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生門
那源自石林深處的“咕嚕”聲，如同某種沉睡巨獸被驚醒后發出的第一聲慵懶哈欠，低沉、粘稠，卻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力，在這片死寂的地底空間里回蕩。它并非直接的攻擊，更像是一種宣告——宣告著這片黑暗水域真正主宰的蘇醒。
柳煙的心臟驟然縮緊，寒意瞬間穿透骨髓，蓋過了冰冷河水帶來的麻木。她猛地將林溪拖到自己身后，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布滿滑膩苔蘚的巖石，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片在幽藍、慘綠苔光映照下更顯猙獰詭異的石林深處。
微光下，巨大的、形態扭曲的鐘乳石垂落如獠牙，石筍嶙峋如枯骨。陰影在其中蠕動、流淌，仿佛有了生命。那“咕嚕”聲不再間斷，而是逐漸連貫起來，伴隨著某種沉重濕滑的物體緩慢摩擦巖石的“沙沙”聲，由遠及近！
不能再等了！林溪的狀態極其危險，體內那失控的力量如同隨時會爆發的火山，而遠處逼近的威脅更是深不可測！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柳煙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經脈的刺痛，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這片巨大的地下空間。暗河平緩地流向未知的黑暗深處。兩側陡峭的巖壁在微弱的光源下顯得高不可攀。頭頂的穹頂更是遙不可及。生路在哪里？
就在她心念電轉之際，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對岸巖壁的下方——一片相對平緩、幾乎被水流淹沒的淺灘之上，似乎并非純粹的巖石結構！
那里，在幾塊交錯巨石的縫隙之后，竟隱約透出一塊極其規則的輪廓！與周遭天然形成的嶙峋怪石格格不入！
柳煙精神一震！她凝聚目力，透過幽暗的光線和飄蕩的水汽仔細分辨。那似乎是一塊巨大的、深嵌入巖壁的厚重石板！石板上布滿了厚厚的淤泥和水垢，邊緣幾乎與巖壁融為一體，若非那過于規整的線條和中央隱約可見的一道豎直縫隙，幾乎難以察覺！
這絕非自然形成！這是人造的痕跡！很可能是古代開鑿的某種通道出口！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乍現！但隨即又被更深的陰影籠罩。
那扇門在對岸，距離他們所在的巨石足有十幾丈遠。暗河水深莫測，冰冷刺骨，水中還可能有未知的危險。更重要的是，林溪昏迷瀕死，右臂傷勢駭人，根本不可能自行泅渡！而她自己，也是強弩之末，帶著一個重傷員橫渡這冰冷的暗河，無異于一場豪賭！況且，那石林深處的“咕嚕”聲和摩擦聲，越來越清晰了！一股帶著濃烈水腥和淤泥腐敗氣息的陰風，正從石林方向緩緩吹來！
時間緊迫！柳煙沒有絲毫猶豫！她迅速解下腰間早已濕透、堅韌異常的束衣布帶（類似簡易繩索），動作利落地將林溪牢牢綁縛在自己背上。昏迷的少年滾燙的體溫透過濕冷的衣衫傳來，他沉重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微弱而灼熱。
“抱緊我……”她低聲說，更像是對自己的命令。隨即，她深吸一口氣，將冰冷的、帶著腐朽味道的空氣深深吸入肺腑，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而專注！
她猛地躍入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冰針瞬間刺入全身！柳煙咬牙強忍，體內殘存不多的峨眉心法被催動到極致，一絲微弱的暖意在經脈中艱難流轉，為她提供著有限的驅寒之力和一絲浮力。她奮力劃動雙臂，雙腿有力地蹬水，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對岸那道微弱的希望之光游去！
冰冷的河水仿佛無數只無形的手，拖拽著她和林溪下沉。林溪的重量比她想象得更沉，每一次劃水都異常艱難。背上傳來的灼熱感與周遭的冰冷形成了詭異的交織，讓她精神高度緊繃。她不敢回頭，但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那片石林方向傳來的壓迫感越來越強！那“咕嚕”聲仿佛就在耳邊，摩擦巖石的“沙沙”聲也變得密集而沉重！
突然！
“嘩啦！”
身后不遠處的河面猛地炸開！一道粗壯得如同巨蟒般的、布滿粘稠墨綠苔蘚和吸盤的暗影，裹挾著冰冷的水花和濃烈的腥臭，破水而出！它并非直接攻擊柳煙，而是如同試探般重重拍打在她剛剛經過的水面上！
巨大的水浪狠狠沖擊在柳煙背后！她悶哼一聲，身體被水流沖得一個趔趄，險些失去平衡！冰冷的河水嗆入口鼻！背上的林溪也因為這劇烈的顛簸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柳煙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東西……果然在河里！它就在附近！剛才那一下只是試探！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臟，但求生的意志卻燃燒得更加熾烈！她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東西的全貌，只是憑借著本能，更加瘋狂地劃水！每一次劃動都壓榨著身體最后的潛能，肺部如同被撕裂般灼痛！
近了！更近了！
那扇嵌在巖壁下的石門輪廓越來越清晰！那石板上覆蓋的淤泥和水垢間，似乎還隱約可見一些模糊而古老的刻痕！
然而，就在她距離岸邊淺灘僅剩下三四丈距離時——
“咕7、嚕嚕——！！！”
一聲憤怒而沉悶的咆哮從身后河心深處炸響！伴隨著這聲咆哮，整個暗河的水面都劇烈地波動起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猛地從身后傳來，仿佛要將她連人帶水一起拖入河底深淵！同時，數條比剛才更加粗壯、帶著猙獰骨刺和墨綠色粘液的巨大觸須狀黑影，如同來自地獄的鎖鏈，分開水流，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向她后背抽來！這一次，是毫不留情的絕殺！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柳煙瞳孔緊縮！她甚至能聞到那觸須上濃烈的腐臭氣息！背上林溪的滾燙體溫在這一刻仿佛成了催命的烙印！她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刺激著幾乎枯竭的神魂，一直沉寂的雌符竹片被她緊緊攥在手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陡生！
“嗡——！”
一聲清越而短促的、如同玉石交擊般的顫鳴，毫無征兆地從那扇緊閉的厚重石門之后響起！
這聲音并不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水流的轟鳴和怪物的咆哮！那聲音仿佛蘊含著某種獨特的韻律，如同石子投入心湖，讓柳煙緊繃欲裂的神魂猛地一震！
更令人吃驚的是，那原本氣勢洶洶、破水抽擊而來的數條巨大觸須，在聽到這聲顫鳴的瞬間，竟然猛地一滯！仿佛遭遇了無形的阻礙或某種令它們忌憚的氣息！那抽擊的動作硬生生停在半空，巨大的吸力也驟然消失！河心深處，那沉悶的咆哮聲也變成了驚疑不定的、帶著一絲畏懼的“咕嚕”聲！
機會！
柳煙雖不明所以，但求生的本能讓她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生機！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前猛沖！冰冷的河水被破開，她背著林溪，終于踉踉蹌蹌地撲上了對岸那片冰冷濕滑的淺灘！
雙腳踩上堅實的地面，她幾乎虛脫摔倒，卻強撐著沒有倒下。她猛地回頭！
只見暗河中心，水波劇烈翻涌，數條巨大猙獰的觸須緩緩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和濃得化不開的腥臭。那河心深處的存在似乎被石門后的聲音震懾，并未繼續追擊，只是不甘地攪動著水流。
柳煙劇烈喘息，冰冷的空氣灼燒著肺腑。她驚魂未定地看向那扇近在咫尺的石門。
石門厚重，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跡和水垢淤泥。但此刻，在那看似嚴絲合縫的門縫中央，竟不知何時，極其細微地……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微弱、昏黃、如同燭火般的光線，正從那道縫隙中，幽幽地透了出來！
光！
在這絕對的地底深淵，竟然出現了人造的光！
柳煙的心臟狂跳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難以置信！她死死盯著那道縫隙和透出的微光，目光充滿了極致的警惕與一絲絕處逢生的希冀。門的后面是什么？是新的陷阱？還是……真正的生門？剛才那聲阻止了怪物的清越顫鳴，又是誰發出的？
她緊握著頸間的雌符竹片，感受著背后林溪滾燙卻微弱的呼吸，緩緩地、戒備地，向著那道透著光的神秘縫隙，邁出了沉重的一步。
生路似乎就在眼前，卻依舊籠罩在未知的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