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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鏡中浮世錄·大了寺

馬車碾碎最后一寸雨簾時,整片天空突然凝固成琥珀。千萬顆雨珠懸在離地三寸的半空,折射出棱鏡般的七彩光暈,將大了寺的朱紅山門染成流動的蜃景。丫鬟扶著沈云姝下車,靴底碾過石階的青苔,竟發(fā)出冰裂般的脆響——那聲音與祖父當年卸甲時,甲胄墜地的聲響如出一轍,驚起檐角棲息的鴉群,它們振翅時抖落的不是羽毛,而是細碎的金箔,落在積水里便化作游弋的赤鱗小魚,魚尾擺動間,隱約浮現(xiàn)出當年戰(zhàn)旗上的饕餮紋。

“祖父用三萬將士的骸骨,在忘川河畔壘起這座‘安寧’?!睂籽鐾翌~上鎏金的“大了寺”三字,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凝滯的雨幕將他的話語折射成多重回音,每個字都帶著金屬般的冷冽,“‘大’是血染的山河,‘了’是未償?shù)馁碓福懵牎彼蝗秽渎?,庭院深處傳來木魚聲,卻混著戰(zhàn)馬臨死前的嘶鳴,還有兵器相撞的鏗鏘。香爐中騰起的青煙在空中凝結成戰(zhàn)爭浮雕:斷裂的長槍穿透少年脖頸,飛濺的血珠懸停成暗紅的珠簾,那些血珠的形狀,竟與祖父書房里那幅《山河社稷圖》上的玄鐵暗紋一模一樣;懷孕的婦人跪在焦土上,腹中伸出半透明的手臂抓向虛空,而她的面容,赫然是寺廟壁畫中某尊菩薩年輕時的模樣。

跨過門檻的瞬間,將勛的靈力如遇寒冰。十八座羅漢像的眼珠開始機械轉動,深褐色的瞳孔里倒映著他們的身影,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琺瑯質般的慘白牙齒。這些牙齒的排列方式,竟與祖父戰(zhàn)利品中那把敵國將軍佩劍的齒狀劍柄如出一轍。

更詭異的是,羅漢像袈裟上的蓮花紋,正在滲出暗紅的液體,那液體匯聚成河,在地面勾勒出當年戰(zhàn)場的地形圖?!捌刑針湓诤粑 鄙蛟奇闹讣灼M將勛的腕骨。十丈高的菩提樹皮正像肺葉般起伏,密密麻麻的人臉浮雕隨著樹皮張合翕動,每道皺紋里都滲出琥珀色的樹脂。仔細看去,那些人臉竟都是當年隨祖父征戰(zhàn)的將士,他們的表情凝固在戰(zhàn)死的瞬間。樹冠垂落的半透明果實內,蜷縮的魂魄正用與身體不符的巨眼凝視他們,當風掠過枝椏,果實碰撞出類似嬰兒啼哭的共鳴,混著樹皮發(fā)出的沙沙聲,拼湊成古老的戰(zhàn)歌——那正是祖父軍隊出征時的戰(zhàn)歌,只是每一個音符都帶著哭腔。

角落里的古井散發(fā)著液態(tài)月光般的冷光。井沿的暗紋在指尖發(fā)燙,將勛認出那是祖父軍旗上的饕餮圖騰。井水表面浮動著水銀般的流體,突然裂開漣漪,今早施舍的流民少年從液面升起——但他的皮膚下爬滿銀色脈絡,眼睛里流轉著與老住持相同的渾濁金光。當將勛伸手觸碰,無數(shù)蒼白手臂從井底暴長而出,指節(jié)彎曲成詭異的直角,腕間纏著褪色的紅繩,繩結上系著刻滿梵文的銅錢。這些銅錢,正是當年祖父為安撫亡魂,在戰(zhàn)場上拋灑的鎮(zhèn)魂錢。

老住持的袈裟無風自動,蓮花刺繡滲出深紫色汁液,在布料上重新勾勒出修羅相。“雨該停了?!彼蓍碌氖种竸澾^虛空,懸停的雨珠突然墜落,卻在觸及地面的瞬間燃燒成青色磷火。壁畫上的菩薩面容開始融化,鎏金的瓔珞化作毒蛇鉆入血泊,流淌的血水在地面蜿蜒成巨大的經(jīng)輪,每個輻條都嵌著半枚銹蝕的銅錢。經(jīng)輪轉動時,發(fā)出的聲響竟是當年戰(zhàn)場上的喊殺聲,而那些血水,正沿著地面的紋路,流向寺廟深處鎮(zhèn)壓敵軍亡魂的佛塔。

佛塔頂端的銅鈴迸發(fā)刺耳鳴響,聲波震碎了懸停的雨幕。黑色液體從塔身裂縫滲出,在空中凝結成與侯府老槐樹相同的血咒符文。沈云姝的身影在磷火中變得透明,她脖頸處浮現(xiàn)出與壁畫菩薩相同的裂紋,而將勛后頸的胎記突然灼燒起來——那是塊從未注意過的朱砂,此刻竟與血咒符文完美重合。原來,這座看似安寧的大了寺,自建成之日起,就一直是鎮(zhèn)壓著戰(zhàn)爭亡魂與執(zhí)念的牢籠,而侯家血脈,早已與這充滿怨念的力量緊緊糾纏在了一起。

老住持袈裟上綻放的蓮花突然滲出墨色汁液,在布料上暈染成扭曲的修羅紋。他枯槁的手指劃過壁畫上流淌的鮮血,那些血液竟順著他的指尖逆流,在掌心聚成一枚銹蝕的銅錢:“流民視此為祈福之地,每日清晨,他們在山門外焚香叩首,求的是一碗稀粥、半片藥草?!弊〕值穆曇粝袷菑墓爬系溺婍嗬锸幊鰜恚鸬脤缀箢i的朱砂胎記隱隱發(fā)燙。

將勛大為震撼,可沈云姝確慈眉和目,竟無一絲詫異。“對你們侯家而言,”住持渾濁的眼珠轉向將勛,“這里是功勛與罪過的紀念碑。”他抬手輕叩身旁的羅漢像,空洞的回響中夾雜著兵器相撞的錚鳴,“當年那場護國之戰(zhàn),你們先祖用三萬將士的命筑起戰(zhàn)功,又用敵軍十萬亡魂的怨懟換得封地。這大了寺的一磚一瓦,都浸透了殺戮與救贖?!?

將勛的目光掃過菩提樹上游走的人臉浮雕,忽然發(fā)現(xiàn)某張扭曲的面孔竟與今早施舍的流民少年有幾分相似。住持緩緩走到古井旁,銀色的井水突然沸騰,無數(shù)蒼白手臂從液面伸出,腕間褪色的紅繩上,每一枚銅錢都刻著侯家徽記:“這些亡魂,生前是你們家族的兵卒,死后卻成了鎮(zhèn)壓敵魂的鎖鏈。所謂‘大了’,不過是用新的罪孽掩蓋舊的血腥?!?

將勛踉蹌后退,撞翻了角落的燭臺。跳動的火苗照亮壁畫上猙獰的菩薩像,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菩薩手中傾倒的血瓶上,竟也鑄著侯家螭龍紋。住持袈裟上的蓮花徹底化作血紅色,他指向佛塔頂端劇烈搖晃的銅鈴:“看那符咒,與侯府老槐樹的預言如出一轍。你們以為礦脈是尋常金石?那是先祖用亡魂澆筑的枷鎖,如今礦脈將竭,便是這百年因果要清算的時候了?!?

將勛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祖父書房里的《山河社稷圖》、藏書閣自鳴的青銅燈、老槐樹上的血字,所有碎片在住持的話語中驟然拼接。而老住持的身影不知何時與壁畫上的修羅像重疊,發(fā)出混著佛號與戰(zhàn)吼的長笑。

沈云姝看著二郎臉色不對,舉止怪異,口中似念念有詞,叫道,二郎、二郎,虧的護院拿出香薰放在將勛鼻下,然后說到,侯爺吩咐,不可將此事告訴您,不同的人到此寺廟看見的都是不同的,“流民視此為祈福之地,每日清晨,他們在山門外焚香叩首,求的是一碗稀粥、半片藥草?!薄皩δ銈兒罴叶?,確是有著額外的意義,其余的下人便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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