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一邊說，一邊偷偷抬眼，飛快地觀察著章姨娘和她旁邊的人。

章姨娘身邊坐著的，正是江鶴雪。

江鶴雪原本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的繡墩上，手里捏著塊帕子，百無聊賴地聽著。

她對母親審問一個小丫頭毫無興趣。

然而，當玲瓏說到江清菀“飯量激增”、“一點沒胖”、“腰身更細”、“臉更白透光”時，她捏著帕子的手猛地一緊，指尖泛白。

她倏地抬起頭，眼里充滿了驚愕與懷疑。

想到自己為了保持纖秾合度的身段，多年來嚴格控制飲食，那些糕點、油膩的肉食，她連碰都不敢多碰。

每日晨起的湯藥，難喝得要命，也不過是勉強維持。

皮膚更是靠著昂貴的珍珠粉和牛乳浴才養得這般白皙。

可如今，這個她從未放在眼里的江清菀，在禁足這段期間，居然胡吃海塞還不胖？反而變得更瘦更美了？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難道那些蠱蟲，真的有如此奇效？能讓一個本該憔悴不堪的人，脫胎換骨？

江鶴雪的心，徹底亂了。

她看向母親章姨娘，眼神里充滿了急切。

章姨娘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捻著佛珠，指節都有些發白。

玲瓏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心頭。

不胖反瘦？這怎么可能！

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面上努力維持著平靜，只是眼神卻銳利如刀，再次審視著玲瓏。

玲瓏被她看得頭皮發麻，身體微微發抖，仿佛被嚇到了。

暖閣里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半晌，章姨娘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行了，我知道了。莞兒身子能好轉，是好事。你是個忠心的，很好。”

她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什么，“回去吧，好生伺候著二小姐。她身邊就你一個得用的，多上點心。我這做姨娘的，也一直惦記著她的身子。”

這話聽著是關心，玲瓏卻聽出了弦外之音。

二小姐身邊就你一個。

這就是在暗示她。

“是，奴婢一定盡心伺候小姐。”玲瓏趕緊應道。

章姨娘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你來我這里回話的事，還有我賞你銀子的事，都是些不打緊的家常。二小姐身子剛好，不宜操心這些瑣碎，就別拿去煩擾她了，知道嗎？”

玲瓏心頭冷笑，面上卻立刻露出唯命是從的表情，連連點頭：“奴婢明白！今日就是姨娘關心小姐身體，叫奴婢來回個話，奴婢這就回去好好伺候小姐，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將“不知道”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章姨娘終于露出一絲還算滿意的神色，閉上了眼睛：“去吧。”

“是，奴婢告退。”玲瓏如蒙大赦，飛快地行了個禮，退出了暖閣。

直到走出摘星苑的大門，被微涼的秋風一吹，她才感覺到后背不知何時已沁出了一層冷汗。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碎銀，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餌，已經拋出去了。

就看魚兒，咬得有多急了。

玲瓏揣著那幾塊碎銀子，腳步匆匆地趕回彩云苑。

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從里面出來。

是大少爺江墨塵。

玲瓏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就想低頭避讓。沒想到江墨塵也看見了她，竟主動停下了腳步。

“玲瓏。”江墨塵的聲音比起往日，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些溫和。

他看著眼前這個眉眼間還帶著點驚惶的小丫鬟，想到病榻上臉色蒼白的妹妹，語氣不由得更緩了幾分，“清菀剛歇下，你去哪里了？”

玲瓏趕緊屈膝行禮：“回大少爺，奴婢去廚房取了些蜜餞來。”

江墨塵微微頷首，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好生照顧你家小姐。她身子骨弱，又受了些委屈，凡事多上心些。若她再有什么不適，或是缺了什么，不必再顧忌什么規矩，立刻過來尋我，記住了嗎？”

玲瓏猛地抬起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大少爺這是真的把小姐放在心上了！

她激動得連連點頭，聲音都帶著點顫：“是！奴婢記住了！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有事立刻去稟報大少爺！”

江墨塵沒再多言，只是又看了一眼彩云苑的方向，才轉身離去。

那背影，似乎比來時沉重了幾分，卻也堅定了幾分。

玲瓏看著大少爺走遠，一顆心激動得怦怦直跳，攥著食盒的手都緊了緊。

成了！小姐的苦肉計，真的讓大少爺心軟了！

她迫不及待地轉身跑進院子，幾乎是沖進了江清菀的臥房。

此時，江清菀已然蘇醒。

“小姐！小姐！”玲瓏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大少爺剛走！他特意囑咐奴婢要好生照顧您，還說下次您若再有不適，一定要立刻去稟報他！大少爺他真的開始關心您了！”

她看著靠在床頭的江清菀，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小姐，您真是太厲害了！一切都跟您算的一樣！”

江清菀靠在引枕上，眉眼間帶著一絲倦怠。

裝病也是個體力活，尤其要裝得逼真，時刻繃著那根弦。

聽到玲瓏的話，她只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嗯，知道了。大哥他本就不是心硬之人。”

她了解這個兄長，正直有余，只是被章姨娘刻意制造的隔閡和原主的怯懦蒙蔽了太久。

如今這層隔閡被她強行撕開一道口子，江墨塵骨子里的責任感自然會流露出來。

她沒讓玲瓏繼續沉浸在興奮里，直接切入正題：“章姨娘那邊，找你了？”

玲瓏想起在摘星苑的經歷，心有余悸地點點頭：“是，小姐料事如神！奴婢剛從廚房那邊拐過彎，就被綠娥給截住了，硬是拉去了摘星苑。”

她趕緊將章姨娘如何先威嚇后假意關心驚鴻苑的日子，又如何讓綠娥強行塞給她銀子，最后拐彎抹角問小姐是否吃光飯食，以及她如何按照小姐的吩咐“爆料”小姐飯量大增卻不胖反瘦肌膚變好等細節，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

“大小姐當時那個眼神，奴婢瞧著，像是要吃人似的！姨娘臉色雖然沒怎么變，但奴婢偷偷瞧著，她捻佛珠的手指頭都捏白了！”玲瓏補充道。

江清菀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太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