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的到來，讓秦墨很是困惑。

將人請進書房，抱琴施了個萬福禮，“抱琴見過秦大爺。”

秦墨挪開半步沒有受全禮，“你既已入宮服侍貴人多年，大可不必再拘泥于賈家這些虛禮。”

“是，抱琴記住了。”抱琴擺一副受教的模樣。

秦墨四平八穩地坐下來，這才開口，“我雖然很想問問娘娘在宮中的近況，但作為外臣，打探宮禁之事實為不妥，同時作為外男也理應避嫌。所以抱琴姑娘可否挑揀一些不犯忌諱的事說與我聽？權當是滿足我一點點好奇心。”秦墨先表明態度，然后比較委婉地詢問抱琴此次的來意。

抱琴嘗試著組織了一下語言，回道：“奴婢能接觸到的東西，大多都是一些關于娘娘的生活瑣事，說說也無妨，不過料想秦大爺未必感興趣。到是有一件事，不久前娘娘跟奴婢說，陛下對您似乎極為看好，多次在娘娘面前夸您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前途無量，娘娘也覺得很有面子……”

秦墨接過抱琴的話，“陛下的贊賞，恒晨愧受了，全賴圣上恩澤。”這是一句廢話，但在與裘良接觸過后，秦墨就把“圣上恩澤”當成了口頭禪。

顯然抱琴有點沒料到秦墨的覺悟會這么高，之前她還真怕秦墨是個恃才傲物的愣頭青。

“娘娘若知道秦大爺如此謙虛謹慎、不驕不躁定會很欣慰。”抱琴接著話鋒一轉，“其實，娘娘在宮中處境并不太好，她需要賈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又不知從何處著手。”抱琴沒有按既定計劃行事，而是選擇了直接攤牌。

賈元春現在面臨的最大困境是，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也沒有人可以為她指點迷津。

老太太和王夫人進宮過，可兩人除了在情感上為賈元春帶去一絲慰藉之外，不能提供任何實質幫助。兩人對賈元春說得最多的話，是讓她盡心伺候皇上，侍奉好太上皇和皇太后。剩下的大概就是隱隱表示希望她能照顧賈家。

這讓賈元春很是苦惱，盡管她在宮中多年，可學的都是怎么當一個下人，沒人教她怎么當貴人。所以她現在空有賢德妃的名分，并無賢德妃的能力和手腕。面對明槍暗箭，賈元春整日如履薄冰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賈家如果不能為她提供幫助，那她只能沿著無數宮女用血肉鋪成了階梯，踏上那一條宮斗的不歸之路。

聽了抱琴的話秦墨頓時一愣，他還以為抱琴只為轉達皇上的那句夸獎，沒想到直接攤牌了是什么情況？關鍵是，和他攤牌，是不是認錯門了？他姓秦不姓賈啊！

“抱琴姑娘，我有點沒聽懂，我不是懷疑娘娘的用意，而是擔心你在轉述的過程中，是不是遺漏了什么，你要不要再仔細想想？”秦墨就差直言，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說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詞？

“秦大爺也覺得賈家無能為力了嗎？”抱琴之所以改變既定計劃，正是因為她發現，賈家這團火苗已經快要熄滅了，再徐徐圖之，別說烤火，就是想點燈都做不到。

秦墨被問得，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也？還有誰過，哦，是探春吧？”秦墨轉瞬間便猜到是探春和抱琴說了什么。見抱琴還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秦墨覺得探春已透露過口風，自己到是可以再稍稍說一點。

“接下來的話，你可以有選擇性地轉達給娘娘。”秦墨思索片刻后接著開口道：“你們呀！就是太想進步了，忘了初衷。你覺得娘娘為什么會被冊封為賢德妃？”

“圣上恩澤，祖上蒙陰。”抱琴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沒錯，現在賈家也只剩下這些。”秦墨的意思很明確，賈元春能當上賢德妃是因為賈家足夠大且足夠弱。但凡賈家還有別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或許賈元春也就當不上賢德妃。

所以賈元春想讓賈家怎么幫她？沒那個能力好吧，不僅無力往上走，往下走也沒有多少安全空間，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和甄家一樣無了。

抱琴聽懂了，這讓她陷入深深的無力感之中，“秦大爺，那賈家能不能在銀兩上為娘娘提供一些支持？”

“能肯定是能，但不會太多，否則很多東西的性質可就變味了。”秦墨懷疑賈元春是不是覺醒了王家的奇怪基因，比如放印子錢，包訴訟官司之類的。

這就像之前的王熙鳳和靜虛老尼，原本王熙鳳是高高在上的榮國府少奶奶，靜虛就是廟里的老尼。可當王熙鳳開始收錢辦事，那老尼便開始敢用語言擠兌王熙鳳了。

賈元春也不例外，她不收錢，那她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娘娘。

可如果以后老太太和王夫人每次進宮都要帶一些“土特產”，久而久之，她們再提要求也就變得理直氣壯。甚至哪天把一摞銀票往那一擺，告訴賈元春，這是某某孝敬給你的，讓你在在某某事情上幫忙，賈元春是幫還是不幫？

抱琴不是笨蛋，秦墨稍微暗示了一下，她就明白過味來。

“我到覺得娘娘沒錢其實并不一定是壞事，聽說陛下素來節儉。”秦墨意有所指道。賈元春既然做了賢德妃，還不趕緊把“賢德”兩個字綁死在身上，反而打起了“驕奢”的主意，果然腦子不大聰明。

反正他有錢也不敢往宮里送，不是他小氣，而是他怕被當成年豬給宰了。宮里可不是只有皇上和太上皇，老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路妖魔鬼怪。戴權能被稱呼為“內相”，夏守忠被叫“總管”，他們手底下的徒子徒孫不知道有多少。

別說皇宮里，就是榮國府里之前的賴家，多少人捧著叫“賴爺”的？

養不熟，喂不飽，秦墨可不當冤大頭。

秦墨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原本還有些心不在焉抱琴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冒出驚喜之光。她突然想起來，皇上的確不喜歡去某幾位嬪妃那里，而她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有錢，特別有錢。

“多謝秦大爺指點。”抱琴感激道。

“別，可不敢說指點。”這話秦墨哪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