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包里是幾錠成色十足的雪花銀，入手頗沉，預測近有一百兩左右——這已不是小數目了。

她頓了頓，聲音軟了下來，帶著點鼻音：“你是不知道，家里那兩個小祖宗，聽說你出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特別是小寶，天天念叨著‘懷舅舅什么時候帶我們去掏鳥窩、放炮仗啊？’說去年過年你帶他們在京里瘋玩的那幾天，是他們最高興的時候。老大也總問我，舅舅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還說要攢錢給你買大馬騎……”

顧柔說著，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帶著濃濃的思念和擔憂，“你這一走那么遠，他們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鬧呢。”

顧懷聽著，心里也酸酸軟軟的。

原主顧宴寧雖然混蛋，但對這兩個外甥外甥女是真心的好，帶他們玩起來毫無長輩架子。

那些屬于顧宴寧的記憶碎片涌上來，帶著孩童純真的笑聲和依賴的眼神，讓顧懷這個穿越者也感同身受。

他用力回握了一下顧柔的手，聲音有些發哽：“五姐，替我抱抱那兩個小皮猴。跟他們說，懷舅舅去金陵了！等安頓好了，就接他們過去玩！讓他們等著舅舅的好東西！”

顧柔用力點頭，眼淚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好！好！我一定帶到！你自己……千萬保重！”

顧柔用力點頭，眼淚終究沒忍住，撲簌簌滾落下來：“好！好！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帶到！你自己……千萬千萬保重身子！”

她起身后又飛快地、帶著明顯警告意味地瞪了小姜氏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么，一如來時般風風火火地告辭了。

那鵝黃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留下一室驟然加深的寂靜。

書房內重新安靜下來，顧懷看著五姐離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悵然。小姜氏則重新拿起賬冊，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生。

“五姐她……為人直率，沒有惡意。”顧懷忍不住替顧柔解釋了一句。

“嗯。”小姜氏淡淡應了一聲，頭也沒抬，“收拾東西吧。”

兩日后，車輪碾過官道的硬土，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

兩匹膘肥體壯的健馬拉著一輛寬敞堅固的馬車，在官道上平穩前行。另外還有六個騎著大馬的護衛分列左右。

這并非驛站提供的簡陋車駕，而是大哥顧禮以侯府名義安排的，內里陳設舒適，減震極佳。饒是如此，車身依舊隨著路面的起伏而輕輕搖晃。

封建時期的路面基建確實差，這馬車坐起來就和船似的晃蕩，全然沒有影視劇中那般看似美好。

顧懷靠著軟墊，閉目養神。

自從那場“死而復生”的劫難后，他的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

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能清晰地聽到車轅上蒼蠅振翅的細微嗡鳴，能分辨出空氣里塵土、馬汗、皮革以及……身邊人身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清冷幽香。

時間的流逝在他感知中似乎也拉長了，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在他眼中仿佛慢了幾分。

然而，伴隨著敏銳感官而來的，是更深的困擾和隱秘的罪惡感。

他對人脖頸的脆弱線條，產生了一種近乎本能的令人心悸的“渴望”。那并非情欲，更像是一種……原始的、對溫熱血脈的貪婪窺伺。

尤其是月圓之夜，腹中翻騰的饑餓感會變得異常詭異——他渴望的不是熟食，而是生肉，是帶著鐵銹腥氣的、溫熱的血液！

這些念頭讓他不寒而栗，如同心底盤踞著一條冰冷的毒蛇。顧懷后世沒少看關于吸血鬼和喪尸的電影小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體產生了異變。

但他只能死死壓抑著，不敢流露出分毫。

顧懷毫不懷疑，一旦被身邊這位心思縝密且出手狠辣的“娘子”察覺，迎接他的絕不會是關懷，而是雷霆萬鈞的刀鋒！

此刻，馬車經過一個稍大的顛簸。

顧懷的身體隨著慣性微微一晃，目光下意識地瞟向坐在對面的小姜氏。她正垂眸看著一卷書，側臉線條清冷而優美。

隨著車身的晃動，她高挑的身姿也隨之輕輕搖曳，月白色的裙裾如水波微漾，胸前飽滿的曲線在衣料下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度，隨著顛簸微微顫動，如同風中搖曳的玉蘭。

顧懷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迅速移開目光，只覺得車廂內似乎更熱了幾分。他暗自唾棄自己這不合時宜的綺念，卻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再次偷瞄。

“好看嗎？”清冷的聲音響起，小姜氏并未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書頁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顧懷瞬間鬧了個大紅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結結巴巴道：“好看！沒…沒看什么！這路…路有點顛！”

小姜氏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沒再理會他。

車廂內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只有車輪聲和書頁偶爾翻動的輕響。

這幾日行程大抵如此。白日趕路，從京城到天津衛，再南下進入山東地界。

大哥顧禮確實安排得極為周到，驛站、補給、護衛一應俱全，但顧懷深知此行非是游山玩水，更非擺侯府公子的排場，是去赴任的！在他再三堅持下，精簡了不少隨從和累贅的行李，輕車簡從，速度也快了許多。

白日趕路，入夜宿在驛站。小姜氏并未食言，每夜都會在驛站尋個僻靜角落，教導顧懷刀法。

她的刀法并非花哨的套路，而是戚家刀一脈相傳的簡潔、凌厲、以殺止殺的實戰之法。劈、砍、撩、刺，每一個基礎動作都要求做到極致的力量、速度和角度。

顧懷雖有原主稀松的底子，但在這位“劍圣”老婆的調教下，短短幾個晚上，竟真覺得筋骨活絡，發力順暢了許多，揮刀時也隱隱帶上了點狠辣的氣勢。

只是每每對練，面對小姜氏那快如鬼魅且重如山岳的刀勢，他依舊只有被碾壓的份。

倭刀術！三日后顧懷才醒悟過來，自己的妻子教授自己的除了有戚家軍的刀法之外，還有倭刀術這個戚家軍的改良版。

此刻，馬車已駛入德州地界。

或許是連日趕路的沉悶，又或許是方才那點微妙的尷尬需要化解，顧懷主動打破了沉默：

“娘子…”他嘗試著叫她，但此刻感覺有些別扭，“我只知曉岳父是南京大理寺丞。但是…我實在好奇，你這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又是從何而來？尤其是戚家軍的倭刀術……姜家……似乎是文官清流？”

小姜氏合上手中的書卷，抬眼看向顧懷。陽光透過車窗紗簾，在她清冷的眸子里灑下點點碎金。

“家母，”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追憶，“姓戚。”

“戚？”顧懷一愣，隨即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跳入腦海，他猛地坐直身體，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難道是……抗倭名將戚少保……”

“正是曾外祖。”小姜氏微微頷首，肯定了顧懷的猜測。

“嘶——”顧懷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小姜氏的眼神瞬間充滿了高山仰止的敬意！來自后世的顧懷可太知道戚繼光對于種花家是如何的重要和偉大！

那戰損比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只見顧懷下意識地抱拳，動作帶著由衷的欽佩，他蹩腳的將自己所想到的全部褒義詞都車轱轆一樣的吐了出來：“原來是戚家將門之后！失敬！失敬！難怪娘子刀法如此了得！戚少保乃我大明軍神，功勛彪炳，萬民敬仰！能得娘子傳授戚家刀法，顧懷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