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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德比街東

阿卡姆 MASS

別去_別去_別去_句止

黎維_在聽聞你收到洛夫克拉夫特家族的來信后_我的內心一直不安難寧_句止

我與你的父親早年曾與該家族有過短暫的往來_得知一些關于其的古怪的傳聞_句止

洛夫克拉夫特家族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沒落貴族_句止

他們世代居于那座陰森的屋宇之中_句止

深度癡迷于某種狂熱_褻瀆_非正常的邪惡行徑_句止

無論他們許諾何種遺產或榮耀_都務必回避拒絕_句止

不必要的好奇心與過度深究只會帶來不幸_句止

你若踏入其地_恐怕會遭遇人身安全威脅_句止

立即扔掉他們給你的信件_或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_句止

如有任何問題_請發電報向我咨詢_切勿輕舉妄動_急切期盼你的答復_句止

黎賽

（原注：_在此代替空格）

那些文字似乎具有奇異的魔力，攫住了黎維的視線，乃至魘住他的思緒。他在原地呆滯靜坐，教室外頭的嘈雜人聲不斷傳入耳中，黎維下意識抿唇，卻不知該作何言語。

他完全沒想到伯父居然如此排斥洛夫克拉夫特家族。

所以……接下來要怎么做？

左手邊是自己剛才寫的請假申請，右手邊是伯父遞過來的警告。

兩份針鋒相對的紙張被擺在了同一張桌子上，而現在他必須忽略掉其中一份。

懷表敞開著表蓋，靜坐在兩份紙張的中間，指針不動聲色地沿著固定軌道挪步行進，吝嗇地扣除黎維的思考閑暇，逼迫著他做出下一步抉擇。

他怔神望著兩張紙，從未如此貼身地感受到“命運”的存在。室內分明無風，他卻仿佛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氣流在身邊流動——有某種看不見的洪流裹挾著他的思緒，不斷地被暗流涌動的虛無牽引著，怪異的氛圍縈繞著他的思緒，幾乎讓他從教室脫離，置身墜入一個寒流深淵之中。

他的兩個抉擇或許對應著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能做出選擇嗎？還是說他從來都沒得選？黎維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緊接著，黎維略帶猶豫地揉皺那封電報信紙，將之團成一團，卻終究沒有丟棄，而是將之塞進公文包里。

無論如何，今天中午那趟午餐肯定得赴約。

他接著在腦中推演兩種不同的選擇，自己如若不去跟那個遠房舅父見上一面的話，那么這個神秘莫測的家族謎云將縈繞著他整個后半生，讓他在每個睡夢前的片暇時光都會回憶起那些被自己放棄追溯的謎團，直至在歲月和勞務的雙重剝奪下，不斷丟失過往，方才能把那些往事徹底忘懷。

擁有太多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黎維在此刻感覺非常矛盾。

喪失所有的好奇心，沉悶地規矩度日，這樣算得上是好事嗎？

況且，自己不去赴約的話，那么那位舅父是會去聯系遠在大洋彼岸的表妹，還是任由洛夫克拉夫特家族就此絕代滅亡？

他又想起那句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語——

“家族的始代必于深宅寒雨中朽滅，家族的末代終在熾焰赤光里焚亡。”

比起洛夫克拉夫特家族，他更信賴伯父。

比起伯父，他更信賴自己。

無論對錯，這樣歸根結底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就如剛才自己所說的那句話，命運為人設定路徑，而自由意志決定了行走其上的姿態。

那么，代價是什么？

黎維收拾起零散物件，沒有空暇思索這件事，他迅速跑進賴斯教授的辦公室叩響房門，有些焦慮地等待里頭的回應。

“請進，哦，歡迎，洛倫茲，想喝杯咖啡嗎？”

賴斯教授的和善態度沖淡了年輕人的些許焦躁：

“多謝，但不用了，賴斯教授，這是我的請假申請。”

賴斯此時正坐在座位上審批著稿件，他接過請假申請上下簡單審閱一番，隨即取出鋼筆在右下角簽署自己的名字：

“祝你接下來旅程順利，年輕人。”

按照流程，接下來提交到學校辦公樓的學生事務處就行了，黎維慣常說了幾句客套，邁步趕著去上下一節希臘散文節選朗讀課。

賴斯則突然叫住他：

“等等！洛倫茲，我有些事情要說。”

“什么事？”黎維詫異回首。

“亨利那小子是不是偷拿了我酒柜里的兩瓶酒？”

“是的，他在昨天喝得爛醉如泥，現在應該恢復了，至于原因嘛，就是男女情感上的糾紛。”黎維解釋道。

“真是年輕氣盛，”賴斯教授搖頭表無奈，“我不計較這個，不過私釀琴酒可不是這種小鬼頭能喝的，你幫我轉告一句，如果他下次還想喝酒，就直接問我來拿，我不至于這么小家子氣，連兩瓶正經威士忌都不掏出來。”

“我想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碰酒精了，”黎維突然想起那件事，“說起來……亨利跟我說過那天晚上您不在家，我能問問您當時在哪？”

“嗯嘛，啊，我當時……當時，”那雙小眼睛閃過一絲窘迫，賴斯清了清嗓，僵硬地答復，“咳咳，在參與一場學術聚會。”

黎維大致猜中了“學術聚會”在這句話里的含義，沒等他開口，賴斯連忙轉移話題：

“噢對了，啊，那個，還有一件事，跟你也有些關系，你從那個……敦威治回來之后或許得去另一間辦公室來找我。”

“您辭職了？”

“是啊，我本人已經向院長呈遞了一封正式的書面辭職信，”賴斯倒沒顯得沮喪，只是垂首看著文書，同時陳述道，“至于辭職緣由嘛——我想我已經不太行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有些事情讓我非常疲累，你也知道，我最近的風評不怎么樣吧……倒不如說，自從某些事情發生后，很多習以為常的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與其把工作搞砸，被人狼狽地踹下去，不如自覺一點退到一邊，把這個位置讓給有上進心的人。而我則回歸到常規崗位，安安心心做好本職工作，實話實說，這樣反而對大家都好。”

“原來如此，希望您能保重身體，即便已經辭職了，也仍會有人記住你在這個崗位上付出的多年心血。”

“很高興你能這么說，黎維。”

“那么再見了，賴斯教授。”

“再見，年輕人，祝你接下來旅程順利。”

第二節課的希臘散文選讀相對輕松不少，黎維單手撐著下巴望向黑板，眼神則有些飄忽不定，整個人明顯心不在焉。

自從接收了那份電報之后，他一直尋思著該如何去面對沃森先生，貝爾咖啡廳肯定是要去的，只是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會不那么愉快。

不久后整點鐘聲響起，布萊克教授宣告下課，而黎維也帶著忐忑的心路歷程折返辦公室。

系主任辦公室此時已經空無一人，賴斯教授估計在吃午餐的路上，黎維將公文包寄存在一旁桌上，隨后下樓給單車解鎖，接著騎上單車準備向貝爾咖啡廳出發。

問題太多，答案太少。

他仿佛扎進了無底洞，在里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