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于生巨大的魚尾猛地一拍泥水，渾濁的水花濺起老高，意念斬釘截鐵，帶著孤注一擲的狂熱：

“方上使！俺干了！從今往后，俺于生就是金光教的人了！鞍前馬后，絕無二話！您說咋整就咋整！”魚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方鈞。

方鈞看著這條上進的大魚，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袖袍一卷，收回玉冊：

“善！碎沙灘河靈于生，自此刻起，便是我金光教護法靈獸，領碎沙灘水域及沿岸村落香火事！賜爾護法靈獸箓印！”

一道銀光自他指尖射出，瞬間沒入于生巨大的魚頭眉心。

于生只覺得魂兒一熱，仿佛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腦子里那簡陋的面板也猛地一跳：

【香火身份更新：碎沙灘河靈·金光教護法靈獸（已授箓）】

面板的提示冰冷而清晰，宣告著一個嶄新卻又帶著枷鎖的身份。

金光教護法靈獸，這名頭聽著唬人，可說到底，不還是個打工的。只不過東家從老天爺換成了金光教。

“操，總比當野妖強！”于生魚腦子轉得飛快，瞬間完成了心態建設。

至少不用提心吊膽怕被巡水的燉湯了，還能名正言順經營地盤賺香火！最關鍵的是——進化法門有盼頭了！

“多謝上使栽培！”聲音里帶著十足的感激涕零，巨大的魚頭還努力往下點了點，做出個磕頭的姿態，雖然姿勢在泥水里顯得滑稽無比。

方鈞腳踏劍光，懸停在渾濁的河面上空，對這條識時務的魚態度頗為滿意。

他袍袖一拂，一道靈光飛向于生。

“接著。”

于生下意識地張開魚嘴，哧溜一下，將那靈光吞入腹中。

一股溫潤的意念流瞬間在腦中展開，并非實體，而是一篇玄奧的符文信息——《神道香火正典·靈獸初解》。

“此乃你經營屬地、統御香火的法門，好生參悟。”方鈞的聲音帶著訓導，“既入教門，當知規矩。首要之務，便是安定你那碎沙灘。”

他目光仿佛穿透空間，落在那片混亂的村落：“信徒惶惶，人心離散，香火根基動搖，此乃大忌！若連根基之地都治理不善，談何功績？”

“請上使指點！”于生趕緊擺正態度。

“其一，正名歸位。”方鈞伸出一根手指，語氣不容置疑，“你既已受箓，便是名正言順的碎沙灘正神！立刻歸返你的河神廟！以御水術顯化神跡，安撫人心，重聚信仰！要讓所有信徒知曉，他們的河靈老爺，非但沒有拋棄他們，反而得了大機緣，受上教冊封，地位更勝從前！此乃定心丸！”

“其二，立規建制。”方鈞伸出第二根手指，“靠你一條魚，如何管理一河一村！《正典》中自有神道輔佐之法。”

“其三，固本培元。”方鈞第三根手指落下，語氣帶上了一絲務實，“香火源于民生，碎沙灘村民貧瘠，僅靠你偶爾顯靈發魚，乃無根之木。授意宋巖宋鐵匠組織村民重整漁業。你引導魚群洄游淺灘產卵，劃出休漁區與可捕區，令其張弛有度，細水長流，再以神諭引導，鼓勵村民開墾河灘荒地，種植耐澇黍米。衣食漸豐，感念自生，香火方能醇厚持久。”

“其四，香火歸流。”方鈞的聲音變得嚴肅，“屬地所產香火，乃你修行資糧，亦是教中功績憑證。”

“《正典》自有法度：凡香火入體，三成由箓印自動上繳教中庫藏，此乃供奉，亦是換取庇護之資。余下七成，三成用于屬地建設；三成歸于你自身修行；最后一成，可酌情賞賜有功之人，用于維系信仰。此三三制乃平衡之道，務必謹記！不得私藏，不得濫用！箓印自有感應！”

雖然三成聽著是少了點，但細水長流之下肯定比自己胡搞強多了，最重要的是有了靠山。

“俺明白了！上使放心！一定按規矩來！”

方鈞微微頷首，但神情并未完全放松，目光掃過渾濁的河面與遠處隱約的村落輪廓，壓低了幾分聲音：“還有一事，你需謹記于心，行事務必低調審慎。”

于生魚鰓一緊，巨大的魚眼轉向方鈞，帶著詢問。

“教中雖已肅清不少為禍人間的妖魔，”方鈞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金光教目前主力尚在虞國境內，你所在的這碎沙灘，隸屬燕國，燕國目前還是妖魔勢力為大。”

“燕國？”于生一愣，這國名有點耳生，老王八好像提過一嘴，離他以前混的野水溝挺遠。

“正是。”方鈞點頭，“燕國并非我教經營重心，迄今為止，僅你這碎沙灘一處，算是正式納入教冊的屬地。”

“啥？！”于生魚眼瞬間瞪得溜圓，魚尾焦躁地在泥水里拍打了兩下，濺起渾濁的水花，“就俺這一個地兒？那要是出點啥事？”

一股涼氣從尾巴尖又竄了上來，合著這靠山，離得有點忒遠啊！

“慌什么？”方鈞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絲安撫，“碎沙灘雖孤懸于大虞，但此河下游，不出百里，便是我大虞國境！教中力量，近在咫尺。”

“……”

于生巨大的魚嘴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像是離了水的魚在徒勞地喘氣。

操他龜哥的老梆子！操金光教畫的大餅！操這倒霉催的燕國！

合著這溝槽的編制，就是把他這條魚扔到了敵后根據地的最前沿哨所？還是孤零零的那種！什么近在咫尺，百里之外那也是之外！

真等毒蛇咬到尾巴尖了，那旦夕可至的援兵，怕是只能趕上給他收尸，順便喝上魚頭湯的殘渣！

箓印在眉心微微發燙，提醒著他契約已成，反悔不得。

那股聯系感，現在感覺更像是一條拴在脖子上的無形狗鏈。

“我知道你的辛苦，為表達對你的支持，我會向長老給你申請一份進化法門，算作是你的特殊補助！”

給你一棒再給顆甜棗！

偏偏于生還沒辦法，無法拒絕，而且這個法門正是他所需要的、

“干！老子認了！好歹是個編制！”

苦中作樂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一邊罵娘，一邊還得努力說服自己這坑跳得值。

他最后掃了一眼于生那狼狽又透著股狠勁的魚頭：“去吧，碎沙灘的新任河靈，莫要辜負了教門期許，也莫要辜負了你自身的造化。”

話音落下，方鈞腳下劍光驟然一亮，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間便消失在河流上游的天際，只留下淡淡的水汽和一句若有似無的叮囑在風中飄散：“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