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幽黑無光。
那巨大的魚影游速極快，不過后面追殺的人影也是半點不慢！
只見幽水如夜，點點熒火從寧長生梭巡的身上落出，在無數塊如碎鏡子般的水波折射下顯得有些夢幻神秘。
很快，
他便追上了那條巨魚，兩手合掐才勉強控住魚尾。
這是一頭巨大的老鯰魚！
懂水的人都知道，鯰魚這東西就算自然生長都可以長到水牛大小，更別說這只老鯰魚已經修成精怪了！
只見，這只鯰魚精兩丈有余，體型幾乎堪比海里面鯊魚，也難怪會將那些世代漁民給駭得連水都不敢下！
寧長生雖然不知道鯊魚力量幾何，但他覺得肯定是不如這鯰魚精的怪力！
畢竟，就算自己全力控住了魚尾，居然還是被它給左右甩動，好不狼狽！
還好如今他的五指經過月華淬煉，已經堪比金屬般夯實堅硬，深深地掐入了鯰魚精的表皮之下。
不然只怕早就被這畜生給甩脫手了！
“給我停！”
寧長生低喝一聲，萬千熒火自體內蕩出，在水中形成莫大的阻力。
鯰魚精無法再甩動尾巴，只能勉強掙扎著往前艱難的游動。
洶！
突然，這鯰魚精猛地回轉前驅、張開血口咬來，尾巴瞬間便彈開了寧長生的雙手束縛，在水底掀起一陣吸力十足的漩渦。
不過寧長生絲毫沒有被漩渦給影響，一拳朝著那咬來的魚頭打去。
自從遇到山魈已經是一個多月過去，這些時日他已經將肉身打磨得極為堅固——就好似練鐵砂掌一般：折斷骨節然后以月華之力淬煉接續。
所以如今這具肉身的強度，已經勉強撐得住寧長生力量的強度。
轟！
一拳破開兩道水浪，狠狠地打中魚頭。
力道之大！
讓那鯰魚精在水中翻過一圈魚肚白來，腥臭的淡紅色血霧在水中緩緩綻開。
那鯰魚精翻了一圈，看也不敢看寧長生，尾巴一個打漩兒再度游逃。
“這么跑著也麻煩！”
寧長生在心中想道，全力朝著鯰魚精追去。
在即將追上的時候，他那幽綠寒涼的鬼火真身出竅而去！
速度快若鬼魅！
不過瞬息，便‘附著’在了鯰魚精的身上。
鬼火這一雙手在長久的月華淬煉之下，與其說是手，倒不如說是爪！
十根幽綠尖爪，宛若切豆腐一般插入魚鰭之中。
撕拉！
十爪左右撕開，竟生生將那魚鰭撕裂！
“啊……”
那鯰魚精肢體顫動，發出宛若人聲般的慘叫。
寧長生毫不理會，又繼續撕開那兩只粗大的、快要化出五指的‘魚手’，緊接著又將那瘋狂擺動的魚尾撕裂……
粘稠的血漿在水中蕩起好大一片血霧，鯰魚精終于失去了游動的能力，身軀殘破地滯浮水中。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這時寧長生的肉身才借勢緩緩沖來，被他給穩穩穿上。
只見鯰魚精那巨大的嘴巴一開一合，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這是凡人無法聽懂的妖語，不過寧長生卻能夠聽懂。
它說的是：“鬼火，我沒有吃掉那個人，你為什么還要追殺我？”
寧長生懶得回答，嘴巴一開一合，水涌進嘴里又從口鼻流出，“你以前食了人，我看你不爽，就這么簡單?！?
鯰魚精尖聲道：“可你又不是人！”
寧長生懶得廢話，直接一手掀開魚鰓，一手插進魚鰓之中。
鯰魚精頓時身體瘋狂扭動，發出和人聲無異的慘叫：“啊……”
“我問，你答?！?
“好，你問你問……”
“你可知混元仙宮？”
“知道……”鯰魚精眼睛一亮，顫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大秘密，你可不要殺我?。 ?
寧長生扯了扯魚鰓，道：“說！”
鯰魚精吃痛，趕緊道：“聽說這幾日，黑山妖城有混元仙令問世！”
“混元仙令是什么？”
“聽說擁有了混元仙令，就可以加入混元仙宮?！?
“聽誰說的？”
“他們都這么說。”
“他們是誰？”
“這條江中的其他妖精。”
寧長生又問道：“你說的這黑山妖城在哪里？”
鯰魚精道：“這……我也不知道！”
寧長生想了想，想起了一個名諱，“黑山君和這黑山妖城是什么關系？”
丹霞子的記憶告訴他：玉靈丹閣暗中與這虎妖黑山君有瓜葛。
鯰魚精答道：“黑山君就是黑山妖城的城主?！?
寧長生點了點頭，道：“饒你一條人命！”
鯰魚精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聽到那兇殘的鬼火說道：“現在你還剩下一百零四條人命要償還，所以你還需要再告訴我一百零四個大秘密?！?
“啊？”
“看來你是沒有了……”寧長生搖了搖頭，幽幽道：“記得下輩子，如果有幸做人，那就做個好人；如果還是做妖，那也一定不要忘記修人性?！?
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妖精鬼怪拼命想要化作人形，但卻都要忘了人形所最寶貴的東西？
……
剖心挖肺，鯰魚精以前對人的方式，這一次落在了它自己的身上。
鯰魚精再也無力浮起身體，只能緩緩地朝著水底墜去，看著那漸漸遠去的兇影。
它在這條江中游了一兩百年，游過了大半條丹江，但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妖怪。
他為什么要殺自己呢？
它到死也想不明白。
難道他還忘不了生前作為人的身份嗎？
可是，
它不止一次聽水鬼這么說過：“生前是人，那都已是過眼云煙了，現在我是鬼，就得要借助生前是人這個優勢來害人……到時候我把人誘下水，你吃血肉我食魂魄，豈不美哉？”
那么他所說的人性，到底是什么呢？
撲通！
它龐大的身體墜到了江底，濺起一層淤泥。
它呆呆地注視著那沒有幾分光亮的天空，想起了從初開靈智到現在所夢寐了一輩子的事情：等到化形了，一定要上岸去看看……
它的眼睛逐漸腐白，直到徹底地失去了色彩。
幾條躲在暗處的鯰魚游出來——他們都是鯰魚精的子孫，見到老祖徹底死絕，含著淚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很快，
鯰魚精那的龐大尸體，便被它的子孫哄搶爭食起來，就好像以前爭食所捕殺到的人肉一般。
……
“為什么要害人？”
寧長生找到了躲起來的小水鬼，問道。
水鬼抬起頭看著寧長生，嘴角掀起表示善意的笑，烏黑的嘴吐出三個字，“陪我玩……”
寧長生也笑了，道：“你很孤獨？”
水鬼點了點頭，黑口一開一合，磕磕絆絆道：“孤…獨……陪我玩！”
那慘白臉上的笑容，幾乎咧到了耳根，看起來是那么滲人。
害人之心已起，所謂厲鬼就是這么來的。
寧長生幽幽一嘆，“既然這么孤獨……那何必還要存在這世間呢？”
只留下這么一聲刺耳的尖叫，水鬼便被兩只利爪生生撕碎，落得一個神魂俱滅的下場！
黑煙在水中猶如霧氣，緩緩散去，顯露出寧長生那面無表情的臉。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
……
回到鯰魚精的墜尸處，它的尸體已經被幾只一米多的鯰魚啃食了一大半。
寧長生順手殺了這幾只小鯰，好讓一家人能夠走得整整齊齊。
然后便帶著鯰魚精的尸骨，朝著水面浮去……
……
撲通！
水花濺起，寧長生浮出水面。
可是岸上并無一人。
寧長生皺了皺眉，先將鯰魚的尸骨丟上岸，然后自己也躍落上岸。
抖了抖身上的水漬，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鋼叉魚弓繩索……
寧長生哪里還不知道出事了？
身形極速地朝著村中沖去。
這小小的村子里，
爐火只剩下余燼、飯菜早已變涼……一切都宛若平常！
現場并無打斗的痕跡，可是袁靈、老劉……一眾村民卻都消失不見。
寧長生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空氣中的味道。
“這是袁靈的人氣、這是老劉的人氣……”
村子里能夠被他所嗅聞出來的熟人氣息并不多，但是多了十來個生人氣息他還是能夠感受出來的。
“看來是有人來過了，綁走了村民們。”
“此間殘留的人氣已經很淡，那么就說明走了有些時候了?！?
村子里人口本就不多，而且夜里江風又大，所以寧長生無法再嗅聞到更遠的人氣。
但是，他已經知道抓走村民們的是誰！
“玉靈丹閣！”
寧長生的腦海中浮現起一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來——
“玉靈丹閣煉制人丹，每年都需要大量的活人！”
“若是城鎮，那么便以選拔藥人的名義招收人材?！?
“若是偏遠村寨，那就方便了！直接用迷魂香將之迷倒帶走便是！”
“迷魂香乃是以迷迭花……調制而成，不過幾個呼吸就能夠將人輕易迷倒，并且不會因為大動干戈而損傷了人的肉體，從而影響了煉制人丹的人材品質。”
這是屬于丹霞子——那個玉靈丹閣叛徒的記憶。
這丹霞子天賦奇高、年紀輕輕便躋身玉靈丹閣的高層，為何要叛逃？
自然不是他不屑與以活人煉丹的玉靈丹閣為伍，而是他在古籍中發現了更為玄妙的魂丹，不想與其他人分享，便帶著名為師弟實為親弟的上霞子逃了。
他們一直從這玉靈丹閣所在的東地，遠遁到了位于南地的戚家莊，卻不想栽到了寧長生的手里。
“玉靈丹閣，明面救世濟人，暗中卻以人煉丹……本暫且不想理會的，這下看來非去不可了?！?
不僅是因為與老劉結下的這一夕因果，還因為那黑山妖城所出現的混元仙令。
這玉靈丹閣，寧長生都必然要走一遭的。
而且……免不得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了！
寧長生的肉眼中，閃爍起森森熒火來。
害人的妖，他不爽，想殺便殺；
這殺人的人，他更是深惡，想殺便殺。
畢竟，寧長生早已過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
黑月高懸，江風悠悠。
江邊一道人影疾行起來，在這暗夜中宛若鬼魅過路，朝著丹江上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