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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籠中之鳥

那枚滾落在冰冷金磚上的瑩白瓷瓶,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灼著凌霄閣內(nèi)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周乾楓粗重壓抑的喘息和李煥彩看似昏迷后微弱的呼吸聲。

太醫(yī)院院判的喉結(jié)緊張地滾動了一下,目光在瓷瓶和周乾楓猙獰的傷處之間急速游移。

那毒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見,深紫色的紋路如同毒蛇的藤蔓,已悄然爬過了鎖骨,向著胸膛方向侵蝕。

每一秒的拖延,都意味著王爺承受著非人的折磨,也意味著毒入臟腑的風(fēng)險劇增。

“王爺!”

院判聲音干澀,帶著不顧一切的急切,“不能再拖了!微臣……微臣斗膽,懇請一試此藥!若有不測,微臣愿以死謝罪!”

他深知王爺?shù)囊尚模鳛獒t(yī)者,他更清楚此刻的兇險。

那毒霸道詭異,他的手段已到極限。

周乾楓的瞳孔因劇痛而微微渙散,脖頸處的血管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和蝕骨的奇癢。

理智在咆哮著懷疑——這解藥出現(xiàn)的時機(jī)太過“巧合”,李煥彩的“昏厥”更是疑點重重!

這很可能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連環(huán)套!

然而,身體深處傳來的、瀕臨崩潰的絕望信號,以及院判那視死如歸的懇求,如同兩頭兇獸,瘋狂撕扯著他最后的防線。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卻沉重得如同山岳壓頂。

就在院判幾乎要不顧一切撲向那瓷瓶時,周乾楓猛地閉上了眼睛,喉間發(fā)出一聲如同困獸瀕死的低吼。

再睜開時,那布滿血絲的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擲的狠絕和冰冷的決斷。

“拿……來!”

他嘶啞地吐出兩個字,聲音破碎得不成調(diào)。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刻上前,極其謹(jǐn)慎地用布帛裹住手,迅速撿起那枚瓷瓶,遞給院判。

院判雙手微顫,接過瓷瓶,拔開同樣瑩白的軟木塞。

一股極其清冽、帶著淡淡苦意的草木氣息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空氣中濃烈的藥味和血腥氣。

他仔細(xì)嗅聞,又將一顆渾圓晶瑩的暗紫色顆粒托在掌心,指腹輕輕摩挲著表面細(xì)密的紋路,眉頭緊鎖,似乎在急速判斷這未知之物的成分。

“王爺……”

院判看向周乾楓,眼中仍有疑慮,但更多的是對王爺痛苦的不忍。

周乾楓死死盯著那顆藥粒,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它看穿。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奪過藥粒!

“王爺!”

院判和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同時驚呼。

周乾楓卻不理會,他的目光在藥粒和李煥彩“昏迷”的身影之間來回掃視,最終,那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掠過一絲近乎殘忍的狠厲。

他沒有直接吞服,而是用匕首挑開藥粒外層蠟殼,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庀拢瑢⒎勰┖莺莅丛谧约翰鳖i傷口邊緣一處剛剛蔓延開的細(xì)小紫斑上!

“唔!”

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冰火交織的劇痛猛地爆發(fā)!

周乾楓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脖頸上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額角的冷汗大顆滾落,臉色瞬間由蒼白轉(zhuǎn)為駭人的青灰!

“王爺!”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驚得魂飛魄散,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地上的李煥彩,殺意沸騰!

院判更是面無人色,幾乎要癱軟在地。

完了!果然是毒上加毒!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幾息之后,周乾楓繃緊的身體驟然一松!

他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復(fù)下來,緊鎖的眉頭也微微舒展。

他死死盯著那抹了藥粉的地方——那處細(xì)小紫斑上蝕骨的奇癢,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的舒緩感,雖然灼痛仍在,但那種深入骨髓的瘙癢折磨,確確實實被壓制住了!

有效!這解藥……竟真的有效!至少能緩解最難以忍受的癥狀!

周乾楓眼中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精光,但隨即又被更深沉的冰寒覆蓋。

他不再猶豫,將藥粒拋入口中,牙齒狠狠碾碎!

暗紫色的藥末裹著腥甜血沫滑入喉嚨,帶著一股奇異的清涼苦澀。

喉間灼燒感驟然加劇,如同有千萬根鋼針在血管里游走,卻讓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奇癢感,如遇烈日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盡管剜心蝕骨的劇痛在經(jīng)脈中炸開,甚至讓他眼前泛起刺目的白光,但那種足以摧毀理智的瘋狂瘙癢,終究被強(qiáng)力壓制了下去。

“呃啊……”

周乾楓發(fā)出一聲痛苦與解脫交織的低吟,整個人如同虛脫般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著,汗水浸透了單薄的里衣。

脖頸處的紫紅斑痕雖然依舊猙獰,但那種令人心悸的蔓延趨勢,似乎停滯了,邊緣的深紫色紋路也黯淡了幾分。

凌霄閣內(nèi),所有人都長長地、無聲地出了一口氣,緊繃的弦稍稍松弛。

院判更是如蒙大赦,連忙上前,再次為周乾楓檢查傷處,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王爺!奇癢已退!毒性蔓延之勢已遏止!此藥……此藥竟真有奇效!雖不能立時拔除所有余毒,但已解了燃眉之急!”

他看向地上那枚空瓷瓶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后怕。

周乾楓閉著眼,感受著體內(nèi)藥力流轉(zhuǎn)帶來的、久違的、相對“舒適”的感覺。

那瘋狂撕扯他理智的奇癢消失了,雖然灼痛仍在提醒他毒傷未愈,但至少,他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和意志。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如同淬煉過的寒冰,精準(zhǔn)地投向依舊“昏迷”在地的李煥彩。

此刻,她的“表演”在他眼中,顯得如此拙劣又如此……精妙。

拼了命藏下的解藥?夾層?嚇壞了?呵!

“弄醒她。”

周乾楓的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低沉,卻比之前更加冰冷,帶著一種掌控全局后的、令人心悸的平靜。那平靜之下,是滔天的怒意和更深的探究。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刻上前,毫不憐香惜玉,用刀鞘不輕不重地拍在李煥彩的肩頭。

“嗯……”

李煥彩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痛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著,如同受驚的蝶翼,緩緩睜開。

她眼神迷茫而脆弱,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帶著驚魂未定的恐懼。

當(dāng)她的視線聚焦到靠坐在椅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鷹隼般盯著她的周乾楓時,淚水瞬間又涌了上來,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卑微的祈求:“王爺……王爺您……您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妾身……妾身好怕………”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卻顯得渾身無力,只能半撐在地上,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周乾楓,如同一株在風(fēng)雨中飄搖的菟絲花。

周乾楓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淚,她的柔弱,她眼中那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和恐懼。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沒有怒火,沒有斥責(zé),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這審視,比之前的暴怒更讓李煥彩感到刺骨的寒意。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解藥有效,他暫時不會殺她。但她也知道,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這頭雄獅只是暫時舔舐了傷口,他的獠牙,隨時會再次亮出。

“怕?”

周乾楓終于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字字千鈞,“王妃方才‘昏’得,可真是時候。”

他刻意加重了“昏”字,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

李煥彩身體一顫,淚水落得更急:“妾身……妾身方才見王爺那般痛苦,又……又見王爺疑心妾身,一時急痛攻心,才……才失了知覺……王爺恕罪!”

她伏下身去,姿態(tài)卑微到了塵埃里。

周乾楓沒有叫她起身。

他微微側(cè)頭,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吩咐道:“王妃今日受驚過度,神思不屬。送王妃回‘棲梧苑’,好生‘靜養(yǎng)’。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他刻意強(qiáng)調(diào)了“靜養(yǎng)”和“不得打擾”。

這是軟禁!

而且地點是她自己的院子“棲梧苑”,而非王府的地牢或者更嚴(yán)苛的地方。

這看似溫和的處理,卻蘊含著更深的警告和掌控——他在告訴她,她的生死,她的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間。

他需要時間消化這解藥,更需要時間,剝開她層層疊疊的偽裝,看清那柔弱皮囊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副蛇蝎心腸和驚人的算計!

“是!”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命,上前一步,語氣雖恭敬卻不容置疑,“王妃,請。”

李煥彩心中凜然,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異樣。

她掙扎著,在隨后趕來的、同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王府侍女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起身。

離開凌霄閣前,她忍不住回頭,怯生生地、充滿“關(guān)切”地望了周乾楓一眼,欲言又止。

周乾楓捕捉到了她這一眼。

他靠在椅背上,脖頸處的灼痛仍在隱隱發(fā)作,提醒著他今日的恥辱和兇險。

他看著李煥彩那看似柔弱無助、一步三晃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眼神深處,翻涌著復(fù)雜的風(fēng)暴——殺意未消,疑竇叢生,卻也摻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的興味。

“查。”

他收回目光,聲音冷硬如鐵,對心腹侍衛(wèi)道,“給本王徹查寶香齋!徹查劉嬤嬤和她所有的關(guān)系!還有……盯緊棲梧苑,王妃的一舉一動,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給本王一字不漏地報上來!”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椅子的扶手,那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清醒。

“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閃,“讓‘影衛(wèi)’去查,近半年內(nèi),京城黑市上所有經(jīng)手過‘千機(jī)毒’的渠道!特別是……與相府,尤其是與王妃,有絲毫關(guān)聯(lián)的線索!”

他不信劉嬤嬤,更不信王氏。

李煥彩這枚看似被動、實則攪動風(fēng)云的棋子,背后一定還有更深的線!

這解藥,是她的投名狀?還是她精心設(shè)計的另一個陷阱的開端?

周乾楓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nèi)解藥帶來的清涼與殘毒帶來的灼痛交織的奇異感覺。

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危險的弧度。

李煥彩,本王倒要看看,你這狐貍尾巴……還能藏多久。

棲梧苑的朱漆大門在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宣告了李煥彩暫時的囚徒身份。

她知道,無數(shù)雙眼睛正從暗處死死地盯著這里。

她扶著侍女冰涼的手,一步步走向內(nèi)室,背脊挺直,袖中緊握的拳頭里,指甲早已深深嵌入了掌心。

第一步,險之又險地走完了。

解藥交出去了,命暫時保住了,王氏也被拖下了水。但接下來,才是步步殺機(jī)的開始。

周乾楓的疑心不會消除,只會更深。

她必須利用這短暫的“靜養(yǎng)”時間,重新布局,尋找新的生機(jī)和……反擊的契機(jī)。

這盤以性命為賭注的棋局,才剛剛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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