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噬骨吞火逆乾坤
--
冰冷,粘稠,帶著一種腐朽棺木氣息的黑暗,徹底吞噬了蘇家祖祠。
供桌上唯一的長明燈,燈油將盡,火苗縮成黃豆大小的一點幽藍,在死寂的空氣里茍延殘喘,投下的光影扭曲搖曳,如同鬼爪在斑駁的墻壁上抓撓。
蘇墨蜷在角落最深的陰影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只有胸腔極其微弱、卻又異常平穩的起伏,證明著這具殘破軀殼里,正有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在悄然復蘇。
三天。
整整三天,他如同被釘在這冰冷的地獄。每一息,都是《萬化吞天功》在體內刮起的血肉風暴!
吞噬!
每一次功法自行運轉,那霸道絕倫的吸力便如同無數張無形的、貪婪的嘴,狠狠咬進他的筋骨皮肉,撕扯他僅存的那點維系生命的血氣本源,吞噬那些盤踞在傷口深處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傷痛之力!每一次,都帶來抽筋扒皮、敲骨吸髓般的極致痛苦!冷汗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又在徹骨的陰冷中凍結成冰,黏在皮開肉綻的后背上,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出新的撕裂劇痛。
反哺!
就在那痛苦即將把他徹底碾碎、意識沉淪的臨界點,識海中那幽暗的《萬化吞天功·殘》烙印便會驟然閃爍!一股精純、堅韌、帶著冰冷狂暴生機的暖流,如同破閘的洪峰,轟然沖刷過千瘡百孔的四肢百骸!
后背最深的那幾道鞭痕,焦黑的皮肉在暖流的沖刷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艱難蠕動著,向中間收攏!雖然依舊猙獰可怖,深可見骨的地方并未完全彌合,但那種如同被燒紅烙鐵反復燙灼、能撕裂靈魂的銳痛,已然被壓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麻癢交織的奇異感覺,仿佛有無數新生的肉芽在冰與火的淬煉下瘋狂滋長!
更關鍵的是——丹田!
那片被蘇家上下宣判為“死寂絕地”、“萬年凍土”的方寸之地!
每一次吞噬自身傷痛與殘存血氣帶來的反噬劇痛,每一次那狂暴生機暖流的沖刷,都如同一次次無形的重錘,狠狠鑿擊在那片堅不可摧的“凍土”之上!
咔嚓…咔嚓…
細微卻無比清晰的碎裂聲,不斷從丹田深處傳來!不再是之前撬開一絲縫隙的松動,而是真正的、如同冰河解凍般的崩裂!每一次崩裂,都有一股微弱卻無比真實、帶著灼熱氣息的暖流,如同被囚禁億萬年的地火,頑強地從裂開的縫隙中滲透出來!
這暖流極其稀薄,遠不足以支撐引氣入體,更遑論施展術法。但它真實存在!如同在無盡的凍土荒原深處,點燃了第一簇倔強燃燒的野火!
蘇墨緊閉著雙眼,所有的心神都沉入體內,感受著那每一次吞噬帶來的瀕死劇痛,感受著每一次反哺帶來的新生力量,更貪婪地捕捉著丹田深處每一次細微的崩裂與暖意。痛苦與希望,如同冰與火的熔漿,在他體內奔流沖撞,淬煉著他的意志,也點燃了他眼中那兩簇越來越幽冷、越來越熾烈的火焰!
三天水米未進,全靠《萬化吞天功》吞噬自身殘存生機維系。身體依舊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支撐這具軀殼的,已不再是絕望的麻木,而是一種淬煉過的、如同百煉精鋼般的冰冷意志!
他需要更多!
吞噬自身帶來的反哺,如同杯水車薪,只能吊命,只能緩慢撼動丹田凍土。他清晰地記得三天前,吞噬蘇全逸散的那一絲微弱氣血時,帶來的那股遠比吞噬自身強大狂暴得多的反哺之力!那如同在凍土上引爆了一顆火雷!
吞噬外物生靈…吞噬氣血…才是這《萬化吞天功》真正的通天大道!
嘎吱——哐當!
祖祠沉重的大門被粗暴地拉開,隨即又重重關上!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祠堂內回蕩,震得供桌上那點將熄的幽藍燭火猛地一跳。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冰冷的濕氣,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冰刀,瞬間灌滿了整個空間。
蘇全裹著一件厚實的棉襖,嘴里呵著白氣,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不耐煩,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穿著同樣蘇家低級弟子服飾的壯漢,一臉橫肉,眼神兇狠,顯然是蘇凌派來的打手。
“時辰到了!晦氣東西!”蘇全的聲音帶著一股刻意的張揚,仿佛要用音量驅散這祠堂里的陰冷和死氣,“三少爺開恩,多給了你三天喘氣!怎么?還真當自己能活過來?”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陰暗的角落,當看到依舊蜷縮在那里、似乎毫無聲息的蘇墨時,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
“嘖,果然還是個半死不活的廢物樣!”蘇全嗤笑一聲,對著身后兩個壯漢一揮手,“去!把這垃圾拖出來!手腳麻利點!扔到后山亂葬崗,別臟了祖祠的地!”
兩個壯漢應了一聲,臉上帶著獰笑,如同抓小雞般大步朝著角落的蘇墨走去。粗壯的手臂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勁風,毫不客氣地抓向蘇墨的肩膀和衣領!
就在那兩只大手即將觸碰到蘇墨破爛衣衫的剎那!
蜷縮的身影,動了!
快!快如鬼魅!
蘇墨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蛇,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后一縮!那兩只抓來的大手頓時落空!
與此同時,他沾滿污垢和血痂的左手,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閃電般探出!沒有抓向那兩個壯漢,而是精準無比地,一把扣住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壯漢的腳踝!
入手冰涼,粗糙的布料下是堅實的肌肉骨骼。
《萬化吞天功》——吞噬!
轟!
一股遠比吞噬自身時更加霸道、更加貪婪的吸力,毫無保留地從蘇墨掌心爆發!目標直指那壯漢腳踝處奔涌的氣血之力!
“啊——!”
被扣住腳踝的壯漢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間攫住了他的腳腕!那感覺,仿佛被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吸住!一股冰冷、狂暴、帶著絕對掠奪意志的力量,蠻橫地撕開了他粗糙的皮肉防御,直接侵入血脈!他體內奔流的氣血之力,如同開閘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著那只冰冷的手掌狂涌而去!
劇痛!如同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順著血管扎進了骨髓!那壯漢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壯碩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瞬間癱軟下去!他原本紅潤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如紙,眼珠暴突,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什么鬼東西?!”另一個壯漢和站在稍遠處的蘇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看著同伴瞬間委頓、如同被瞬間抽干大半生機的慘狀,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找死!”另一個壯漢反應稍快,驚怒之下,缽盂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蘇墨的頭顱狠狠砸下!煉體三層的力道,足以開碑裂石!
蘇墨眼中幽光暴漲!扣住第一個壯漢腳踝的手沒有絲毫放松,吞噬之力反而更加狂暴!那壯漢的慘嚎瞬間變成了嗬嗬的抽氣聲,身體劇烈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面對那砸向頭顱的致命一拳,蘇墨不退反進!他猛地將吞噬中的壯漢當做盾牌,狠狠往前一拽!同時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緊貼著被拽過來的壯漢身體,詭異地一旋!
砰!
勢大力沉的一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第一個壯漢的胸口!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那壯漢胸口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口中噴出的鮮血混雜著內臟碎片!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眼里的光徹底熄滅,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拳斃命!殺人的壯漢愣住了,看著自己沾滿同伴鮮血的拳頭,臉上血色盡褪!
機會!
蘇墨如同附骨之疽,借著對方瞬間的失神,沾血的左手如同鬼爪,再次閃電般探出!這一次,目標是那殺人壯漢因驚愕而微微抬起的、裸露在外的脖頸!
冰冷的手指,如同鐵箍,死死扣住了對方粗壯的脖子!
吞噬!全力吞噬!
“呃嗬嗬——!”被扣住脖子的壯漢眼珠瞬間暴凸,如同瀕死的魚!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比剛才更加恐怖、更加貪婪的吸力,從那只冰冷的手掌傳來,瞬間扼住了他的咽喉,更扼住了他全身奔流的氣血!力量如同退潮般瘋狂流逝!他想掙扎,想嘶吼,但全身的力氣都在被那只手無情地抽走!他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絕望喘息!
“妖…妖怪!他是妖怪!”蘇全終于從極致的驚駭中回過神來,看著地上同伴迅速干癟的尸體,看著另一個同伴被蘇墨扣住脖子、如同被抽干水分的植物般迅速萎靡,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發出一聲驚恐到變調的尖叫,轉身就朝著大門瘋狂逃去!什么三少爺的任務,什么優越感,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想逃離這個地獄!逃離那個角落里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怪物”!
蘇墨冰冷的視線掃過蘇全倉惶逃竄的背影,嘴角咧開一個毫無溫度的、如同野獸般的弧度。他沒有追擊,只是扣著壯漢脖頸的手更加用力!吞噬之力運轉到極限!
“嗬…嗬…”被扣住的壯漢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白上翻,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敗干癟。他體內的氣血之力,如同決堤的江河,瘋狂涌入蘇墨的掌心,再被《萬化吞天功》那霸道絕倫的力量強行轉化!
轟隆隆——!
比之前吞噬蘇全逸散氣血時狂暴十倍、百倍的反噬之力,如同無數座火山在蘇墨脆弱的經脈里同時爆發!劇痛!足以將鋼鐵意志都碾成粉末的劇痛!撕裂!他的經脈在哀鳴,在寸寸欲裂!丹田那片剛剛被撬開縫隙的凍土,在這狂暴力量的沖擊下瘋狂震動,裂痕蔓延!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
“噗——!”蘇墨身體劇震,一大口滾燙的、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狂噴而出!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強行塞滿了炸藥、即將爆裂的皮囊!
但就在這毀滅的邊緣!
嗡——!!!
識海中,《萬化吞天功·殘》的烙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如同宇宙初開時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純、都要磅礴、帶著一種焚盡八荒、逆轉生死的恐怖生機洪流,從功法核心轟然反涌!如同滅世的狂潮,瞬間壓垮了那狂暴的反噬劇痛,蠻橫地沖刷過瀕臨崩潰的經脈,狠狠撞向丹田那片劇烈震動的“凍土”!
轟——!
丹田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徹底炸開了!
不再是細微的裂縫!不再是松動的凍土!
而是一道貫穿了整個“凍土”核心的巨大裂口!一股灼熱、精純、帶著一種原始狂暴氣息的力量,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地心熔巖,猛地從那道裂口中噴薄而出!
這股力量極其微弱,如同初生的火苗,但它真實存在!它不再是滲透出的暖意,而是真實可感、可以被蘇墨微弱意念捕捉到的——本源之力!屬于他自己的、被《萬化吞天功》強行從廢絕之地掠奪、逆轉、點燃的本源之力!
煉體一層!
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這股力量的出現,標志著那片被宣判死刑的丹田,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蘇墨,不再是靈根廢絕的廢物!他踏入了煉體的門檻!以最血腥、最霸道、最不容于天道的方式!
“嗬…嗬嗬嗬…”蘇墨低垂著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低沉而壓抑的笑聲。笑聲混雜著血腥味,如同地獄惡鬼的嘶鳴。被他扣住脖子的壯漢,身體已經徹底干癟下去,如同被風干了千年的木乃伊,眼窩深陷,皮膚緊貼著骨頭,再無一絲生機。
蘇墨緩緩松開手。那具干尸軟軟地癱倒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原本沾滿血污的手掌,此刻掌心處,赫然多了一道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緩緩扭曲游走的暗紅色血線!那是吞噬了第一個壯漢大半氣血和第二個壯漢全部氣血后,被《萬化吞天功》強行煉化、烙印下的痕跡!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吞噬與掠奪的氣息!
力量!
雖然只是煉體一層,微弱得可憐。但這股力量真實地流淌在曾經死寂的經脈里,匯聚在那被強行撕開的丹田裂口處!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沾滿了自己噴出的黑血,蒼白中透著一股妖異的青灰。但那雙眼睛,幽深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里面燃燒的火焰卻熾烈得幾乎要焚穿這祠堂的屋頂!
他看向地上那兩具死狀凄慘的尸體,又看向那扇被蘇全撞開、在寒風中微微搖晃的厚重木門。門外,是冰冷的雨夜,是倉惶逃竄的蘇全,是等著將他挫骨揚灰的蘇凌和蘇家!
“跑?”蘇墨沾血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他撐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后背的傷口在動作下傳來撕裂的痛楚,但體內那股新生的、微弱卻無比暴戾的力量,支撐著他穩穩地站住了!
他一步,一步,朝著洞開的大門走去。腳步虛浮踉蹌,卻帶著一種踏碎山河的決絕!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腥氣,吹在他染血的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卻吹不滅他眼中那焚天的烈焰!
“蘇全…”嘶啞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鐵摩擦,在死寂的祠堂內響起,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血腥與殺意:
“你跑不掉了。”
“下一個…就是蘇凌!”
他踏出了祖祠的門檻。
門外,是冰冷的雨夜,是無邊的黑暗。
而黑暗中,一頭剛剛掙脫枷鎖、嘗到了血腥滋味的兇獸,睜開了猩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