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那我就不再多問了”米爾德麗德轉而看向黎維手中之物，“那么現在，能把它給我看看嗎？”

她接過刻印，蹙眉不語地望著上面的圖案，隨后念出單詞：

“兇兆五角星。”

“兇兆五角星？”

她接著垂下眼睛，默不作聲地陷入沉思，隨后啟口講述：

“或者稱之為遠古印記，在我的印象里，像是《靈界手稿》、《七印錄》、《諾赫之鏡》、《蘇塞克斯手稿》都有提及相關的內容。”

“有什么象征意義嗎？”

“各類典籍說法不一，有些古老的手抄本將它跟‘次元樹枝’相提并論，而新近的典籍更多是將之與其他功效各異的印記混淆在一起，難以厘清源流。一說它能穿越萬古，忤逆時空法則；一說其可驅逐惡魔、鎮壓邪瘴；又一說是某種召喚神祇與之交流的媒介；還有的認為這種印記是被遺忘之神所留下的庇佑符文。”

“這樣。”黎維坐起身子，靜靜聆聽著講解，他提出自己的疑問，“那么米爾，誰制作了這些印記？”

“唔，來源就有些難以言說，”這顯然不是一個能輕易回答的問題，米爾德麗德凝視著刻印圖案，眉宇間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疑慮。

她接著輕聲低語，像是在翻閱記憶深處某些晦暗的片段，嘴里斷斷續續地吐出一串串繁雜而晦澀的詞句，那些一個個音節聽起來像是某些咒語的一部分。

“有些手稿和資料將之與美索不達米亞的古遺址楔形碑刻相聯系——你知道的，那些蘇美爾和阿卡德人留下的泥版上，有不少近似的幾何圖騰。但那只是最淺層的解釋。”

她停頓片刻，指尖輕撫過刻印的邊緣：

“更多神秘學家堅持認為，這些兇兆五角星……或者說遠古印記，并非人類文明能夠完整追溯的產物。某些比較有說服力的嚴謹典籍提到這些印記的形態與沉沒于海底的亞特蘭蒂斯、利莫里亞、姆大陸上殘存的遺物有著高度相似性。也有人主張，它們源自更鮮為人知的‘終北之地’希帕波利亞，由康莫利恩和烏祖爾達羅姆的先古人類制造，還有一種說辭認為這些印記由異界神明所創造，偶然流落進入人類世界，當然這類眾說紛紜屬于起源傳說，我想一般人能接觸到的遠古印記大多數是后來的各類神秘學家、煉金術師制作出來的仿制品。”

黎維聽得有些頭疼，常規的單詞他能聽懂，但對于那一串神秘學名詞他可謂一竅不通：

“總而言之，這個遠古印記應該有著某種防護功效？就類似于護身符那樣？”

“是的，大致可以這么認為，”米爾德麗德仔細地端詳刻印上的每一塊磨損之處，她繼而問道，“不過你這個遠古印記在結構上跟我印象中的有著些微的差別，不過這還真是不可思議，你是從哪里得到它的？”

“從我的一位親屬那里，能還給我了嗎？”

“啊呀，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帶走研究考察呢？”

“抱歉……這塊護身符對現在的我來說很重要。”

“你什么時候開始信神秘學這一套了？你曾經不是對這些歪門邪道嗤之以鼻嗎？”米爾德麗德最后看了眼刻印，隨之嬉笑地將之遞還給黎維，“如果你能從上面找到心靈上的寄托的話，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無論如何，現在的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謝謝你，米爾。”

黎維有些質疑自己是否能像往常那樣安心入眠。

他不確定下一次入眠是否會夢到更糟糕的事物。

“那么我就不打擾了，再見了，維。”她拾起黑傘，輕快地招手告別，在離開房間前留下最后一句話，“請記住，無論經歷了什么，你仍舊是你。”

“是嗎……”

而黎維很快從床上起身，他已經休息夠了。

他的當務之急是回到那間教室，探明窗外的異樣來自何處。

黎維裝出一副沉穩的姿態出門與醫生護士交談，面對瓦爾德隆醫生的關切，他現編一個借口敷衍過去，換上那件沒干透的衣服，套上外套離開診所。

他驅使著不太健康的身軀，快步前往文科樓，吃力地上到三樓，來到那間小教室的門口。

他透過玻璃窗口向里頭探望，縱然已經從噩夢擺脫，他對那個地方仍抱有一種生理上的排斥——那些熱浪和斑斕泡沫依然歷歷在目，如果過于沉浸那些記憶中的扭曲場景，或許終有一天他將分不清現實與幻象。

只是他還能有那一天嗎？

黎維脫離短暫的恍惚，留意到教室門雖然被關上，但并未上鎖，他進入空無一人的房間，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維修部的工人手腳足夠麻利，那些破碎的桌椅和損壞的臺燈已經被人搬走，地面的玻璃碎片也被打掃干凈，如果忽視頭頂那塊空蕩蕩的吊頂基座，這間教室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先前的消融空間和海蛇般的恐怖熱浪不過只是幻覺，那一切只不過是錯覺，可惜……他內心的可憐幻想很快被空氣中那股難以抹除的一絲惡臭所泯滅。

黎維走到那扇朝東開的窗戶前，還注意到某位粗心的工人遺漏了一柄長約兩英尺半的老式鋼撬棍。

他拉開左右兩道木制百葉窗，身子接著探出窗外，謹慎地掃尋著不對勁的地方。

從這里能夠很清楚地看到科普利紀念鐘塔第七層巨大的鐘面和拱形結構，鐘面的邊框為鑄鐵，中央鑲有黃銅指針，時針指向羅馬數字四的刻度，而分針則緩緩地挪動，在頂上的一層則開有幾扇拱形玻璃窗，刺目的反光讓他的眼睛不太舒服。

幾層云霧籠罩在輝光尖塔之上的天穹，再加上輕風的吹拂，這使得這午后黃昏的交接時間相對而言涼爽不少。

然而他額頭的青筋卻突兀開始跳動，那股濕熱的不適感再度降臨。

不對勁……

又來了！

頭疼、暈眩、發熱……黎維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態重新開始崩潰。

那該死的鬼東西還在！

那道無形的銳利鋒芒還在攻擊自己！

黎維連忙蹲下身子以避開那扇窗口，規避著窗外之物的攻擊，同時不斷抹去額頭上的突兀汗珠。

他的手指不斷顫動，但并非出自恐懼，倒不如說比起畏懼，更是接近于某種狂熱和興奮。

我抓住你了！

黎維咬緊牙關，握緊那一柄遺落的撬棍。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停留在校園里，停留在那座高聳鐘樓的尖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