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鈞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鑿子，一下下鑿在于生混沌的魚腦殼上。

金光教不是邪魔外道？不管香火？只殺那些吃人血祭的？

這跟他從老王八那兒聽來的自己嚇自己的恐怖故事，完全他媽是兩回事！

“操蛋啊！”于生巨大的魚鰓無意識地開合著，渾濁的河水裹著泥沙嗆進嘴里都沒察覺。

“老子以為你們見香火就殺。”他意念里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和后知后覺的憋屈，“龜哥那老梆子，害死老子了...”

方鈞嘴角那絲和藹徹底斂去，露出點無奈：

“天地廣大，愚昧傳言豈可盡信？我金光教立教數千載，監察江河，維系一方水土生靈秩序，豈是嗜殺之輩？”

他頓了頓，銳利的目光掃過被水流鎖鏈捆得結實的于生：“念你初犯，懵懂無知，又確無主動害人之心，此番僭越之罪，可暫不追究。”

嘩啦！

纏繞在于生身上的水流鎖鏈應聲而散，化作普通河水落回灘涂，只留下被勒得發白的鱗片印痕和一身濕漉漉的狼狽。

驟然獲得自由，于生反而有點不適應，巨大的魚尾在泥水里局促地擺了擺。

“不過，”方鈞話鋒一轉，踏著劍光又降下些許，幾乎與魚頭平齊，那銳利的目光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你這身精純香火，既是機緣，也是禍根。離了金光教的規矩與庇護，憑你這點微末道行，遲早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于生魚眼一縮，這話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懼，老王八的警告，還有那裝神弄鬼被他和老王八分尸的假巡水使，哪個是好相與的？香火是他修煉的加速器，也是催命符！

“那咋整？”于生相信他不是個逗樂子的人，既然他能點出這個問題，肯定有解決的辦法！

方鈞臉上重新浮起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帶著點招攬人才的矜持：“兩條路：其一，本使出手，廢去你這身香火根基，打回原形，從此做條懵懂野魚，生死由命。”

廢掉根基，打回原形。

于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巴尖直沖魚腦門。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他好不容易從一條差點被鐵頭鯰當點心吞了的泥鰍，拼死拼活搏了個河靈身份，燒光家底炸死鐵頭鯰，又鉆老王八窩里挨打挨餓才練出這身硬骨頭，眼看就要攢夠點數脫離魚身。

廢掉？滾他娘的蛋！

“其二呢？”于生巨大的魚眼死死盯著方鈞，帶著孤注一擲的兇光，他知道，答案來了。

“其二，”方鈞笑容加深，透著一種“你果然識相”的了然，“入我金光教，為護法靈獸。”

“護法靈獸？”于生魚鰓一緊。

“正是。”方鈞袖袍一拂，一道靈光自袖中飛出，在于生眼前展開，化作一卷虛幻的玉冊，上面金紋流轉，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氣息。

“待遇咋樣？”于生直接問，魚眼盯著那玉冊，毫不掩飾對薪資的關心。

裝什么清高，香火就是命，命就是價碼！

“其一，身份。”方鈞指著玉冊上一枚小小的銀色魚形印記，“授你箓印，名入教冊。自此你便是我金光教登記在冊的正神！再非無依無靠的野狐禪！凡我教勢力所及，敢無故動你者，便是與我教為敵，自有雷霆手段降下，為你出頭！”

有人罩！打狗看主人！

于生魚尾巴下意識地翹了翹，老王八再敢追他，他就能名正言順喊我上頭有人了！

“其二，法度。”方鈞手指一點，玉冊翻頁，現出山川河流的虛影。“授你《神道香火正典》基礎篇，教你如何按部就班，經營一地，聚攏人心，賺取香火。而非如你先前那般，要么竭澤而漁搞什么發魚，要么空許諾言誆騙信徒，要么遇事就躲，棄信眾于不顧！”

方鈞的聲音帶著訓誡：“香火乃人心所向，細水長流之道！你要做的，是引導一地百姓，使其安居樂業，衣食漸豐，心生感激，這香火自然虔誠精純，源源不絕！而非靠些小恩小惠或虛妄承諾強聚人心！”

于生聽得魚腦子嗡嗡的，仔細琢磨好像有點道理？自己之前搞初一發魚，確實把淺水區吃空了，差點斷糧。

騙宋鐵匠，本意想讓他活著，順帶著給我搞點信徒，結果差點把他害死。

“其三，前程。”方鈞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誘惑，“入我教門，自有正統修行法門指引，省卻你自行摸索之苦。只要你按《正典》經營好屬地，香火鼎盛，屬地百姓生活富足，此乃功績！憑功績，可兌換教中秘藏：功法、丹藥、法寶、乃至...”

方鈞頓了頓，看著于生那雙瞬間亮起來的魚眼，緩緩吐出兩個字：

“進化法門。”

轟！

這四個字像炸雷在于生腦子里爆開！他渾身的鱗片都奓了一下！

他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即將到來的不可控的進化！以及進化后如何解釋自己從魚變成了鳥！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金光教有門路！

狂喜如同巖漿般涌上，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讓他立刻就想點頭答應。

方鈞話鋒一轉，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然法不可輕傳。一切憑功績說話。”

他手指再次點向那虛幻玉冊，玉冊上浮現幾行古樸大字：

【功績評定】

屬地：香火鼎盛（心誠、量足、質純）

民生：黎庶安樂（倉廩實、衣食足、無凍餒）

水土：一方清平（邪祟靖、秩序穩、生機勃）

“將此三者經營好，香火自旺，功績自成！”方鈞的聲音斬釘截鐵，“功績足夠，莫說提升根骨改換血脈的進化法門，便是直指大道的通天坦途，亦為你敞開！”

他袍袖一揮，玉冊上金光大放，字跡流轉，竟顯化出修行前路的恢弘圖卷：

一：通微境

脫胎：褪凡體，筑道基。

入道：納靈機，悟己身。

通明：身如琉璃，內外明澈，靈機自生。

二：氣岳境

掌氣：煉靈機，化己用。

練氣：氣貫百骸，外放成罡，裂石分金。

合氣：氣凝如汞，抱元守一，金丹初孕。

三：金丹境

通法：丹映天地，感法則之痕，術法通神。

靈法：擇一道而專精，法有元靈。

掌道：一道稱尊，法則唯一，言出法隨。

四：尊主

掌道稱尊，言出法隨，一道之主，萬法俯首！

金光燦燦的大字和那恢弘的境界描述，如同洪鐘大呂在于生混沌的魚腦子里轟鳴！

脫胎、入道、通明、掌氣、練氣、合氣、通法、靈法、掌道、尊主！

他之前那點進化成鳥逃跑的小心思，在這煌煌大道面前，渺小得如同河灘上的一粒沙！

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和野心，如同野火般在于生心底轟然燃起！燒盡了那點畏縮和僥幸。

龜縮深水當野妖？朝不保夕！進化成鳥逃跑？流亡天涯！

哪有跟著金光教這棵大樹，名正言順地經營地盤，細水長流賺香火，憑功績換法門，一步步踏上那巔峰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