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落在原木屋頂時，禹潼正往燉鍋里撒藏紅花。廚房窗臺上，褪色的毛線圍巾搭在暖手寶上，針腳間還纏著兩根白發(fā)——那是她和春波三十年前的定情物。

“媽，爸爸又在教弟弟玩軍刀！“十五歲的郭念波推開廚房門，睫毛上沾著雪粒，“小潼雪把雪豹玩偶塞進了診療箱！“禹潼笑著搖頭，解下圍裙時，平安扣從毛衣領(lǐng)口滑出，刻著“生死同歸“的一面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

診療室里，春波正單膝跪地，給八歲的李潼雪演示急救包扎。小姑娘攥著玩具聽診器，把繃帶纏在泰迪熊脖子上：“爸爸以前就是這樣給媽媽包扎的嗎？“老人聞言頓了頓，指尖撫過女兒發(fā)頂：“不，那時爸爸比你還笨。“

窗外傳來馬鈴聲。禹潼推開窗，看見遠處的雪山在暮色中泛著金光，像極了他們婚禮那天的景象。春波從身后環(huán)住她，下巴蹭過她早已花白的短發(fā)：“還記得嗎？我們說過，退休后要在雪山下開家診所。“

她轉(zhuǎn)身吻他的唇角，嘗到淡淡的薄荷味——這個習(xí)慣，他們堅持了四十年。遠處的牧場傳來小羊羔的咩叫，郭念波正帶著弟弟妹妹堆雪人，雪人的脖子上，系著條歪歪扭扭的圍巾。

閣樓的樟木箱里，禹潼翻出本泛黃的日記。2023年的字跡被歲月浸得發(fā)皺，卻依然清晰：“春波教我織圍巾，針腳像蟲爬，他卻說'這樣才像你'。“旁邊貼著張電影票根，日期是他們初次相遇的雨夜。

“媽媽在看什么？“潼雪湊過來，發(fā)梢沾著蒲公英。禹潼笑著翻開另一頁，里面夾著枚銀戒，戒面刻著兩片柳葉：“這是爸爸向我求婚時送的，那時媽媽還在化療。“

小姑娘的指尖劃過“腫瘤消失“的診斷單，忽然指著窗外：“那爸爸的軍功章呢？“遠處的春波正教念波修理馬鞍，陽光落在他左腕的舊疤痕上——那是為救禹潼擋刀留下的。

傍晚的篝火旁，念波纏著父親講緝毒故事。春波往火里添了根松枝，火星濺在潼雪辮梢的銀鈴上：“爸爸當年在雪山追毒販，遇見只受傷的雪豹......“禹潼往孩子們手里塞熱可可，目光落在丈夫胸前的平安扣上，那是她在他第一次手術(shù)前親手刻的。

“后來呢？“潼雪扯著他衣角。老人笑了，指節(jié)摩挲著女兒發(fā)間的雪花：“后來啊，雪豹被送到了保護站，而爸爸......遇到了世界上最勇敢的醫(yī)生。“

診所的藥柜里，除了常用藥品，還擺著個特殊的抽屜。春波打開時，潼雪看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嗎啡緩釋片的空瓶——那是父親抗癌時的“戰(zhàn)利品“。

“這些是勛章。“春波摸著瓶身輕笑，轉(zhuǎn)頭看見禹潼正給牧民包扎凍傷，毛線圍巾在她脖子上晃啊晃，“就像你媽媽織的圍巾，每一針都是勇氣。“

周末的雪山牧場，念波帶著妹妹騎馬。禹潼靠在春波肩頭，看兒子熟練地控制韁繩，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他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樣子。“我們的孩子，都像雪豹一樣勇敢。“她輕聲說，手心里攥著他送的微型聽診器吊墜。

深冬的雪夜，全家人圍坐在壁爐前。潼雪捧著疼痛日記不肯放手，最新的一頁貼著兩張機票，備注寫著：“2055年，帶潼雪去看金字塔。“念波指著夾在中間的紙船：“這就是爸爸說的'時光機'嗎？“

春波攬過妻子的肩膀，讓潼雪坐在膝頭：“這不是時光機，是我們一起打贏的仗。“禹潼望著跳動的爐火，想起他們在極光下的誓言，忽然明白：原來真正的永遠，不是永不分離，而是每個清晨醒來，都能看見他在身邊。

七十歲生日那天，春波帶著全家飛往冰島。潼雪第一次看見極光時，驚呼著撲進禹潼懷里：“媽媽，極光在跳舞！“綠色的光帶映在老人眼底，像極了五十年前那個改變命運的雨夜。

“看，“春波指著天幕，“那是我們的雙人舞。“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里面是兩枚銀戒，戒面刻著“春““潼“二字。念波笑著捂住妹妹的眼睛，潼雪卻透過指縫看見父母交換戒指的模樣。

篝火旁，禹潼摸著春波新添的皺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坦白病情嗎？“老人輕笑，往她手里塞了顆薄荷糖：“記得，你說'這次，我們一起面對'，那時我就知道，我們贏定了。“

返程的飛機上，潼雪靠在念波肩頭睡著了。禹潼望著舷窗外的雪山，忽然想起他們的結(jié)婚誓言：“愛不是等待，而是并肩作戰(zhàn)。“春波握住她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與她的輕輕相叩，像極了雪山融水的叮咚聲。

八十歲的春分，雪山診所來了位特殊的客人。老警長帶來只受傷的雪豹，春波撫摸著它耳后的疤痕，忽然想起五十年前那個圣誕夜。禹潼遞來醫(yī)療箱時，他看見她發(fā)間的白發(fā)又多了些。

“爸爸，媽媽，“念波推著輪椅過來，潼雪抱著新生的羊羔跟在后面，“該回家了。“春波扶著禹潼起身，注意到她圍巾上的毛球——那是她故意留的，說“這樣才像我織的“。

夕陽把雪山染成金色時，全家人坐在門廊上。潼雪給羊羔喂奶，念波在修理馬鞍，春波和禹潼相視而笑。遠處的雪地上，不知誰堆了個雪人，脖子上系著條歪歪扭扭的圍巾，像極了他們年輕時的模樣。

“春波，“禹潼靠在他肩頭，“你說雪化了會去哪？“

他低頭吻她的發(fā)頂，輕聲說：“雪化了會變成春天，而春天......“他望著在雪地里奔跑的孫輩，目光落在診所外的柳樹上，“春天會住在相愛的人留下的腳印里。“

雪又下起來了，輕輕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在這片承載著生死與重逢的雪山下，兩個穿越過時光的靈魂，終于在歲月的盡頭，跳起了屬于他們的，永恒的雙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