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羽是他給你的吧？”羿叔叔忽然開口問道。

“是，最后一羽。”小叔平靜地回答。

“難怪。”羿叔叔了然道，之后忽然彎下腰對著我，說道，“小光，看，那是你父親的金羽，只是三支就讓人無從抵抗。那就是我們的對手，你怕不怕？”

而我還沉浸在剛才那震撼的變故之中無法自拔，短短幾瞬之間，情勢數變，令人瞠目結舌。聽羿叔叔的話才知道原來小叔還一直留著父親給他的金羽，剛才就是用它解了危局。可是他們不是敵人嗎，為什么小叔還留著那金羽，聽剛才那句話，似乎是最后一支了，這樣被小叔親手舍棄之后，是不是就意味著與父親從此一刀兩斷？

我不知道情勢是不是就是我理解的樣子，小叔看似平靜，可是我知道他內心并不如他表面看起來這般若無其事。我看著他看那只金翅鳥遠去，久久沒有回神，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帝俊的金羽，情急之下射出了自己的那一支，想來心情必定十分復雜。我都可以想象，當時父親贈給小叔金羽時的情景，必定是為了護小叔周全，小叔也必定視若珍寶，可誰也沒有想到，它最終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離他而去。

可是，不管怎么樣，現在他已經站到了我們對立面，不管他是小叔的兄長，還是我的父親，自他害死母親與哥哥們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不死不休是我們注定的結局，誰也無法改變。

就在我思忖之間，前方的戰局又起了變化。

那只金翅鳥的幻象消失后，一聲清叱響起：“全部斬殺！”

兕群還在遲疑，忽然建木屏障消失，滿眼綠意的叢林中無數藤蔓沖天而起，如鐵鏈一般瞬間就鎖住了半空中的兕群！那群兕原本根本沒有把底下的蛇人放在眼中，看他們就如毫無還手之力的嬰孩，看那半人半蛇的樣子，化形都沒有完成，因此完全不足為慮。卻不承想就是這樣的一群人竟然開始反抗，兕群瞬間亂了陣腳，失了先機。

原本縛在半空中的兕發出嘶吼，試圖憑借自己一身堅硬的皮甲掙脫藤蔓。可惜它們越是掙扎，那藤蔓束縛得越緊，把它們從空中直接拉到地上。

一部分兕躲閃不及被拉到了地上，等待它們就是手持長矛短刀的蛇人。只要有兕跌落在地，蛇人們就會一擁而上把地上落單的兕團團圍住，手中武器紛紛落下。但是兕天生一身厚重皮甲，普通刀劍根本不懼，在落地之后就開始橫沖直撞，特別是額頭的長角鋒利無比，地上的蛇人一時有些難以招架。而另一部分兕則在被藤蔓縛住之時就變幻人身，脫出了藤蔓的束縛，落在地上之后，便與蛇人戰在一處，一人獨對七八人毫無懼色。特別是那兕群的首領，手中一把大斧，揮舞起來呼呼生風，旁人根本不敢近身。要不是地上的藤蔓時時騰起綁縛，估計這群兕馬上就能脫出蛇人們的包圍。

戰事一時膠著。

就在此時，那蛇族的圣女口中忽然念念有詞，只見建木附近的地面開始隆起，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下極速竄行。接著建木龐大的根系也開始動了起來，建木高不見頂，僅裸露于地面的根系就龐大無比，更不如用說隱藏在地底下的部分，簡直大到不可想象。而且這里巨木眾多，根與根之間勾絆相連，就像有一張巨大的網鋪設于地，網羅一切來犯之敵。

果然，大樹的根系如活物般動了起來，而且動靜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終于，它們在一瞬間同時破土而出，那根系每一根都如巨蛇半抬其身，口吐長芯，準備攻擊。

這一幕實在太令人驚訝，我用手指著建木，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是，羿叔叔開口說道：“太一，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這棵樹的情景嗎？”他說著話時，眉頭微皺。

小叔顯然也發現了異狀，“記得，那時候我們為了一株幽微草追趕修蛇，你一箭重傷它。之后它逃到了建木，獻上了那株幽微草，最后變成了建木的一部分。”

“是的，當時它已經初通神識，說到了蛇族圣女，那時我們才知有這圣女存在。”羿叔叔接道。

“這蛇族果然不尋常。”

只見那建木的樹根粗壯無比，此時騰到半空，巨口張開，除了顏色還是土木之色，與一般活蛇并無二致。

根系在同一時間土中躍起，就像千百條巨蛇乍然而現，將團團兕群圍住，其中有數十條竟然與修蛇一樣龐大！

兕群仰頭見巨蛇將自己包圍，頓時有些慌亂，開始橫沖直撞，想要沖出巨蛇之陣。

可是它們的速度快，巨蛇的速度更快，用天而降的巨大蛇頭瞅準了那慌不擇路的兕，霍然張口了巨口。

那修蛇在巴地本就可以吞象，此時要吞噬一頭兕也不在話下，于是就有急急而奔的兕在暈頭轉向之時就被早已等待多時巨蛇一口吞下！

其他的兕見狀更加慌亂，它們把頭低下來，鋒利的長角向前，試圖就這樣沖擊根系。可是建木本就是世間最堅硬的樹，幾乎無物可傷，這樣直接沖擊建木根系，只會讓兕群更加陷入根系的中心。還有一些兕被咬住之后開始拼命掙扎，用自己頭頂巨角去抵住那巨蛇的嘴，兩廂角力，以為可以掙脫逃生。可是那巨蛇在咬住兕之后，迅速后撤，就像出現時那樣，竟然把一整只身軀龐大的兕拉到了建木之下！

此時的建木周圍已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泥淖，一只只兇獸掙扎嘶吼，可還是一只只消失在了眼前。

那領頭的兕見勢不妙，連忙飛身而上，試圖向上飛出建木的包圍，可是漫天的藤蔓又起，它們比根系更加柔韌，就像在上空鋪了一張綠色的網，任何活物都不要妄想逃出生天。

這從天到地的層層桎梏終于讓這群看起來威風凜凜的兕徹底失去了生機，任憑它們個個力大無比卻也無法掙脫這建木的牢籠，最后只能被拖拽著消失于地下。同時屏障又起，再次護衛住這一方土地。

直到此時，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這中央之地的蛇族真是不容小覷，他們有如此堅固的屏障，有如此強大的建木，還有那建木中的圣女，只要他們占據這一片土地，幾乎就是無敵的存在。

難怪他們可以與帝俊對抗。

那我們……我回頭看向小叔和羿叔叔，果然見他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建木，并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

而自剛才就沒有再動作的神族圣女卻忽然轉過頭看向我們，準確地說，我覺得她是看向了小叔。難道她發現了剛才那一羽是小叔所出？

剛才那一羽轉瞬即逝，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清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是這蛇女明顯是有所察覺，真是神力驚人。

小叔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圣女的目光，他思忖片刻，接著我和羿叔叔說道：“我們先去這蛇族之地一探，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羿叔叔顯然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而我也對這片神奇之地充滿好奇，忙點頭答應。

可是我們就這樣過去嗎？正想著，忽然覺得小叔的神力施于我身，我低頭一看，自己的兩條腿竟然變成了蛇尾，變得和那群蛇人一模一樣。

再看小叔和羿叔叔也是同樣如此，連容貌都已改變。這，我大吃一驚，我可不想變成蛇人。

“只是一種障眼法，沒有大礙。”小叔微微一笑。

果然，我試著走了幾步，感覺兩條腿還在，這才放下心來。

“走吧，悄悄靠過去。”

等我們以蛇人的樣子靠過去之后，才發現群兕都是獸形躺在地上，但已經全部失去了生機。

蛇人們一群群地圍住兕，有人見到我們，多看了幾眼，終究沒有多問。他們正在商量著把兕的皮剝下來制成皮甲，把它們的角制成酒杯，說話間就要動手。我聽到此處，不免臉色一白，雖然兕原身死后只是獸尸，但是就這樣被殺戮利用，總是令人不適。

我看到小叔和羿叔叔也眉頭皺起，但卻沒有多言，只是一路走到了建木之前。

果然，蛇族圣女看到我們，一直也沒有開口，直到我們走到跟前。

等走得足夠近了，我才真正看清楚她。她身披層層白紗，紗衣盡頭是一條白色的蛇尾。她有一頭藤蔓一樣蜿蜒到地的長發，面容精致異常，不動不語的時候就像一尊人偶，仿佛就是這片原野的精靈，又因為出身于根系深埋地下的建木，眉宇間又像是大地的女兒一樣深廣。

“你們是何人？”空靈的嗓音響起，明明沒有見到她開口，聲音卻響起在耳邊。

“他是羽，這是小光，我是羲。”小叔不緊不慢地回答。

羲，羲和的羲嗎，那是母親的名字。我抬頭望著小叔，卻見他自然而言地說出這個字，想必在心里早已確定，那一瞬間，我覺得喉頭哽咽，小叔果然沒有一刻忘記過母親。

“為何來此？”圣女再次開口，一雙棕色的眸子看著小叔。

“同為蛇族，來尋求圣女的庇護。”小叔從容說道。

我不確定剛才小叔的舉動有沒有被這圣女發現，或者她已經看過了我們原本的樣子但因為那支金羽最終沒有說破，但是這些普通的蛇人絕沒有可能發現。不管怎樣，在蛇人族的地方，還是這樣更方便一些。

果然，小叔的話一出，那圣女的表情有了變化。

“想要進入我們神木蛇人族族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圣女又道。

“哦，有何要求，盡管開口。”

那圣女卻抬頭看向建木，“需要得到我與建木的認可，只有這樣，你們才可以進入我族之地。”

小叔也抬頭看向高聳入云的建木，片刻后收回目光，“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