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維合攏那兩扇百葉窗,打算帶著撬棍離開教室。
他突然意識到一名學生拿著這玩意肯定會惹上麻煩,在轉念一想后走到另一道窗旁拉開百葉窗,小心地向外界探望,并隨時準備挪開身子。
在經歷那些破事后,黎維覺得自己對于那些無形之物的感知能力有所上升,不過站在這扇窗后的他沒有感受到違和感,似乎那道攻擊只會從剛才那一道特定的窗口襲來。
黎維再度確認身體無恙,隨后瞇眼凝視著鐘樓的尖塔拱形窗,他深信刺眼之物并非僅是反射陽光,絕對有什么東西在里面!不斷地割裂觀測者的理性和體魄。
問題在于如何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同時,拿著那柄顯眼的撬棍離開教學樓?為了對付尖塔里的東西,他必須有一些合適的家伙,槍現在不在手上,折疊小刀顯得過于貧弱,而這柄撬棍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有分量、有長度、有殺傷力。
他瞥了眼地板,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的樓下,尤其是一樓還有不少學生跟教授,他接著比劃著撬棍的長度,夾在外套里面同樣會露出來一截,在外人看來或許會更加鬼祟。
黎維提起百葉窗后方的玻璃推拉窗,朝著下方看去,也許他可以把撬棍丟在樓外草坪上的灌木叢中,但黎維沒把握能不被樓里的人看到,也不確定撬棍的分量落地是否會產生明顯的響聲。
又或者最好的偽裝就是不偽裝?
他作出決定,光明正大的拿著撬棍徑直走向樓梯口,在這期間自然引來旁人的目光,但由于自己姿態挺拔端正、邁步大方,所以沒有遭受任何阻攔或是干預。
可惜事情進展并沒有這么順利。
正當他要離開正門時,一位英語系的老教授叫住了他:
“等等,先生。”
一道沉穩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威嚴。
“你手里拿著的——那是撬棍?”他蹙眉上前一步,繼而質詢,“我想你最好解釋一下,這是要用來干什么的?!?
“哦,下午好,先生,我是古典語言學三年級的學生黎維·洛倫茲,請聽我解釋,”黎維露出應付式的假笑,不急不慢地陳述,“您也清楚,就在不久前,三樓有一間教室的吊燈掉了下來,真是好險,我差點就被那盞金屬吊燈砸中?!?
“哦,我想起來了,”老教授的態度明顯緩和下來,他拍著黎維的肩膀,“你就是那位洛倫茲是吧,年輕人,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只能說上帝保佑。”黎維裝模作樣地劃了套十字。
“那真是謝天謝地,”教授向他表示關切,同時有些不解,“不過你為什么會拿著一根撬棍?”
“哦,這是我回去拿書的時候正好看到的,應該是某位校工不小心遺漏的撬棍,因為我也正好要去一趟醫務室,可以順路給他們帶過去,還是說您打算由您來送過去?”
校工的工作間和儲藏間位于教學樓東面不遠處的一間小棚屋里,就在醫務室附近,這個理由大體上站得住腳,至少面前這位教授沒有懷疑:
“原來是這樣,熱心的年輕人,那我就不耽誤你的事了,路上小心,手要抓緊些,別讓撬棍砸到腳了?!?
“好的教授,再見了?!崩杈S得以離開教學樓,動身前往鐘樓。
在沿途路上,他面露苦澀地望著手上的金屬工具——
真是荒誕,因為一個毫無根據的理由,自己打算拿著撬棍擅自潛入鐘樓,攀升數層螺旋樓梯上到頂層,并設法跟一名空想出來的敵人對抗。
如此想來,自己還真是癲狂到無可救藥。
即便如此,他仍舊緊攥著那柄撬棍,并且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既然已經發狂,那就讓自己發狂到底吧。
黎維穿過林蔭小道來到鐘樓附近的小廣場,沿途盡量繞開路過的學生,那棟鐘樓已經近在眼前——
這座八層高的石制塔樓以八邊形基座為基礎,由深灰色的本地花崗巖砌成,逐層向上收攏,底層結構傾向于聯邦式建筑風格,頂端則有著明顯的哥特式尖頂和復合拱頂結構,塔身修長挺拔、高聳入云,顯得莊重肅穆。每層都有狹窄的尖拱窗,窗框為雕花石材,部分嵌有彩色玻璃。底層樓的外墻有著很明顯的風腐水蝕痕跡,不過現任守鐘人保養維護的很好,沒有任何藤蔓攀附在墻面上。
他打量起鐘塔那高不可觸的邪祟尖頂,越是靠近,某種幻視就越發明顯,黎維隱約感知到某種無形的東西已經掙脫開看不見的韁繩,掀起次元的漣漪形成無垠的扭曲氣浪,自鐘樓最頂端的那避雷尖針升起,破開無窮層巒云霧,徑直連接著那群星之間呼喚毀滅的亙古邪惡。
而鐘樓廣場也不知為何比往日要荒涼得多,他聽不到任何蟬鳴,也沒有鳥類鳴叫,往日盤旋于塔尖的群鴉也不知所蹤。
不過這難以言喻的異樣寂靜很快被一連串尖厲、狂躁、幾近癲狂的犬吠打破,黎維望向聲音的來源,那里是圖書館的方位,距離大約百來碼,中間隔著兩棟宿舍樓,他回想起那兩頭被不少學生投訴的兇悍混種獵犬,看來它們跟自己一樣,敏銳地察覺到鐘塔里有著不該存于這個世界的外域恐怖。
他悄然逼近鐘樓,腦海中飛速演算著每一種潛入的可能。
鐘塔高聳,內部為螺旋樓梯,結構狹窄陡峭,存在高空墜落和誤觸時鐘機械等安全隱患,為避免學生夜間或酒后擅入釀成意外,再考慮到木制結構樓梯、老式機械、歷史陳設極易損壞或引發火災,所以出于安全和火災隱患,學校往往會將入口上鎖,并嚴禁學生擅自登塔。
沒記錯的話那里的入口有一扇厚實的尖拱式橡木小門,配有一把厚重金屬掛鎖,雖然那塊老鎖銹跡斑斑,但不把它撬開自己肯定是沒法闖進去。
那么自己要怎么進去?請求那個胡須斑白的老兵守鐘人?他現在在哪里?他會幫我嗎?會是說會阻礙我進入鐘樓?我能以什么借口欺騙他開鎖,好讓我上樓?我的撬棍要先藏起來嗎?
他繞進附近草坪的林蔭里,目光掠過周遭的環境,最終停留附近的一棟磚木結構的小屋上。
那間小屋坐落在科普利紀念鐘塔的陰影之下,距離鐘塔不過十幾步,粗暴撬鎖肯定會引來屋里之人的注意。
房屋年代久遠,墻面的石灰風化敗朽,不過周遭打理得很干凈,沒有任何雜物堆積,在外頭的屋檐下還擺著一張搖椅,小屋附近能看到一塊種著瓜果蔬菜的小田壟。
黎維記得那位守鐘人就住在里面,他還留意到屋子的木門沒有合攏,說不定人就在里面,黎維很快打定主意,他先將撬棍擺在樹干的隱蔽處,決定先過去試探情況,再找準機會溜進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