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殘片邊緣滑落,在天罡鏡裂痕深處積成一小洼,暗紅黏稠。鏡面沒有光,但那血卻微微震顫,仿佛被什么牽引著,一跳一跳,像脈搏。
牛郎沒看它,只將掌心重新壓上去,用力一碾。血絲順著裂紋爬開,滲入刻痕底部。殘片輕顫,一絲極淡的星輝自縫隙中滲出,忽明忽暗,如同呼吸。
他閉眼,指尖微動,感受著那光與血的共振頻率。三短一長,再兩短——正是戰神靈流轉換時的停頓節拍。半息,不多不少。先前是被強壓所蔽,如今靜心捕捉,規律清晰浮現。
“小寶。”他開口,聲音干澀,卻穩定,“三息一次,一成力。”
牛小寶靠在他左腿邊,臉色蒼白,手指蜷著。聽見聲音,他緩緩抬頭,眼中有痛,也有清醒。他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掌心微抬,一滴水珠凝出,比露珠更透,幾乎看不見。
“慢一點。”牛郎低聲道,“等我呼吸。”
他吸氣,三息后吐出。就在吐盡的瞬間,牛小寶指尖一顫,水珠射出,無聲無息,落向地面一塊青石。石面微濕,無痕。
第二次,三息后,又一滴。
第三次,依舊。
三滴水珠落地位置不同,卻恰好圍成三角,隱隱與地底某處靈脈節點呼應。牛郎眼底微動——位置準了。
“小靈。”他轉向右邊。
牛小靈趴在地上,手臂支著身子,掌心焦黑一片,那是真炎倒灌留下的傷。她抬頭,眼神發虛,卻仍強撐著點頭。
“四息一次,最細的線。”牛郎說,“不求傷他,只求刺進去。”
她咬牙,指尖一勾,一縷火線浮起,細如發絲,青中帶灰。她屏息,四息后,火線輕顫,隨即收回。
“太快。”牛郎道,“等我第三次呼氣,再出。”
她閉眼,重新調整節奏。
牛郎自己也開始呼吸,緩慢,均勻,像在哄孩子入睡。一呼一吸之間,三息為節,四息為引。水珠凝,火線浮,皆隨他氣息起伏。
三息,水針落。
四息,火絲隱。
再三息,水針再出。
再四息,火線微揚。
節奏錯開,卻彼此呼應。不是齊攻,而是擾動——以弱力連擊,專打那半息遲滯。
他睜開眼,低頭看天罡鏡。血還在滲,殘片的光也未滅。規律仍在。
“行了。”他說。
他撐地起身,動作緩慢,肩傷撕裂處又開始滲血,但他沒停。右腿發力,終于站直。天罡鏡拄地,裂痕朝前,殘片嵌在刻痕里,像一把卡在鎖中的鑰匙。
他抬手,將最后一絲殘存靈力注入子女識海。不是療傷,也不是加持,而是搭橋——以父血為引,以痛為錨,將三人的靈脈節律強行拉至同一頻率。
牛小寶指尖的寒露不再顫抖。
牛小靈掌心的火線穩如針尖。
站位調整。牛小寶向左挪步,每走一步,指尖滴水,水霧升騰,漸漸形成一道低矮的寒霧水幕,貼地蔓延,遮住地面靈紋。戰神若憑靈感知地,會被干擾。
牛小靈伏向右側,藏身水霧邊緣。她將火線纏于指尖,藏在水汽蒸發后的氣流中——熱升冷降,火隨氣動,無形無跡。
牛郎居中,鏡在手,血在掌,目光鎖定前方虛空。
等。
風停了。霧不動。連石碑的震顫也消失了。
可他知道,戰神會來。那道紅紋不會放過他們。
一刻鐘過去。牛小寶額角滲汗,水幕開始稀薄。牛小靈呼吸變淺,火線微弱。
牛郎沒動,也沒催。他在等自己的節奏,也在等敵人的破綻。
忽然,空氣一沉。
前方虛空泛起波紋,紅紋再現,緩緩撐開一道門隙。戰神的身影從門后踏出,一步落地,天地凝滯。
威壓如山壓下。
牛小寶膝蓋一彎,水幕劇烈波動。牛小靈手掌一抖,火線幾乎熄滅。
牛郎抬手,將掌心血狠狠抹在天罡鏡裂痕上。血與殘片接觸瞬間,那絲星輝驟然暴漲,雖只一瞬,卻如針般刺入威壓場核心。
場域扭曲,滯了一瞬。
三息。
夠了。
牛郎呼吸未亂,三息一到,低喝:“出。”
牛小寶指尖連彈,三滴寒露水針破霧而出,快、短、準,依次點向戰神足下三處靈脈節點。力道只有一成,卻打得精準。
戰神身形微晃,重心偏移半寸。他掌心靈流本能調整,交匯點出現紊亂。
就在那半息遲滯中——
牛小靈指尖火線射出,細若游絲,穿霧而過,直刺掌心靈流交匯處。
火線入體。
戰神掌心光芒驟顫,一聲悶哼從喉間溢出。他低頭,掌心逸出一縷黑煙,是被灼斷的靈流殘跡。
他抬眼,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動。不是怒,不是輕蔑,而是驚。
牛郎拄鏡而立,血順手臂流下,滴在殘片上。他沒笑,也沒動,只將鏡面微微上抬,裂痕對準戰神眉心。
水幕未散,火絲將燃,三人的呼吸依舊同步。
戰神緩緩抬起手,掌心黑煙未盡,靈光正在重組。
牛郎的拇指在鏡柄上輕輕一推,殘片發出細微的咔聲,像是刀刃出鞘前的輕響。
戰神掌心黑煙未散,靈光已在重組,紅紋自腳下蔓延,如血脈搏動。牛郎指節緊扣天罡鏡殘片,掌心血痕未干,那裂痕深處的星輝卻開始明滅不定,像是風中殘火。
他沒看鏡,也沒看敵,只將殘片往掌心更深一壓。劇痛刺入識海,三人靈脈共振隨之震顫。牛小寶指尖一抖,水幕邊緣泛起冰晶,旋即升騰,由貼地鋪展轉為螺旋纏繞,寒霧如繩,層層疊疊裹向戰神雙足。霧中水汽凝成細絲,隨氣流扭曲,遮斷靈識對空間坐標的鎖定。
牛小靈伏在霧側,掌心焦痕裂開,滲出血珠。她沒擦,只將血混入火線,三縷青灰火焰纏上指尖,藏于霧氣對流之中。熱流與冷霧相激,形成微不可察的亂流,火絲隱匿其中,只待節點暴露便瞬間穿刺。
戰神抬手,靈壓再度攀升,地面靈紋共鳴,隱隱有清場神通蓄勢之兆。
牛郎低喝:“壓速。”
三人呼吸驟然放緩。原本三息一水、四息一火的節奏,被拉長至五息一合。攻擊間隙拉大,攻勢看似停滯,實則如弓引而不發。
戰神掌心靈光暴漲,紅紋沖天而起,威壓如潮,即將碾碎一切。
就在靈流交匯、神通將啟的剎那——
牛小寶雙手猛然合攏,螺旋水幕驟縮,三道冰鎖破霧而出,精準扣住戰神雙足踝骨與膝下經絡節點。寒氣入體,靈流運轉滯了一瞬。
同一息,牛小靈指尖三縷火絲疾射,穿霧而過,分別刺入掌心交匯點、右肩井穴、眉心識海入口。火線入體,灼斷靈流分支,黑煙再起。
牛郎持鏡前沖,殘片引動最后一絲星輝,直擊靈臺。
三力合一,如針破鼓。
戰神身形一震,右肩微沉,眉心光芒劇烈波動,腳下紅紋寸寸斷裂。他一步后退,踩碎青石,又退一步,踩裂地脈。第三步落下時,足下靈紋徹底崩解,寒霧撲面,火絲未斷。
他終于停住。
牛郎拄鏡喘息,右臂經脈已浮現蛛網狀血紋,那是強行維系靈脈共振的代價。他沒松手,也沒后退,只將鏡面微微上抬,裂痕對準戰神眉心。
水幕未散,火絲未熄,三人的呼吸仍在同步。
戰神緩緩抬手,掌心黑煙漸消,靈光重新凝聚。他盯著牛郎,目光不再輕蔑,也不再平靜。那雙曾視凡人為螻蟻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忌憚。
牛小寶扶著妹妹站起,膝蓋還在發抖,卻將牛小靈擋在身后。牛小靈掌心火線微弱,卻仍維持著最后一道隱炎網。她抬頭看父親,嘴角揚起,露出一絲笑。
牛郎沒笑。他只將左手緩緩抬起,抹去臉上混著塵土的血漬。動作很慢,像是在確認自己還站著。
戰神未動,也未言。紅紋在腳下重新蔓延,比之前更緩,更沉。
牛郎低頭,看掌中殘片。星輝微弱,但未滅。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鏡裂之上。血滲入縫,殘片嗡鳴,星輝再燃,三人靈脈鏈接瞬間穩固。
代價是右臂血紋裂開,滲出血珠,順著手臂流下,在殘片邊緣滴落。
一滴,兩滴。
戰神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你……竟能控節。”
牛郎沒答。他只將鏡柄在掌心轉了半圈,裂痕朝上,像刀鋒出鞘。
“再來。”他說。
戰神雙掌緩緩抬起,紅紋暴漲,靈壓如山。這一次,威壓中帶著凝重,不再輕視。
牛小寶指尖凝出第四滴寒露,比之前更小,卻更冷。
牛小靈掌心火線重新拉長,藏于霧氣上升的熱流之中。
牛郎呼吸放慢,五息一合,節奏沉穩。
戰神一步踏出,地面震裂,紅紋如網鋪開。
牛郎低喝:“鎖足。”
水幕升騰,冰鎖成形。
火絲隱動,三道炎網悄然織就。
鏡光微閃,星輝引而不發。
戰神抬掌,靈流交匯,威壓壓下。
牛小寶水針射出,點向足踝。
牛小靈火絲穿霧,刺向肩井。
牛郎持鏡前沖,殘片引星輝直擊靈臺。
戰神身形再震,又退一步。
紅紋斷裂,霧氣撲面。
他抬手格擋,掌心黑煙升騰。
牛郎喘息粗重,右臂血紋已蔓延至肩。他沒停,只將殘片往地上一插,借力撐住身體,緩緩抬頭。
“還能打。”他說。
牛小寶扶著妹妹,兩人靠在一起。
牛小靈指尖火線微顫,卻笑了。
牛小寶也笑了。
戰神站在三步之外,掌心靈光未穩,眉心光芒仍有波動。他盯著三人,許久,緩緩收手。
紅紋未散,卻不再逼近。
牛郎將殘片從地上拔起,血順著鏡裂流下,在掌心積成一小洼。他沒擦,只將鏡面輕輕一轉,裂痕對準前方。
戰神未動。
風不起。
霧不散。
牛郎邁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