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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好夢

縣衙距離城門并不遠,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很快便到,那班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穿著青色七品鵪鶉補服身材微胖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在幾個書吏衙役的簇擁下,慌慌張張地迎了出來。

正是武城縣令,周文德。

周縣令一眼就看到了馬車旁渾身血污、煞氣騰騰的幾人,尤其看到顧懷受傷那塊明晃晃的錦衣衛(wèi)腰牌,腿肚子就先軟了三分。

他臉上瞬間堆起十二分的諂媚與惶恐,小跑著上前,就要躬身行大禮:“下官武城縣令周文德,不知百戶大人駕臨,有失遠迎,死罪死……”

大明雖有文尊武卑之制,然錦衣衛(wèi)試百戶(從六品)實為特例。王世貞《錦衣志》載:“錦衣衛(wèi)使者,雖百戶,能攝二千石”,足見其權逾品秩。故七品縣令遇之,自稱“下官”而戰(zhàn)栗倒也并不稀奇。

《萬歷野獲編》更記地方大員見錦衣校尉時“峻踞不敢均禮”,蓋因其掌直駕、緝捕、詔獄之權,一紙駕帖便可決人生死,此縣令畏之根源——非敬官職,實懾天威也。

“免了!”顧懷一揮手打斷他,聲音帶著奔逃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急促,“周縣令,德州驛站!昨夜遭‘尸瘟惡鬼’圍攻!驛卒、過往商旅,數十人盡數罹難!我等浴血突圍,方得脫身!惡鬼數量過百,恐已四散流竄,為禍鄉(xiāng)里!此地危矣!”

“尸…尸瘟惡鬼?!過…過百?!”周縣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豆大的汗珠順著肥白的臉頰滾落,身體晃了晃,差點當場癱倒。

他身后的書吏衙役們更是嚇得面無人色,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若要以此論罪,治他一個尸位素餐,保不齊就是掉腦袋的罪責。

“天爺啊…這可如何是好…”周縣令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隨即像是被針扎了屁股,猛地跳起來,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劈了叉,對著手下聲嘶力竭地吼道:“快!快!速遣八百里加急!一路去最近的臨清錦衣衛(wèi)百戶所!然后…”

他卡殼了,驚恐無助地看向顧懷,龍臺的存在本身就令人膽寒,他這小小的縣令,更不知如何聯絡。

“去最近的衛(wèi)所,直接稟報守將,讓他們以最高等級密報,直呈龍臺!”顧懷沉聲道,替他說出了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對對對!直呈龍臺!最高等級密報!十萬火急!”周縣令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對著那兩個被點到的急遞鋪兵吼道,“用最快的馬!換馬不換人!沿途驛站全力配合!延誤一刻,本官…本官扒了你們的皮!提頭來見!”

兩個精悍的鋪兵領命,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大人!諸位壯士!受驚了!受累了!”周縣令這才抹了把額頭上瀑布般的冷汗,換上一副近乎卑微的殷勤面孔,“快!快請入內梳洗歇息!下官這就安排!熱水!飯食!干凈的衣裳!快!!”

他親自引著顧懷一行人,繞開象征權力卻此刻顯得無比空洞的前衙大堂,穿過回廊,來到縣衙后一處相對僻靜的還算整潔的小院。

幾個手腳麻利的仆婦早已被眾人驅使得團團轉,備好了幾大桶熱水以及幾套半新不舊的棉布衣裳和簡單的飯食。

熱水洗去了滿身的血污、汗?jié)n和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卻洗不去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心頭的驚悸。換上干凈的棉布衣裳,草草用過些清粥小菜,八個人都像被徹底抽掉了骨頭,巨大的精神壓力一旦卸下,強烈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襲來,只想立刻倒頭就睡。

顧懷靠坐在硬邦邦的木凳上,熱水帶來的短暫舒適感過去后,胃部的抽搐和對血肉的渴望再次隱隱翻騰。他閉上眼,強行壓下那股躁動,耳中似乎還回蕩著驛站里的嘶吼和武城百姓麻木的低語。

姜不寒坐在他對面的小凳上,默默地擦拭著她的倭刀,動作輕柔而專注,清晨的光暈勾勒出她清冷的側影。

她抬起眼,看向顧懷緊蹙的眉頭和微微顫抖的手,低聲道:“你…還好么?”。

顧懷沒有睜眼,只是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兩個字:“沒事。”

他知道,身體的異變并未因暫時的安全而停止,與惡鬼的搏殺結束了,與自己體內怪物的搏斗,卻遠未停止。

武城,不過是一個暫時的避風港。顧懷有預感,這風暴,正從德州的方向,緩緩席卷大明。

小院有兩間正房,東西廂房。

李苛、王五、福伯、老劉、李莫五個人擠在第一間稍大的東廂,顧懷和姜不寒自然就被安排在西廂。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但勝在干凈。

一張掛著素色帳幔的架子床占據了小半空間。顧懷幾乎是憑著本能,習慣性地抱起一床被褥,就要往墻角冰涼的地磚上鋪——這是自“死而復生”察覺自身異樣后,他下意識或者說被迫與姜不寒保持的距離,尤其是在睡覺的時候。

“睡床上。”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

顧懷動作一僵,愕然回頭。此時姜不寒已經褪去了外衫,只著素白中衣,正背對著他整理枕席。

透過窗戶的日頭勾勒出她纖細卻挺拔的背影輪廓。

“地氣寒涼,你傷未愈。”她沒有回頭,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今日,睡床。”

顧懷愣在原地,抱著被褥,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同床?這個念頭讓他體內那蟄伏的躁動似乎又蠢蠢欲動起來。

“不過,”姜不寒轉過身,清冷的眸子在燈下如同寒潭深水,目光掃過那張不算寬敞的床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未出鞘的短匕。

她手腕一抖,“啪”一聲輕響,那匕首的水牛皮鞘端端正正地橫在了床鋪正中央,將一張床清晰地分割成楚河漢界。

“以此為界。”她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鋒銳,“過界,后果自負。”

說完,她不再看顧懷一眼,自顧自地掀開外側的被角,和衣躺下,面朝里,只留給他一個清冷疏離的背影。

顧懷看著床上那條冰冷的三八線,又看看原本打算睡覺的墻角,倒是回憶起前世上小學時的傲嬌同桌。

最終顧懷默默地將手中被褥放回床上,他小心翼翼地在外側躺下,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盡量蜷縮在屬于自己的那半邊狹小空間里。

素色帳幔中,鼻端是干凈的皂角清香和被褥曬過陽光的干燥氣息,蓋過了驛站的血腥腐臭。

身邊,是姜不寒清淺而均勻的呼吸聲,還有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卻異常清晰的冷冽幽香。那香味像一根無形的線,輕輕撩撥著他緊繃的神經,勾動著體內深處那不安分的、對溫熱與生機的原始渴望。

他死死閉著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近在咫尺的跳動著生命活力的脈搏。身體疲憊到了極點,精神卻如同拉滿的弓弦。

驛站的嘶吼、尸潮的沖擊、阿貴凝固的眼神、小樓搖搖欲墜的呻吟……無數畫面在黑暗中翻騰。

不知過了多久,極度的疲憊終于壓倒了所有的雜念和躁動,意識如同沉入無光的深海,讓顧懷徹底失去了知覺。

這一覺,昏天黑地。

當顧懷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時,窗欞外已是暮色四合。油燈不知何時已被點燃,昏黃的光暈在屋內彌漫。身側,早已空無一人,只余下被褥被壓出的淺淺褶皺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

他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睡了應該有四五個時辰吧?醒來竟已是傍晚!

此時的房門被輕輕推開,姜不寒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

她已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月白色襦裙,發(fā)髻也重新梳理過,一絲不亂。

除了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底帶著淡淡的倦色,整個人已恢復了那清冷疏離、不染塵埃的模樣,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風只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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