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學堂
- 香火:從青魚開始,做江海守護神
- 戲水的蝦
- 2071字
- 2025-06-28 12:00:00
碎沙灘的辦學大業,開鑼就是一出荒腔走板的熱鬧戲。
河灘上,一排排用樹枝劃出的歪扭大字,在午后的日頭底下,像一群喝醉了酒趴窩的螃蟹。
十來個泥猴似的孩童蹲在沙坑前,心思卻早隨著河面掠過的水鳥飛遠了。
王二狗剛挨了宋巖一記腦瓜崩,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褲腰帶上濕漉漉一片,顯然剛才那泡尿沒憋住,沖垮了好不容易寫出來的“人”字。
“朽木!朽木不可雕也!”老秀才孫先生氣得山羊胡直翹,枯瘦的手捏著戒尺梆梆敲著腳邊的鵝卵石,唾沫星子噴出老遠,“目無尊長!爾等父母將爾等送來,是叫爾等來嬉戲放水的嗎?”
可惜,這番文縐縐的訓斥,對這群野慣了的泥猴子而言,威懾力還不如旁邊趴著的大黃狗。
幾個稍大的孩子擠眉弄眼,偷偷用樹枝戳前面娃兒的屁股蛋子,惹來一陣壓抑的嗤笑和扭打。
“都老實點!”宋巖的吼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兇悍。
他像一頭繃緊了弦的小豹子,在幾排沙坑間來回巡視,手里拎著根濕漉漉的柳條鞭子,眼神銳利。
哪個娃兒屁股敢挪窩,眼珠子敢亂瞟,那柳條立刻帶著風聲抽在旁邊的沙地上,濺起一蓬沙塵,嚇得那娃兒一哆嗦,趕緊趴回去繼續鬼畫符。
“小巖哥,俺手都酸了……”一個扎著黃毛小辮的女娃苦著臉,可憐巴巴地舉起被粗糙樹枝磨得通紅的小手。
宋巖板著臉,硬邦邦道:“酸也得寫!河靈老爺說了,識字是通天梯!寫滿十個‘人’字,歇一歇!”
“啥叫通天梯?”旁邊一個拖著鼻涕的男娃茫然抬頭。
“笨!就是學了字,以后能像河靈老爺一樣厲害!”另一個稍大點的孩子搶著說,眼里閃著向往的光,“力大無窮!呼風喚雨!懂不懂?”
這話像丟進熱油鍋的水滴,瞬間在幾個心思活絡的孩子心里炸開了花,筆下的字跡似乎也認真了幾分。
可也有那油鹽不進的,李瘸子家的小子鐵蛋,仗著年紀大塊頭壯,梗著脖子頂嘴:
“學這勞什子鳥字有屁用!能當魚吃還是能換糖?俺爹說了,有力氣下河摸魚才是正經!”
他故意把樹枝往沙里狠狠一戳,劃拉出一道深溝,攪亂了旁邊幾個娃兒的字。
“李鐵蛋!”宋巖眼睛一瞪,柳條鞭子帶著哨音就抽了過去,鐵蛋皮糙肉厚,挨了一下只縮了縮脖子,依舊梗著脖子不服。
宋巖正要再抽,一個粗嘎的嗓門從旁邊傳來:
“小巖子!抽!使勁抽!這混賬東西皮癢了!老爺交代的事也敢搗蛋!往死里打,打殘了算俺的!”李瘸子不知何時擠到了人群前頭,拄著拐,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指著自家兒子破口大罵。
雖然他不太相信那只鳥,但是識字畢竟是個好事,容不得兒子耍滑,而且他如今身在開荒隊,是半點不敢再觸河靈老爺的霉頭。
有李瘸子帶頭,其他大人也紛紛呼喝起來:
“聽見沒?兔崽子!再不好好學,回家老子扒了你的皮!”
“先生打!宋小哥打!打得好!打醒了這榆木疙瘩!”
“河靈老爺賜下的福分,不好生捧著,天打雷劈啊!”
大人們的呵斥怒罵,比宋巖的柳條鞭子更具威懾。
鐵蛋再渾,也被他爹那要吃人似的眼神和周圍七嘴八舌的責罵鎮住了,縮著脖子,蔫頭耷腦地撿起樹枝,在沙子上胡亂劃拉起來。
其他原本心思浮動的孩子,也嚇得趕緊埋頭,沙灘上終于只剩下樹枝劃沙的沙沙聲和老秀才氣咻咻的指點。
孩童們剛被強行按回沙坑,更大的喧嘩又炸開了鍋,下晌收工了!
開荒的漢子們扛著鋤頭、鐵鍬,打魚的拎著空網空簍,如同退潮般從四面八方涌向河灘。
他們臉上帶著勞作的疲憊,眼里卻燃著灼人的渴望。
“讓讓!讓讓!給俺騰個地兒!”王麻子一身泥點,擠開人群就往前面沙坑撲。
“孫先生!這個‘魚’字是咋劃拉的?您再給俺比劃比劃?”李大娘攥著根樹枝,急吼吼地擠到老秀才跟前,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
“俺昨天學的那仨字,睡一覺忘球了!先生您再教教……”
“宋小哥,俺這寫的對不?咋瞅著跟先生的差恁多呢?”
……
大人不比懵懂孩童,他們太清楚“識字”這兩個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河靈老爺親口許諾的,能學到開山裂石、呼風喚雨仙家法門的唯一門檻!
是改變他們祖祖輩輩面朝爛泥背朝天命運的登天之梯!這份渴望,如同干柴遇烈火,燒得他們心急如焚。
沙灘瞬間變成了沸騰的粥鍋。幾十號人圍著有限的沙坑和一臉懵的老秀才,你推我搡,七嘴八舌,樹枝亂舞,沙塵飛揚。
剛寫好的字被無數雙大腳板蹭得面目全非,孩童們被擠得東倒西歪,哇哇亂叫。
老秀才被洶涌的人潮推得一個趔趄,戒尺都差點脫手,只能徒勞地喊著“肅靜!肅靜!”
“都給我退后!排隊!!”宋巖的怒吼再次炸響,壓過了所有嘈雜。
少年如同一根定海神針,猛地跳到一塊大石上,柳條鞭子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響。
“擠什么擠!踩壞字跡,驚擾先生,還想不想學了?按開荒隊、打魚隊排好!一個一個來!誰敢再亂擠,今日休想學到一個字!王麻子!退后三步!李大娘,右邊排隊去!”
少年巡水使在這幾個月所做的事情讓大家都安靜下來,不敢觸他的眉頭。
被點名的王麻子訕訕后退,李大娘趕緊縮到隊伍里。洶涌的人潮在宋巖的厲聲指揮和鞭影的威懾下,如同被馴服的野馬,雖仍躁動不安,卻總算勉強排成了幾列歪歪扭扭的長隊。
漢子們喘著粗氣,婦人們攏著散亂的鬢發,眼巴巴地望著沙坑和老秀才,像一群等待投喂的雛鳥。
......
河靈廟前的大石上,于生收回望向沙灘亂象的目光。
他新生的元靈鳥之軀蹲踞石頂,淡金色的絨羽在陽光下流淌著溫潤的光澤,銀白的長尾羽拖曳在石面上。
辦學那點雞飛狗跳的瑣事,自有宋巖彈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