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趕上逢二，所以賈母和王夫人被特許入宮探望賈元春。

不是所有眷屬都能進宮，有些嬪妃的家人就被攔在了宮外。旨意歸旨意，底下人也不能將上位者的“善意”完全當真。

引路的抱琴向賈母解釋，宮里人手緊張，無法接待那么多眷屬。換句話說，受寵的可以多來，不受寵的自己照照鏡子，掂量掂量。

正如不久前秦墨所言，權力就是在不遵守規矩時才更能彰顯。

賈母和王夫人都不覺得宮里這么安排有什么問題，反而因為她們能進得來，心里有那么一點得意。

鳳藻宮里和上一次比起來，冷清了一些，也變得素雅了幾分。抱琴裝作不經意地說道：“娘娘最近在吃齋，每日都會為太上皇，皇太后，皇上誦經祈福。”

為了讓兩人安心，抱琴特意指著殿里的一些擺件，炫耀式道，“那都是圣上前幾日賞賜的，皇太后也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

賈母和王夫人多少能察覺到其中一些深意，卻也不敢置喙宮里頭事。只要賈元春沒有失寵，她們便放心了。

褪去奢華的裝扮，賈元春的氣色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想要在宮里立足，僅有美色是不夠的。宮里從不缺美人，環肥燕瘦，各式各樣的都有，舊的一批還沒老去，新的一批就已經在遴選。

賈元春與那些妃嬪比起來，實話實說，哪一方面都不占據優勢，這也是她之前著急的原因。

抱琴前些天帶回來的話，賈元春一字一句認真琢磨了幾天，還真讓她品出了一些東西。

她為何能被冊封為賢德妃？

當時抱琴的回答是，“圣上恩澤和祖上蒙陰”。

可如果這就是真實答案的話，她幾年前就該是貴妃了。

為什么是今年，又為何是已經衰敗的賈家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節點，類似于盛極必衰，物極必反。在這種關鍵時候，選擇很重要。賈元春不知道后世有句話，“某些時候，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對于賈元春而言，現在就是那個“某些時候”。

而信佛，便是賈元春做出的選擇。

未來如何賈元春還不得而知，這幾天皇上倒是來得更勤了……

賈母和王夫人向賈元春行了叩拜之禮。

賈元春道了聲，“平身”。

走完程序，兩邊才能敘私情，和前次見面就先哭上一場不同，這次兩邊都沒那么激動，年前才見過。

寒暄過后，賈元春主動關心起寶玉的學業。

提起這一茬，王夫人多少還能說些實話，老太太自然要給乖孫子多美言幾句，都是這個夸，那個贊的。賈元春分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算明白探春口中的“家里都為這事發愁”是什么意思了。

寶玉不喜歡經史子集，可以理解為那些東西太過枯燥，可不喜歡功名利祿，屬實讓賈元春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來。一個貪花好色又安于享樂的公子哥，怎么看都和淡泊名利不挨邊吧？聽上去反而更像為不思進取、好吃懶做找的借口。

再看老太太無比寵溺的態度，此時此刻，賈元春向佛之心又往前邁了一大步，她也不敢再提寶玉讀書的事，怕立地成佛。

除了寶玉，賈元春其實更想了解關于秦墨的消息，可惜，她提都不敢提。既是外臣又是外男，在這深宮之中，那是犯忌諱的。

三人在鳳藻宮里用過午飯，皇太后那邊抽空召見了賈母，并邀請她在正月十五這一天入宮赴宴。

皇太后還特別貼心的，允許賈母帶一位家中晚輩在身旁伺候著，以免宮里那些笨手笨腳的奴才照顧不周。

賈母心領神會，這就是讓她把人帶出來見見世面，或許也存在著聯姻之意。

帶誰出來？

那肯定是賈寶玉啊！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選。

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被帶去“相親”的賈寶玉，這會兒正在秦墨的書房與秦墨聊天。賈寶玉對秦墨最滿意的地方是，秦墨從不督促他讀書，也從不勸他上進，而且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這也是直到今天，賈寶玉依舊愿意與秦墨來往的原因。

北靜王水溶還在緬懷小妾，寶玉去過幾次都沒見到本尊。柳二郎要賺錢養家，沒出正月，勛貴中總有請戲班的。秦鐘最近被姐姐何晴逼著讀書，寶玉登門都是智能兒接待的他。

寶玉在外頭晃蕩了一圈，回到榮國府發現，賈母不在，“三春”也被拐走了。無處去，沒人陪，這不，寶玉只能來秦墨這打發無聊時間。

秦墨一邊抄寫賀表，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和寶玉說著話。

正月十五，群臣都要準備賀禮和賀表，賀表是定式的，不需要絞盡腦汁去想怎么拍皇上的馬屁，當然如果有人想特立獨行也可以，事后被上官穿小鞋那純屬是自找的。

賈寶玉最看不慣這種官樣文章，內容空洞、虛文濫調，關鍵還是抄的。

“這豈不是在哄騙、蒙蔽圣上？”賈寶玉那失望的小眼神，好像在說，原來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也不是好東西。

如果秦墨的心理年齡和寶玉一般大，他可能會覺得羞愧；如果他的心理年齡是二十歲，他大概會反駁，找各種理由證明他是迫不得已；如果他的心理年齡是三十歲，他會給寶玉分析這么做的利弊，解釋不這么做的風險，以及官場上的生存之道。

如今他的心理年齡已超過四十歲，面對的寶玉的質疑，他只給了兩個字，“龜腚！”

哪有那么多對錯，圣人都要權衡和取舍，他一個六品小官抄個賀表怎么了？

“你天天欺騙老太太說晚上夜讀的時候，怎么不實話實說？”秦墨給了賈寶玉一個鄙視的眼神，小小年紀，眼圈黑了，身體虛了，早早就過上了需要吃補藥的神仙日子。

賈寶玉的臉瞬間憋成了紫色，他懷疑有人打他小報告，難道是賈環？

“別亂猜了，你那小廝到處打聽薛蟠的下落，要找他問固本培元的方子，說要給你補補。不信過幾天你去王家，看你那幾個表兄弟笑話不笑話你。”秦墨沒有特意關注寶玉，但何晴那邊一直都有留意秦鐘的動靜。所以關于寶玉的消息，偶爾也會傳到秦墨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