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烏斯檢查了一下木橋的結構：“不安全，但能走。我先過，你跟上黑水河的咆哮聲在三里外就能聽見。蓋烏斯蹲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瞇眼望向遠處的河谷。兩天來，他們沿著瑪爾塔指示的路線向東行進，避開大路和村莊，靠野果和溪水維生。

“水流太急了，“蓋烏斯跳下巖石，回到莉薇婭身邊，“渡河很危險。“

莉薇婭的臉色比昨天更蒼白。她右腿的傷口——在逃離瞭望塔時被樹枝劃傷——雖然不深，但在長途跋涉后開始發炎。蓋烏斯注意到她走路時輕微的跛行，但她倔強地拒絕放慢速度。

“我們得按瑪爾塔說的，沿著河向北，“莉薇婭調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帶，“霜熊酒館應該在一天路程外。“

蓋烏斯點頭，目光掃過周圍的森林。自從離開要塞，他就有種被監視的感覺——遠處樹枝不自然的搖晃，夜間的奇怪響動，甚至偶爾閃過的反光。德米特里肯定派了追兵，但他們為何遲遲不發動攻擊？

“今晚我們得輪流守夜，“蓋烏斯說，遞給莉薇婭一塊硬面包和最后一點水，“你先休息，我來——“

一聲幾不可聞的弓弦震動聲打斷了他。蓋烏斯本能地撲向莉薇婭，將她推到一棵粗壯的橡樹后。箭矢“奪“地釘入他們剛才站立的地面，箭尾嗡嗡震顫。

“北方戰士，“蓋烏斯低聲道，迅速拔出匕首，“至少五個。“

莉薇婭緊貼樹干，從腰間抽出短劍：“德米特里的人？“

“或者部落獵手。“蓋烏斯側耳傾聽。森林突然變得寂靜，連鳥鳴都消失了。這是最危險的時刻——安靜意味著敵人正在逼近。

第一攻擊來自右側。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灌木叢中躍出，戰斧高舉。蓋烏斯側身避開斧刃，匕首如毒蛇般刺入對方腋下——盔甲最薄弱的地方。戰士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鮮血迅速浸透了毛皮襯里。

“后面！“莉薇婭大喊。

蓋烏斯旋身，第二把匕首已在手。他格擋住劈來的長劍，順勢切入對方懷中，肘部猛擊咽喉。骨頭碎裂的聲音伴隨著窒息般的慘叫。

三支箭同時從不同方向射來。蓋烏斯翻滾躲避，但一支箭擦過他的肩膀，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傷口。他咬牙忍住疼痛，迅速評估形勢——至少還有三個敵人藏在樹林中。

“那棵樹！“他指向十步外一棵倒下的大櫟樹，“我掩護你！“

莉薇婭點頭。蓋烏斯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用力擲向左側灌木叢。當隱藏的弓箭手本能地閃避時，他箭步沖出，匕首精準地飛向另一個方向——一聲慘叫證實了命中。

莉薇婭趁機沖向櫟樹，短劍在手。一個北方戰士突然從樹后閃出，長劍直取她咽喉。蓋烏斯的心跳幾乎停止，但莉薇婭以一個漂亮的格擋化解了攻擊，隨即反擊刺入對方大腿。戰士嚎叫著跪倒，被她一記肘擊打暈。

蓋烏斯解決掉最后一個弓箭手，迅速趕到莉薇婭身邊。她呼吸急促，但眼神銳利如初。

“你受傷了，“她注意到蓋烏斯肩上的血跡。

“皮外傷。“蓋烏斯檢查了一下四周，“我們得立刻離開。更多的追兵會聽到打斗聲。“

他們迅速搜刮了敵人的裝備——一把短弓、幾支箭、一壺水和一些干肉。蓋烏斯還從一個戰士腰間取下一把北方風格的匕首——比帝國匕首更重，但劈砍力更強。

“走，“他拉起莉薇婭的手，“趁天黑前盡量遠離這里。“

兩人沿著河岸疾行，蓋烏斯不時停下檢查痕跡，確保沒有追兵跟上。夜幕降臨時，他們找到一處隱蔽的巖洞過夜。蓋烏斯生了一小堆火，足夠取暖但不會暴露位置。

“讓我看看你的腿，“他說，取出從瑪爾塔那里帶來的藥膏。

莉薇婭猶豫了一下，然后卷起褲腿。傷口周圍已經紅腫，有輕微感染的跡象。蓋烏斯小心地清理傷口，涂上藥膏。他的手指意外地穩，這是多年刺客訓練的結果——精確控制每一塊肌肉。

“你處理傷口很熟練，“莉薇婭輕聲說，紫羅蘭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深邃如夜空。

蓋烏斯聳肩：“暗影之子的基礎訓練。我們經常需要自己處理...工作后的傷勢。“

“你從沒告訴過我你是如何加入組織的。“

蓋烏斯的手停頓了一下。這是他極少談論的過去，連他自己都試圖遺忘的部分。但莉薇婭的目光中沒有憐憫或評判，只有真誠的好奇。

“我六歲時，“他最終開口，聲音低沉，“阿爾戈隆貧民窟的一場瘟疫帶走了我的父母。我靠偷竊和乞討為生，直到十歲那年偷了不該偷的人——馬庫斯。“

“他抓住了你？“

“更糟。我差點成功偷走他的錢袋。“蓋烏斯嘴角微微上揚，“對一個暗影之子大師來說，這既是侮辱也是驚喜。他給了我選擇——跟他走，或者被交給城市守衛。“

莉薇婭皺眉：“十歲的孩子能偷什么重要的東西？“

“不是偷了什么，而是怎么偷的。“蓋烏斯回憶道，“馬庫斯后來說，他看中的是我的天賦——無聲移動的能力，觀察細節的眼睛，還有...對疼痛的高耐受力。“

火堆噼啪作響，投下搖曳的影子。蓋烏斯繼續為莉薇婭包扎傷口，動作輕柔得不像個殺手。

“訓練持續了六年。每天從黎明到午夜，學習各種殺人技巧、毒藥、偽裝...還有忍耐。“他的聲音變得平板，“馬庫斯相信，真正的刺客必須能忍受任何痛苦——肉體的，精神的。“

莉薇婭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所以你從不質疑任務？“

“從不。質疑意味著軟弱，而軟弱在組織中意味著死亡。“蓋烏斯收起藥膏，“直到...黑松林那次。“

“克勞狄烏斯將軍。“

蓋烏斯點頭：“他本可以輕易殺了我。但相反，他看到了我眼中的...某種東西。良知？困惑？我不知道。但他給了我選擇的機會。“

“而現在你在這里，“莉薇婭微笑，“為一個幾乎陌生的貴族女孩賣命。“

蓋烏斯抬頭看她。火光為莉薇婭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紫羅蘭色的眼睛映著星辰。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幾乎陌生的貴族女孩“已經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了解他。

“我們都有自己的選擇，“他輕聲說。

莉薇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從頸間取下那枚紫羅蘭戒指，放在掌心觀察：“滿月還有二十五天。我們需要在那之前找到烏拉爾，進入圣壇。“

蓋烏斯研究著戒指上的紋路：“即使有地圖，圣壇也一定戒備森嚴。“

“瑪爾塔說烏拉爾能幫我們。“莉薇婭拿出骨雕護符，在火光下轉動，“這上面的符號...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蓋烏斯湊近看。護符上刻著精細的線條，形成某種動物圖案——一只展翅的鳥，可能是鷹，周圍環繞著奇怪的符號。

“北方部落的圖騰？“

“不完全是...“莉薇婭皺眉思考，“父親有本關于北方文化的書...對了！這是薩滿家族的徽記！看這里——“她指著鳥喙下方的細小紋路，“這是'灰鷹'氏族的標記。瑪爾塔說她父親曾是薩滿...“

蓋烏斯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遠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還有低沉的說話聲。蓋烏斯迅速踩滅火堆，示意莉薇婭躲到巖洞深處。

“至少四個人，“他耳語道，“不是北方口音...帝國人。“

莉薇婭的眼睛瞪大了：“元老院的殺手？“

蓋烏斯搖頭：“太吵了。專業殺手不會這樣暴露行蹤。“他悄悄移動到洞口邊緣，向外窺視。

月光下，四個身影正沿著河岸搜索。他們穿著帝國邊境巡邏隊的制服，但舉止松散，不像正規軍。領頭的舉著火把，照亮了一張粗獷的臉——右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

“逃兵，“蓋烏斯低聲判斷，“或者是偽裝成士兵的強盜。“

“我們怎么辦？“莉薇婭握緊了短劍。

蓋烏斯思考著。戰斗風險太大——即使能解決這四人，打斗聲可能引來更多敵人。但巖洞沒有后路，一旦被發現就無處可逃。

“我引開他們，“他決定道，“你沿著河岸向北走，找到安全的地方等我。“

莉薇婭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險了！我們一起——“

“兩個人更容易被發現，“蓋烏斯打斷她，“而且你的腿傷會影響速度。相信我。“

他們的目光在黑暗中交匯。最終，莉薇婭松開了手：“小心。“

蓋烏斯點頭，像影子一樣滑出巖洞。片刻后，遠處傳來一聲刻意放大的樹枝斷裂聲。巡邏隊立刻警覺，朝聲音方向追去。

莉薇婭等待了幾分鐘，確保周圍安全后，悄悄離開藏身處。她按照蓋烏斯的指示，沿著黑水河向北行進，盡量保持隱蔽。月光被云層遮擋，她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在崎嶇的地形上摔倒。

走了約莫半小時后，莉薇婭發現一座搖搖欲墜的木橋橫跨河流。橋對面，隱約可見幾盞燈火——可能是村莊或驛站。

“霜熊酒館...“她喃喃自語。瑪爾塔說過酒館在黑水河北岸。這可能是捷徑。

莉薇婭正要上橋，突然聽到身后有動靜。她迅速轉身，短劍在手。

“只是我，“蓋烏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旁，呼吸平穩，仿佛剛才的奔跑只是散步。“甩掉他們了。那些笨蛋連自己的影子都追不上。“

莉薇婭松了口氣：“橋對面可能有酒館。“

。“

橋板在腳下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斷裂。蓋烏斯每一步都謹慎地測試承重，引導莉薇婭踩在他踩過的地方。河水的咆哮在下方回蕩，冰冷的水霧濺到臉上。

快到對岸時，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夜空。蓋烏斯立刻蹲下，拉著莉薇婭一起。

“巡邏隊的信號，“他低聲道，“他們發現上當了。“

兩人迅速通過剩下的橋段，隱入對岸的樹林。哨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

“跑，“蓋烏斯說，“別回頭。“

他們沖進樹林，不顧樹枝抽打在臉上的疼痛。莉薇婭的腿傷開始灼燒般疼痛，但她咬牙堅持。身后的追兵顯然熟悉地形——哨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突然，樹林豁然開朗，一片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兩層木樓，門口掛著繪有白熊圖案的招牌。幾匹馬拴在外面的欄桿上，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

“霜熊酒館，“莉薇婭喘息道。

蓋烏斯拉住她：“等等。可能是陷阱。“

他仔細觀察酒館周圍。沒有明顯的埋伏跡象，但謹慎總是必要的。他們繞到建筑后方，找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記住瑪爾塔的口令，“蓋烏斯提醒道，“'灰鷹尋找避風港'。“

莉薇婭點頭，敲了三下門，停頓，再敲兩下。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警惕的眼睛打量著他們：“打烊了。“

“灰鷹尋找避風港，“莉薇婭低聲道。

門后的眼睛眨了眨。片刻沉默后，門完全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示意他們進去。

“快進來，“她粗聲說，“外面有狼嚎。“

他們剛進入，女人就關緊門，拉上所有門閂。廚房里彌漫著燉肉和面包的香氣，讓已經兩天沒吃熱食的兩人胃部一陣絞痛。

女人點亮一盞油燈，仔細打量他們。她約五十歲左右，灰發束成一條粗辮，面容剛毅如石刻，但眼睛卻出奇地溫和。

“我是布倫希爾德，“她直截了當地說，“烏拉爾等你們兩天了。“

莉薇婭驚訝地與蓋烏斯交換眼神：“他知道我們要來？“

布倫希爾德神秘地微笑：“烏拉爾知道很多事情。跟我來。“

她領著他們穿過廚房，下了一段狹窄的樓梯，來到酒窖。推開幾個酒桶后，墻上露出一道暗門。門后是一條低矮的隧道，點著稀疏的火把。

“直走到底，“布倫希爾德說，“我就不陪了。還有人需要招待。“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樓上——顯然指的是那些追兵。

蓋烏斯和莉薇婭沿著隧道前進，空氣越來越潮濕寒冷。隧道的盡頭是一個圓形石室，中央燃燒著一堆篝火。火堆旁坐著一位老人，白發如雪，編成無數細辮，臉上紋著奇怪的藍色圖案。

“啊，“老人抬頭，眼睛如漆黑的燧石般銳利，“紫羅蘭和暗影終于到了。“

莉薇婭上前一步：“您就是烏拉爾？“

老人點頭，示意他們坐下：“瑪爾塔還好嗎？“

蓋烏斯和莉薇婭交換了一個悲傷的眼神。烏拉爾的表情立刻明白了。

“啊...可惜。她父親會為她驕傲的。“他伸出手，“給我看看那枚戒指。“

莉薇婭遞過紫羅蘭戒指。烏拉爾將它舉到火光前，轉動著觀察上面的紋路。

“果然如此，“他喃喃道，“克勞狄烏斯比我想象的更聰明。他把地圖藏在了最明顯的地方。“

“您能幫我們進入圣壇嗎？“莉薇婭問。

烏拉爾將戒指還給她：“月圓之夜，薩滿會聚集在圣壇舉行儀式。那是唯一的機會。“他站起身，從石壁上取下一卷皮制地圖，“影之室在這里——“他指著圣壇內部的一個小房間，“但進入需要血鑰匙。“

“血鑰匙？“蓋烏斯皺眉。

烏拉爾露出一個缺了幾顆牙的笑容：“字面意思。只有特定血脈的人能打開那扇門。“他看向莉薇婭，“比如紫羅蘭戒指的持有者。“

莉薇婭震驚地瞪大眼睛：“我？但我是帝國人！“

“血統比國籍更復雜，小姑娘，“烏拉爾神秘地說，“克勞狄烏斯選擇你不是偶然。“

蓋烏斯感到事情比他們想象的更復雜：“您是說莉薇婭有北方血統？“

烏拉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墻上的一幅古老壁畫——上面描繪著一個紫眸女子和一個無面刺客站在高山之巔。

“古老的預言說，'當紫眸與無面同行，冰封的真相將重見天日'。“他看向兩人，“你們就是預言之子。“

蓋烏斯感到一陣不寒而栗。他不相信預言，但巧合太多——莉薇婭罕見的紫羅蘭色眼睛，他自己作為“無面“刺客的身份...

“即使如此，“他謹慎地說，“圣壇守衛森嚴。我們需要具體計劃。“

烏拉爾點頭：“我會安排你們混入薩滿的隨從隊伍。但在此之前...“他從角落拿出一個小箱子，“你們需要看起來更像北方人。“

箱子里是兩套斯特吉亞服裝和幾瓶染料。烏拉爾遞給蓋烏斯一瓶深色液體：“涂在頭發和皮膚上。你的帝國特征太明顯。“

他又轉向莉薇婭：“至于你，小姑娘，只需要隱藏那雙特別的眼睛。戴上這個。“他遞過一條編織精細的額飾，中央垂下一枚小水晶，正好遮擋前額。

“追兵怎么辦？“蓋烏斯問，“酒館里那些帝國士兵。“

烏拉爾冷笑：“布倫希爾德會處理。她最擅長讓不受歡迎的客人...消失。“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然后是沉重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蓋烏斯本能地擋在莉薇婭前面，匕首在手。

“別擔心，“烏拉爾平靜地說，“他們找不到這里的入口。現在，休息吧。明天開始，你們要學習如何像北方人一樣走路、說話和思考。“

他指向石室另一側的毛皮床鋪：“睡吧。明天將是漫長的一天。“

蓋烏斯和莉薇婭疲憊地躺下。盡管有無數疑問，極度的疲勞還是很快將他們拖入夢鄉。烏拉爾坐在火堆旁，看著兩個年輕人的睡顏，輕聲吟誦著古老的咒語。

在隧道上方，酒館里的喧鬧聲突然停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夜風嗚咽著掠過黑山，帶著冰雪的氣息和即將到來的風暴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