣里,似有還無。
剛踏入鎮北侯府那道沉重的朱漆正門,一股鐵銹般濃烈刺鼻的腥氣就猛地撞進了鼻腔!
“姑娘留神!”貼身婢女青禾猛地拽住沈銜玉寬大的素緞袖角,聲音發顫,驚魂未定地指向側前方的高墻。
觸目驚心的暗紅色穢物,如同某種污濁的噴濺,在朱漆大門旁原本莊重的外墻上潑灑出四個狂放潦草、充滿惡意的大字——“蕩婦剜心”!
未完全凝固的污血在冰冷的墻面上一道道往下淌,在墻角根融化的臟雪里積成一小灘粘稠刺目的腥紅,蜿蜒著滲入凍硬的泥土,像一條陰險毒蛇留下的爬行痕跡。幾個粗使婆子正捏著鼻子、用清水和刷子費力地刷洗,但那濃稠的污血沁入了木紋,只留下更深沉污濁的印子。
寒風裹著這濃重的血腥氣往人喉嚨里鉆。
沈銜玉垂在身側的左手倏然攥緊!袖中那方九黎玄鳥印毫無征兆地滾燙灼人,一股無形的電流似乎順著袖管鉆進臂膀,直沖心臟!
她冰冷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眼神銳利如穿透寒冰的錐。
“柳家塌了架子,陰溝里的豺狗反倒呲了牙,亮爪子了?”
話音帶著寒氣,比風更冷。
“吭哧……吭哧……”
一陣沉悶的挖掘聲從前院角落里斷續傳來,打斷了門口凝滯的壓抑。
沈銜玉循聲望去。老花匠佝僂著腰,正費力地用一把沾滿黑泥的破舊藥鋤,在庭院邊緣那幾棵干枯虬結的老梅樹下剜著什么。烏黑腐敗的泥土被大片翻開,散發著一股陳腐的腥膻氣。
“老孫頭,這又是挖什么寶貝呢?天寒地凍的。”旁邊一個仆役探頭探腦地問。
老花匠沒回頭,嘴里咕噥著:“埋汰!這些樹根底下凈是耗子掏的洞,不填平了怕引來蛇蟲……”他話沒說完,藥鋤似乎碰到了一個硬物,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他疑惑地加大力氣再一剜!
嘩啦——
一團裹著深色腐土的物體隨著泥土滾了出來!
周圍看清的幾個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齊齊后退!
不是樹根,也不是石頭!
赫然是三只早已僵硬、羽毛臟污粘連成片的死鴿子!
尸體扭曲著糾纏在一起,腹部腐爛發青,暴露在外的咽喉處,各自插著一根閃著詭異寒光的、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尾極薄極細,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略帶優美的燕尾分叉狀!銀針根處,鴿子的皮肉和氣管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焦黑色,顯然淬著劇毒!
三根銀針,如同三道冰冷的催命符,在灰暗的殘冬光線下,閃爍著死亡的光澤。
嗡!
袖中玄鳥印驟然滾燙!
沈銜玉腦中幾乎沒有間隙地閃過冰冷的機械提示音:
「物質掃描完畢——」
「毒針材質比對結果:北境寒鐵(純度>92%)」
「毒素分析:混合型神經麻痹毒素(北境特有配方‘鬼寒沙’衍生物)」
「結論:此物為北燕‘夜梟衛’常用暗器」
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柳家!
柳家背后盤踞著的豺狗,何止是京城那些落井下石的墻頭草!他們竟已不聲不響地勾上了北燕的暗樁!這毒針不是示威,是信號!是北燕“夜梟”的爪子,已經悄無聲息地探進了鎮北侯府,甚至可能……是整個大胤的心臟!
三日后。長公主府“貞潔宴”。
燙金的請帖端放案頭,描金邊的“貞潔宴”三字透著一股矜貴的傲慢。長公主做東,遍邀京中顯赫命婦,名義是“蕩滌門庭,共慶天清氣朗”。府門前車水馬龍,錦袖如云,環佩叮當,將鎮北侯府門前的血腥氣襯得恍如隔世。
水榭軒敞,地龍燒得極暖,熏得人臉頰微燙。琉璃為頂,映著午后的天光,珠簾低垂,光影搖曳。宴席擺開,珍饈美饌流水般奉上。長公主端坐主位,一身明黃宮裝,鳳釵耀目,眉眼含笑,溫婉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尊貴。
“玄凰夫人來了?快請上座!”長公主聲音清亮愉悅,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沈銜玉略顯素淡的裝束,手中玉箸輕輕一點面前一個造型極為精巧的赤玉方盤,“聽聞前些日府上受驚,本宮心中著實惦念。這不,特意尋了這北地奇珍,為玄凰夫人壓壓驚,驅驅邪氣。”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那赤玉方盤。盤中所盛并非尋常菜肴。三只處理得極為干凈、通體瑩白如雪的鴿子,保持著完整的形態,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以翠玉雕成的“雪蓮花”底座上。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一只鴿子的胸前,豁然被剝開一個不大不小、恰恰露出胸腔的位置,而一道同樣閃爍著寒光的、薄如蟬翼、尾部帶著優美燕尾分叉的銀針,就那樣直直地釘在鴿子空洞的胸膛上,針尖深深扎透,直抵骨架!冰冷銀光與溫潤的乳鴿、碧翠的玉石底座形成詭異又刺眼的對比。
“此乃北燕高山圣地供奉、極其難得一見的‘貞潔神鴿’,”長公主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贊嘆,目光若有深意地掠過沈銜玉波瀾不驚的臉,“天生靈物,性純貞烈,最克一切淫邪污穢。食其肉,飲其湯,可滌蕩身心污穢,保一世冰清玉潔。”她笑著執起小巧的玉勺,親手舀起盤中一小塊鴿肉,遞向沈銜玉面前一個同樣精巧的銀質湯盅,“玄凰夫人清貴,當食此物補身。”
滿堂貴婦有的掩唇輕笑,有的目光閃爍,那些視線如同無數細密的針,落在沈銜玉身上,或揣測、或嘲弄、或隱晦的幸災樂禍。
沈銜玉靜靜地看著遞到面前的銀盅。濃白的湯汁下,那塊鴿肉色澤溫潤,透著一股奇異的異香。
她的右手食指指尖,極其緩慢地抬起,仿佛只是隨意好奇地拂過鴿肉邊緣流淌下的一滴湯汁。
就在指腹沾染上那微涼、濃膩液體的瞬間——
袖中玄鳥印爆發出如同烙鐵的灼熱!
尖銳急促的警報聲如同億萬針尖同時刺入腦海!
「物質成分高速掃描——」
「檢測到高度濃縮植物性神經活性成分!」
「解析——解析完畢!確認為:淫羊藿活性提取物(極度烈性/催情神經毒素)!」
「濃度:致死劑量!目標鎖死!系統防護自主加載!」
淫羊藿!
烈性情毒!
沈銜玉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好一個……”她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得如同珠玉落冰盤,瞬間壓下了水榭中所有的細碎聲響,“……冰清玉潔的‘貞潔鴿’。”
話音未落!
她手腕一翻!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那盛滿了滾燙“貞潔湯”的銀質湯盅,連同里面那塊浸透了淫羊藿劇毒的鴿肉,被她用一股巧勁兒,猛地掀翻!
不是潑向長公主,而是狠狠甩向水榭中央鋪地的、堅硬冰冷的青磚地面!
“哐當——!!!”
銀盅砸地發出刺耳的銳響!
滾燙濃白的湯汁混合著鴿肉四濺開來!
緊接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聲猛地爆發!
如同熱油潑在燒紅的烙鐵上!
那濺開的湯汁和鴿肉殘渣,一接觸到青磚地面,竟詭異地劇烈翻滾沸騰起來!大量的、粘稠的粉紅色泡沫如同有生命的怪物般,瘋狂地從湯肉混合物中涌出、膨脹!迅速蔓延開來!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奇異甜香瞬間充斥了整個水榭!幾個離得近的貴婦被泡沫沾到裙角,嚇得失聲尖叫,慌忙躲避!
粉紅色的泡沫如同地獄的潮水,迅速漫過冰冷的青磚,一直蔓延到長公主高貴精美的裙裾邊緣才堪堪停住,仿佛在無聲地控訴。
偌大的琉璃水榭,徹底陷入一片死寂!
只余下那泡沫涌動的詭異“滋啦”聲,以及尚未散去的、令人頭暈目眩的甜香。
珠簾被人粗暴地用手刀劈開!琉璃珠子嘩啦啦碎落一地!
“沈銜玉——!!”長公主那張精心描畫、保養得宜的臉徹底扭曲變形!溫婉端莊蕩然無存,眼底射出淬毒的寒光!她猛地起身,寬大的袖擺帶翻了面前擺滿珍饈的紫檀木案幾!
哐啷!砰砰!——
盤碟碎裂、珍果滾落、湯水橫流!一片狼藉!
“你……你這妖女!本宮一片好意!你竟敢……”她氣得聲音都在發抖。
話音未落!
水榭入口處,一道裹挾著血腥肅殺之風的玄色身影如同撕裂畫卷的惡獸,猛地撞開阻攔的公主府護衛,闖了進來!
是謝臨!
他仍穿著一身染塵帶血的玄鐵輕甲,似乎剛從城外軍營匆匆趕回,連甲都未卸!額角還有新鮮的刮痕,滲著血絲。他腿上包裹傷口的白布邊緣也隱隱透出暗紅,在混亂中被什么東西鉤劃撕破,狼狽地拖在沾滿泥濘的靴后,拖過地上碎裂的瓷片,發出刺啦刺啦的刮擦聲。
他那雙如同浸透了北疆寒冰與血漿的眼眸,此刻正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如同兩道熾熱的射線,直接鎖死在風暴中心的沈銜玉身上!
“好一個……蕩滌門庭……洗滌污穢的貞潔宴!!”謝臨的聲音如同滾過沙礫的悶雷,充滿壓抑的狂暴!
他大步流星,無視所有驚懼或鄙夷的目光,幾步沖到沈銜玉面前,那只覆蓋著冰冷玄鐵護臂、曾緊握戰刀撕裂無數敵軍的大手,如同閃電般攫住了沈銜玉纖細雪白的皓腕!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道將她狠狠拽得一個趔趄,猛地拉近自己胸前!
“你明知這宴就是蛇窟!”謝臨低頭,滾燙的呼吸夾帶著寒風與鐵銹血腥的氣息,幾乎噴在沈銜玉臉上,一字一句如同從牙縫里迸出,“你明知道有毒!為何還敢——”
“唔!”
鼻息在毫厘間交纏。
方才被強行打翻在地、但依舊彌漫在整個水榭、附著在空氣塵埃里的淫羊藿那詭異濃烈的甜香,如同無形無質的毒蛇,猛地鉆進了兩人如此貼近的呼吸里!一絲極細、極詭異的異樣熱流似乎順著這呼吸竄入肺腑!
幾乎是同一瞬間!
被沈銜玉緊緊攥在左掌心的那方玄鳥印主印,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核心!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如同烈陽爆燃般的恐怖熱浪和刺目金芒從袖中轟然爆發!
嗡——!!!
一道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穿透時間長河的渾厚鐘鳴之聲,在沈銜玉的識海核心悍然炸開!整個世界在她眼前驟然扭曲!流光飛逝!光影倒懸!琉璃頂、粉紅泡沫、驚惶的人臉、謝臨那雙被暴怒和某種突然爆發的猩紅填滿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被拉長、旋轉、然后狠狠撕碎!
“檢測到強烈精神刺激源——目標個體:謝臨!”
「強烈情毒誘發玄凰核心印共鳴!強制啟動應急預案!」
「檢測到可協同解毒個體……目標鎖定!」
「特殊指令:執行!」
「強制開啟:雙修解毒次空間!」
「傳送啟動——」
天旋地轉!感官被劇烈撕扯!
再睜眼時,刺骨的寒風、甜膩的毒香、碎裂的瓷盤、驚恐的尖叫……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白的水霧氤氳。
眼前不再有雕梁畫棟,只有一片朦朧。她正站立在一片溫暖、滑膩、散發著濃郁藥草苦澀氣味的水中。溫熱的泉水沒至胸口,水波輕柔地蕩漾著,不斷沖刷著她的身體。水霧彌漫在整個視線所及之處,如同最濃的帳幔。只有極近距離才能隱約分辨出,這是個巨大的、由某種天然溫潤暖玉雕琢而成的圓形藥池。
謝臨!
他同樣半身浸沒在溫熱的泉水中,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遙!身上沉重的玄鐵輕甲似乎消失了,只余貼身的黑色勁裝,濕透后緊緊包裹著賁張的肌理線條。他額角那點血痕在玉石的潤光下依舊清晰,但那雙眼……此刻被一層濃重得化不開的、仿佛熔巖流淌般的猩紅浸透!那不僅僅是怒火,更像是一種被點燃的、原始的、狂暴的占有欲!
是淫羊藿的毒!
是玄鳥印的共鳴!
是兩種力量在他體內猛烈碰撞燃燒!
就在沈銜玉大腦高速運轉、試圖理解這突發的詭異空間、并立刻調動玄鳥印壓制時——
謝臨動了!
速度快得超越了極限!溫熱的泉水被攪起巨大的水花!強壯如鐵鑄的手臂猛地箍住了沈銜玉的腰肢,將她狠狠推向身后溫潤滑膩的玉璧池壁!堅硬的玉石瞬間硌得后背生疼!
另一只滾燙、帶著厚繭和水漬的手掌,如同鐵鉗般,帶著不容絲毫反抗的巨力,狠狠地抬起了她的下頜!
那雙熔巖般的猩紅眼眸,近乎貪婪地吞噬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清冷中帶著一絲驚怒的容顏,氣息粗重而滾燙:
“既然要掀翻天……”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燃燒的木炭,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的唇瓣上,“既然要做弒君的刀……”
手指的力道猛然加重!幾乎要捏碎她的下巴骨!
“——何須假借柳氏那條母狗的手來污你的刃!”
“我就在這——”
熾熱、帶著毀滅氣息的唇舌,如同狂暴的攻城槌,帶著席卷一切的絕對意志,狠狠碾壓下來!試圖將那冰冷的、令他瘋狂也令他痛恨的唇舌徹底吞噬!融合!占有!烙印!
殺機畢露!情毒翻涌!理智崩斷!
嗡鳴的腦海只有玄鳥印的灼熱和眼前這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脅!
“咻——!”
一聲銳利到極致的破空銳響在彌漫的水汽中炸裂!
是金簪!
沈銜玉不知何時、如何從發間拔下的那支白玉蓮花金簪!在她被強吻前仰頭的瞬間,沒有半分猶豫,更沒有半分遲疑!如同早已演練過千百遍!精準、狠絕、灌注了所有被冒犯、被鉗制的狂怒!帶著玉石俱焚的寒芒!朝著謝臨頸窩下方、肩胛骨上方最靠近胸腔的位置,狠毒無比地——
刺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悶聲響!
殷紅的血花瞬間在溫熱的泉水中如墨蓮般洇開!
滾燙、粘稠、帶著令人心悸的鐵銹腥氣!
謝臨整個身體猛地一僵!那狂暴熾熱的吻驟然中斷!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難以置信的悶哼!箍住她腰肢和鉗制她下頜的力道瞬間松懈!
溫熱的血順著金簪的凹槽,淌過她緊握簪柄、指節都因用力而發白的指尖,也染紅了他貼近的衣襟。
水波激烈蕩漾,兩人距離依舊極近。
沈銜玉眼神冰冷,如同凍結萬年的寒玉,死死地、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瞪著近在咫尺那雙猩紅未退卻因劇痛而微微收縮的瞳孔。
就在這血腥彌漫、殺機四溢的瞬間!
異變再生!
那些自傷口涌出、滴落在溫熱泉水中的血珠,并未像尋常血液那般稀釋消散。
它們竟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一縷縷、一絲絲,詭異地向著沈銜玉仍舊按壓在謝臨肩窩傷口旁的左手飄去!更確切地說,是朝著她左掌心那片已經因空間開啟和金簪反擊而暫時浮現、此刻正發出微弱紅芒的玄鳥印圖騰涌去!
血絲如同活物般被圖騰迅速吸納!
緊接著!
如同被無形的印染工具拓印!那原本只存在于沈銜玉掌心的、繁復而神秘的血色玄鳥圖騰紋路——那些蜿蜒盤旋、勾勒出九首玄鳥振翅欲飛姿態的血線——竟隨著吸入的血絲,如同生長般灼熱燒燙,刺眼地、烙印般在謝臨左側緊貼心臟部位的胸膛皮膚之上,同步浮現出來!
九首血鳥昂然,翎羽如血火凝結!圖騰的中心,正緊緊貼著那顆在肋骨下瘋狂跳動的心臟!如同最古老最惡毒的詛咒!也像是某種神秘莫測的契約!
空間光影劇烈波動、扭曲、明滅不定!巨大的吸力從四面八方涌來!
一陣失重的暈眩之后,刺骨的寒風裹著嘈雜的人聲如同潮水般瞬間涌回感官!
冰冷的空氣灌進肺里,帶著濃烈未散的甜腥和一股淡淡的酒菜冷腥氣。
視線再次聚焦。
依舊是那座雕梁畫棟、珠簾搖曳的水榭。
滿地狼藉。碎裂的瓷盤,打翻的佳肴,蔓延干涸的粉紅泡沫印跡。
長公主跌坐在地,披頭散發,宮裝裙擺上沾滿了油漬污穢,由人攙扶著,臉色驚怒交加地望著他們。
周圍那些命婦貴女們,或掩口驚呼,或背過身去,投來的目光更是充滿了震驚、鄙夷、獵奇和難以言喻的復雜意味。
沈銜玉發現自己依舊靠在柱子上——方才空間轉換前被謝臨壓制的那個位置。
而謝臨……
他此刻正一條手臂如同鐵箍般死死鎖在她的腰上,將她整個人禁錮在懷里!他臉色異常蒼白,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呼吸粗重紊亂,方才還燃燒著滔天怒火的眼底此刻殘留著幾分恍惚和未能壓下的猩紅。他肩胛骨上方靠近衣領邊緣的位置,嶄新的玄色勁裝明顯被某種銳器刺破了一個口子,暗紅的血跡正從破口處快速洇開!溫熱的血似乎還沾在她頸側的皮膚上!
“鬧夠了沒有?!”謝臨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痛苦和暴怒的顫抖,手臂卻收得更緊,胸膛劇烈起伏,似乎要確認懷中人的存在和方才經歷的荒誕離奇并非虛幻。
“啪嗒——”
一件用素白錦帕小心包著的、約莫半尺長的東西,被沈銜玉從袖中掏出,狠狠甩在了面前濺滿污濁湯漬的地面上。
包得嚴實的帕子滾落了幾圈,恰好落在一個未曾被污穢沾染的地磚角落,松散開來。
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一束新鮮的、根部帶著濕潤泥土的植物!
墨綠色的狹長葉子,帶著鋸齒狀的葉緣,植株不高,頂端開著一簇簇極小的黃綠色花朵,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刺鼻的、類似公羊身上膻臊氣的特殊氣味。
“侯爺眼力想必不差,”沈銜玉的聲音穿透水榭的死寂,冰冷如霜,帶著強大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竊竊私語,“此物名為‘淫羊藿’。生長于北境雪線之上陰寒濕冷之處,市價——十金一錢。”
她的目光如電,手指向那沾滿泥土的植株:
“其性本無毒,但若以特殊秘法高溫熬煉,取其根部汁液濃縮提純,則成絕世情毒!”她話鋒陡然銳利,如同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無比地剖開!
“而就在諸位方才準備分食的、那只‘冰清玉潔’的貞潔鴿腹中、在那所謂圣潔的鴿肉和湯汁里——”
她的手指猛地戳向地上那株帶著腥膻味的雜草!
“——被秘法熬煉提純的、可催人失智發狂致死的淫羊藿劇毒!濃得化不開!”
她俯身,撿起那方素白錦帕,抖開。
帕子的一個角落,赫然沾著一小片墨綠色的葉痕!更扎眼的是,那墨綠葉片印記旁邊,清晰地拓著一個模糊卻尚可辨認的朱砂印泥印跡!
那是一枚私章!
圖案輪廓與邊緣印文——
分明刻著“柳氏如云私章”幾個小字!
“長公主殿下精心準備的‘貞潔鴿子湯’里,”沈銜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譏誚與寒冰般的指控,手指戳過那株毒草,又重重地戳在那帕角的印泥章上,“滾沸烹煮的,分明是柳氏庫房里藏著的‘淫羊’騷氣!”
轟——!人群再次炸開了鍋!柳氏的私章!長公主的宴席!情毒!
長公主臉色瞬間由憤怒轉為煞白,繼而浮起驚怒的潮紅,嘴唇哆嗦著:“你……你信口雌黃!胡言亂……”
“給朕閉嘴——!!!”
一聲如同雷霆般的怒嘯,猛地從水榭入口處炸開!震得琉璃珠簾嘩啦啦亂響!
身著明黃色常服、面沉如水的皇帝,在諸多鐵甲侍衛的簇擁下,如同暴怒的雄獅,一步踏入這狼藉的場面!龍目含威,掃視一圈,最后如兩道冰冷的鐵錘,死死釘在面無人色的長公主身上!
皇帝的聲音低沉壓抑,蘊含著山崩海嘯般的狂怒:
“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我大胤天子腳下!朕的親皇姐府庫里!還有哪些逆賊!藏著北燕蠻子的毒草!私刻著誰的印信!”
“玄衣衛!”
“臣在!”數名身著漆黑勁裝、氣息森然的帶刀護衛轟然應喏!
“給朕——搜!”
皇帝手指凌厲地戳向水榭外長公主府庫的方向,每個字都如同從牙縫里碾出:
“一寸土地都不許放過!掘地三尺!把長公主府上下所有的庫房、暗室、藥柜!給朕翻個底朝天!違者!格殺勿論!”
沉重的甲胄碰撞聲、急促奔跑的腳步聲轟然響起!水榭內外,一片肅殺!
柳氏在鎮北侯府的私庫,位于她原來居住的正房大院后面一個偏僻的小院。平素是她的禁臠,連謝臨都極少踏足。此刻,院門洞開,塵封已久的門戶被玄衣衛強行踹開。
一股極其濃郁、混雜著多種名貴香料以及藥材氣味、又隱隱帶著陳舊霉味和更深層難以言喻陰冷氣息的怪異味道撲鼻而來,嗆得人呼吸一窒。
庫房里光線昏暗,堆滿了大小箱籠、紫檀木藥柜,架子上隨意擺著一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古董珍玩。但玄衣衛目標明確,直奔墻邊那一排巨大的、雕工繁復的藥柜而去。
“乒乒乓乓!”抽屜被粗暴地拉開。金絲楠木藥斗中的各種珍稀藥材散落一地。
忽然!
“哐當——!!!”
一聲極其沉重、如同金鐵墜地的悶響,伴隨著一聲壓抑的驚呼!
正在門口審視著一枚翡翠鼻煙壺的太醫令猛地轉頭!只見一個打開的藥材抽屜最深處,露出一個極深、被精心打造的暗格!
暗格里,赫然靜靜地放著一個拳頭大小、通體由精金熔鑄、外表光滑、閃爍著冷冽金屬光澤的鎏金小罐!罐子旁邊,還有一個用明黃錦緞層層包裹的、盒子形狀的物品。
太醫令目光劇變!他甚至不顧儀態地撥開擋在前面的玄衣衛,一步上前,小心翼翼、雙手顫抖地捧起了那個冰冷的鎏金小罐!他甚至都沒打開封口的軟木塞,只是湊近輕輕一聞,臉色就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捧著罐子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發顫!
“稟……稟圣上……”太醫令的聲音帶著無邊的驚駭,嘶啞地喊出,“微……微臣……在此發現……”
他猛地將罐口對準快步走過來的皇帝和諸多大臣、命婦們!
“此乃……淫羊藿精華!以……以北燕秘法熬制九次!濃縮提純而成的……劇毒淬液!”
他指著罐子,聲音如同重錘敲在人心上:
“此一罐!分量!足足……足以廢掉……一支千人之軍!”
太醫令的話如同晴天霹靂!
“砰——!”
幾乎是太醫令話音剛落!那個沉重冰冷的鎏金罐子就被一只裹著明黃龍袍的手猛地抄起,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了僵立當場的、長公主的腳邊!
沉重的金罐四分五裂!里面粘稠、漆黑如墨、散發著濃烈腥辣氣味、仿佛還隱隱滾動著暗紅色血絲的詭異液體,瞬間潑濺開來!糊滿了長公主那雙金絲綴珠的鳳頭履!腥氣沖天!
皇帝龍袍下擺沾上點點污穢,他毫不在意,眼神冰冷得如同深淵寒冰,一字一頓,聲音低啞得可怕:
“皇姐。”
“朕的千軍萬馬,”他踏前一步,威壓如山傾倒,“你想……廢了誰?”
“陛下……臣……臣……”長公主如遭雷擊!腳下一軟,徹底失去力氣,噗通一聲癱軟在地!頭上的鳳釵都歪斜散亂下來,隨著她癱倒的動作,釵尾的金絲流蘇狠狠掃過旁邊一個半開的、散發著濃烈陳腐藥物氣味的巨大藥柜!
“哐啷……咕嚕嚕……”
幾味裝在黃銅藥斗里的藥材被震落滾地。
那沉重的藥柜也因為這一撞擊,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整個向后一傾!
哐——!
藥柜后壁似乎有機關觸動,竟滑開了一道細窄的暗門!一股塵封已久、比之前濃烈百倍的、仿佛來自地獄般、混雜著濃烈血腥和腐肉惡臭的恐怖氣味,如同實質的膿液,猛地從暗格里噴涌而出,瞬間彌漫了整個庫房!
離得最近的幾個命婦被熏得當場干嘔,紛紛捂住口鼻驚駭后退!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幽深的暗格深處!
只見——
一個用早已褪色、但仍能辨認出是御用明黃云錦包裹著的……小小的、蜷縮的東西,骨碌碌滾了出來!
那包裹似乎沒系牢,滾落中松開了。
露出來的,根本不是什么名器古董!更不是什么金銀財帛!
是半具嬰兒的尸骸!!
那小小的軀體早已干癟萎縮,呈現出一種可怖的青黑色!蜷縮在一起,如同初生的幼兒熟睡的模樣。然而,當那包裹完全散開,視線落到嬰兒胸口時——
所有人的呼吸瞬間停滯!
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
一根纖長、閃著幽暗寒光的、尾部帶著優雅燕尾分叉的銀針,從嬰兒胸口正中央,狠毒無比地貫穿而入!!針尖從稚嫩的后背透出!針尾露在胸腔外寸許,其上用極細的刻痕,深深地鑿刻著一個清晰的——
“燕”字!
銀針!北燕夜梟衛的毒針!
它釘穿了一個嬰兒的心臟!
更讓人頭皮炸裂、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的是——
那包裹嬰尸的襁褓一角,繡著的,是早已褪色卻毋庸置疑的……龍紋!
還有那龍紋下方,一個同樣以金線繡出的、代表著天潢貴胄的……“蕭”字!
“十……十九皇弟——?!!!”
死寂被一聲撕心裂肺、帶著無邊驚怒與難以置信的狂吼打破!
皇帝如同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又猛地被注入無盡怒火!他瞪著地上那具小小的、被銀針穿心的青黑嬰尸,全身顫抖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布滿血絲的眼球死死盯著那襁褓角落的“蕭”字龍紋!牙關幾乎要咬碎!從喉嚨里擠出那個名字!那個深埋宮闈、幾乎無人敢提的名字!
袖中!剛因空間切換而冷卻一些的玄鳥印毫無征兆地再次爆發出一陣足以熔斷金鐵的恐怖灼燙!
沈銜玉心頭警兆狂鳴!
冰冷無情的提示在腦海深處浮現:
「檢測到強烈的怨氣執念與血脈詛咒之力!」
「與玄凰血脈形成共振!」
「玄鳥印強制共鳴!功能權限正在加速開啟——」
「解鎖新功能:靈泉藥浴(洗髓伐骨/初級)」
與此同時!
在意識深處,那個因柳氏毒草而誕生的、充斥著黑土血泉的詭異醫藥空間。
那眼散發著腐朽死亡氣息的血色腐泉旁,一洼不過巴掌大小、卻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清香和濃郁生機的、瑩白如玉的清澈泉水,正毫無征兆地從那片深沉的黑土之中汩汩涌出!與一旁散發著腐尸血氣的濃稠血泉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一股難以言喻的森然寒意,卻悄然爬上了沈銜玉的心頭。
深冬殘夜。
京郊亂葬崗。
北風卷著雪沫子,刀子般刮在臉上生疼。稀疏干枯的荊棘枝條在風中嗚咽,像垂死之人的哭嚎。
“快點埋!挖深點!晦氣東西別污了貴人的眼!”玄衣衛的小頭目粗聲粗氣地呵斥著手下,用力一腳踹在被積雪半覆蓋的土坑邊沿。
幾個凍得鼻頭發紅的兵卒正費力地用鐵鍬挖著一個淺坑,坑里用破舊的草席卷著一小團東西。正是白日長公主府庫中起出的那半具嬰兒殘尸。
草席散開的一角,一只嬰兒青紫干癟的小腳踝露了出來。
就在那兵卒準備重新卷好草席投入坑中時,一陣猛烈的側風卷來,吹得他一個趔趄!
嘩啦——
草席徹底散開!
那小小的腳踝完全暴露在殘雪與冷月的微光之下!
腳踝之上的腳心處……
一枚刺目的、艷如新鮮血珠的——朱砂痣!!!
沈銜玉的目光恰巧掃過!
那枚朱砂痣!
那位置!那色澤!
如同九天驚雷,毫無征兆地狠狠劈進她的腦海!
嗡——!!!
前世記憶碎片如同掙脫枷鎖的洪水猛獸,帶著刺骨的寒意轟然撞碎意識的堤壩!
冷宮!枯井!那個被秘密送來、早已沒了氣息、腳心同樣有這樣一枚鮮艷血痣的……皇嗣!
那是屬于前朝末帝早夭幼子的隱秘!是她藏在枯井深處的秘密!
怎么會……?!
“埋!快埋了!”小頭目粗暴的呵斥聲驅趕著遲疑。亂葬崗的雪夜里,一抔抔冰冷的黑土被鏟起,蓋了下去。
子夜。
寂靜的鎮北侯府深處,那個被沈銜玉獨自占據的小偏院廂房。
沒有任何仆役侍女敢靠近分毫。
房間中央,是白日里那只巨大的、盛滿溫熱泉水、散發出濃郁藥草苦澀氣息的暖玉藥池。池水在昏暗的長明燈下蒸騰起氤氳的熱氣,彌漫在整個空間,潮濕又溫熱。
沈銜玉全身浸泡在藥浴中,只露出肩頭以上。
池邊石臺上,靜靜躺著那半具用干凈棉布小心包裹起來、卻依舊散發著淡淡尸腐氣息的嬰尸殘骸。
她閉上眼,意識沉入玄鳥印空間。
溫熱的泉水環繞著她現實中的身體,而她的意念則投射在那方詭異空間的靈泉旁。
那洼新生的、不足巴掌大的靈泉水清亮見底,散發著勃勃生機。
她意念微動。
一小滴泉水在她的操控下,如同玉珠般憑空出現在眼前,滴向那殘尸干癟、帶著銀針穿刺創口的小小胸膛。
那滴清澈到毫無雜質的靈泉水,觸碰干癟青黑皮膚的剎那——
嗡!!!
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鐘被巨杵撞響!玄鳥印本體在她現實中的袖內驟然爆發出如同烈日般刺目的金赤交纏的恐怖光芒!將整個霧氣蒸騰的浴室映照得一片煌煌!光芒透過緊閉的門窗縫隙隱隱透出!
那枚釘在嬰尸心口、寒光閃閃的銀針,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攫住,“嗡”地一聲輕響,竟然掙脫了皮肉的束縛,驟然懸浮到半空!在刺目的金光中急速旋轉!
銀針尾端那個深入骨髓的“燕”字刻痕,在強烈的光芒照射和高速旋轉下,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切割、分解、扭曲!
最終,“燕”字碎片在金光中熔煉、重組!
赫然變成了一個筆鋒凌厲、帶著無盡恨意與血淚的——
“后”字!
緊接著!
那枚懸停在半空、尾部刻著“后”字的銀針,仿佛受到某種冥冥中的指引,針尖猛地一抖!
如同利箭!
精準無比地虛指向浴池邊墻壁上懸掛的那幅巨大北境邊防輿圖的某一點!
正是幽州!
前世北燕鐵騎踏破天險、長驅直入的血腥關隘!
篤……篤篤……
微不可察的輕叩聲,仿佛鬼魅的低語,穿透了厚重的木門,鉆入了彌漫著水霧的室內。
沈銜玉心神劇震,倏然睜眼!現實與空間的感官瞬間回歸!
她猛地扭頭看向緊閉的木門!
殘舊的柴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一線。
門縫外,夜色與冷雪勾勒出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深如子夜的玄色大氅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邊緣滾著同樣深色的銀狐風毛。
是蕭璟。
他姿態慵懶地倚在凍得發白的門框上,肩頭和帽兜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花。
臉上覆蓋著的銀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只露出弧度優美卻略顯薄情的下唇和一截線條冷硬的下頜。
他修長的、戴著黑色鹿皮手套的手指間,隨意地拈玩著那根剛剛在空間中被金光改造重組、針尖還指向幽州的銀針。針尾那個冰冷的“后”字清晰可見。
“嘖嘖……”輕佻的笑聲從面具后溢出,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玩味和惡意,他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牢牢鎖在藥池中只露出雙肩和一張冰冷俏臉的沈銜玉身上。
“看來本王那點兒不入流的‘藥渣’……在夫人這靈泉圣水里……”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聲音低沉如同情人耳語,卻字字裹著寒冰:
“……倒是泡出了點兒……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緩步踏入,玄色大氅下擺帶起的冷風拂散了蒸騰的熱氣。他徑直走到浴池邊,俯身。
冰冷的手指輕輕捻起滑落在池畔石臺邊的一支精致沉重的赤金鳳釵。那是沈銜玉褪下繁重頭飾時放在池邊的物件。
“既然夫人對這‘驚喜’如此上心……”他將那支赤金鳳釵在指間靈巧地轉了個圈,金鳳的羽翼擦著冰冷的池邊石臺,“不如咱們也……坦誠一點?”
蕭璟猛地俯身靠近!面具后的那雙眼睛隔著氤氳水汽,如同鎖定獵物的鷹梟!帶著極具壓迫感的侵略性!
他將那支金鳳釵簪尖遞到沈銜玉眼前,緩緩地、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用那銳利的、足以洞穿皮肉的純金簪尖尖端,輕輕地點在了她浮在水面上、溫熱光滑的頸側皮膚正中。
冰冷尖銳的觸感瞬間傳來!
“夫人那‘弒君同盟’的名單上……”
蕭璟的聲音帶著濃烈的誘惑與更為深沉的威脅,如同毒蛇繞頸。
“……”他的氣息幾乎噴在她的耳廓上,帶著冰冷的雪末子氣息。
“……給本王……預留個座兒?”
簪尖微微用力!冰涼刺骨的尖銳觸感瞬間加深!
“畢竟……”
他低沉的笑聲如同毒液在杯中搖晃:
“……你那好泉水里泡著的……可不止是藥渣……”
“還泡著……”
“一位你我都‘心知肚明’的……”
“——故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