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家族跨度接近三百年,而之后的事情我想也沒必要多說了,跟我你所知的信息相差無幾,洛倫茲先生,無可置疑,你就是洛夫克拉夫特家族的第七代血裔?!?
黎維點頭不語,怔怔地盯著桌面——沒想到自己祖上的經歷如此錯綜復雜,對此黎維實在是難以置信。
比起有理有據的家族史,他更傾向于把剛才那些內容當作摻雜一定虛構成分的哥特風格家族故事。
“總的來說,確實是漫長而充滿戲劇性的家族歷史故事,”黎維最終開口道,“沃森先生,你似乎對此非常了解?”
“多謝您的稱贊,我認為熟識家族史是管家職務的一部分,不過由于手頭沒有文獻,我剛才說的內容可能有些紕漏和謬誤,但大體上就是這么一回事?!?
“唔……能讓我思考一下嗎?”
“當然了?!?
黎維在腦海中整理著那些紛亂的信息,逐漸從中挑出不少不符史實的可疑描述:
首先是英格蘭的宗教裁判所,英格蘭在歷史上從未設立過“宗教裁判所”,如果是殖民地早期的時候,通緝先祖的應當是教會法庭。
宗教裁判所是天主教會的機構,這些機構主要位于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地,自然管不到英格蘭,他們總不能跑到海外來審判一名英國的煉金術士。
其次,普羅維登斯在當時屬于羅德島殖民地,先祖難道是從普利茅斯殖民地流亡到了普羅維登斯?那勉強說得通吧。
再次,最扯的一點是西奧多與塞勒姆人士的勾搭。
塞勒姆的女巫審判發生于1692年,而紡織廠的興起大致追溯到19世紀初期,這個謬誤非常明顯,二者中間相差一百多年,都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喬爾的次子西奧多怎么可能會跟女巫審判的余波有所關聯。
還有那個法國小貴族克洛德·德·菲利普斯,菲利普斯明顯是英荷姓氏,法國貴族應當姓菲利普才合理,確定姓氏沒拼錯?
諸如此類,再挑挑還能挑出一些不符合現實邏輯的地方,所以當個冗長故事聽聽罷了。
黎維的思緒沿途而反,腦海摸索著些許往事碎片,他如此說道:
“我的外祖母可從沒有跟我說過這些事。”
“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那樣,這位尊敬的老婦人想方設法與洛夫克拉夫特家族切斷聯系——然而血脈的根只能用死亡來終結。”
“為什么她想與洛夫克拉夫特家族切斷聯系?”
沃森沒有直接回答,單是露出一個微妙的微笑,似乎答案昭然若揭:
“我想你應該能找到答案?!?
是因為所謂的家族“災厄”嗎?覺得洛夫克拉夫特家族不吉利?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黎維對此陷入了短暫沉思,沃森則收拾茶具、擰上便攜水壺,接著在站起身的同時順勢掏出懷表:
“我想我不能繼續耽擱您的時間了,我在阿卡姆也有其他一些事務需要動身,話說回來,您中午有空嗎?”
“上午的課上完后慣常有一小時午餐和午休時間,我下午也還有課。那么我們在哪里再次見面?”
沃森反問:
“請問您平常在哪里用午餐?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學生餐廳?”
“是的,不過偶爾會去外面的餐廳換換胃口,但絕大多時間還是去校園區內的學生餐廳吃。”
“校外人士能隨意進出嗎?”
“我想應該不能?!?
“那您常去哪些餐廳用餐?今天中午我請客?!?
太棒了!一聽到能蹭吃蹭喝,黎維立即換上一副熱情洋溢的態度:
“由您來選餐廳吧,對了,您熟悉阿卡姆嗎?”
“不怎么熟悉,您能為我介紹一下您常去的餐廳嗎?”
黎維頓時來了精神,翹著腿開始侃侃而談:
“我常去的校外餐廳?讓我想想。北區那邊有露西阿姨餐廳和格拉夫頓餐廳。露西阿姨餐廳有一手秘制肉汁,稱得上阿卡姆的一絕,大多數本地人都愛光顧她的小店,你沒吃過的話我很推薦你試一試,至于火車站旁邊的格拉夫頓,環境很明顯差了些,不過勝在價格便宜,就是調味偏重口,但味道倒也扎實。對了,千萬別點那道波士頓烘豆——吃一口就能讓你腸子悔青。”
“商業區的話,我推薦塔拉諾夫斯基烘焙坊和貝爾咖啡廳。阿卡姆南北各有一家塔拉諾夫斯基烘焙坊,不過質量都差不多,塔拉諾夫斯基家的肉桂卷便宜又頂飽,我常在那兒買幾個肉桂卷和咖啡湊合一下當作午飯。至于貝爾咖啡廳就精致得多了,他們家的咖啡豆一向講究,內部裝修也不錯,聽說老板最近搞到一批牙買加產區的好貨,當然了,小貴。此外咖啡廳的廚師手藝不錯,那里的簡餐也不賴,水準比一般餐廳高上一截……”
“額……”沃森有些手足無措,而黎維完全沒注意到這點,繼續往下說:
“至于中心區,我只推薦蜜蜂餐廳,那家的雜燴燉菜的調味真心不錯。再往北走還有家弗里特伍德餐館,主要做工人早飯,他家的咸牛肉土豆餅值得一試,就是離得有些遠。至于克勞福德餐廳,這是阿卡姆最高檔的餐廳,不在我這種窮人的考慮范圍之內,還有我不推薦你去……”
“所以——”沃森伸手擺了個手勢,窘迫地打斷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黎維,“洛倫茲先生,哪家店您最常去?”
“貝爾咖啡廳?!?
“好極了,洛倫茲先生,就讓我們在那里見面吧,”沃森不容置疑地結束話題,繼續說正事,“我會在那兒的門口等你,還有,您是古典語言學專業的學生吧,您的導師是哪位?”
“沃倫·賴斯,古典語言學系主任,是個還不錯的人。”
“喔。那我想您得向這位賴斯先生請上至少三天的假,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今天下午5:40正好有一班車,可以前往艾爾斯伯里,您也無須攜帶任何行李和生活用具,到那里后一切自有安排?!?
“好的,那么之后見?!?
“之后見。”沃森拿起草帽致意告辭。
黎維目送著他離開,這時突然感覺一種怪異的不協調——
某些怪誕的無形預兆在他腦中回蕩,讓他感覺自己在短短的一瞬之間仿佛與周遭的現實世界脫節開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摸向外套的內側口袋,掏出那塊依舊溫熱的金屬紋章——沃森怎么沒有提到這個紋章?
“舅父沒有跟沃森講這塊紋章的事情嗎?”
客人已經離去,他也只好將其塞回衣袋里:
“中午再去問吧,現在沒空管這個了,早上已經耗掉了太多時間。”
將餐具和杯子端進洗滌間后,朝清洗工打過招呼后,黎維快步登上養老院的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