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倉庫那扇厚重的防火鐵門，此刻成了隔絕兩個世界的嘆息之墻。門內，是“滋滋”作響的滲銀罐頭和十幾張因恐懼與決絕而繃緊的臉；門外，是流動的銀色地獄和未知的“活化物”。

林默掂量著手里的陶瓷搟面杖，冰涼的觸感透過帆布手套傳來，上面還沾著點面粉，像某種不正經的兇器。“同志們，”他壓低聲音，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像在策劃一次部門團建，而不是末日逃亡，“記住我們的口號：非金屬，保平安！看見閃光的、反光的、像金屬的玩意兒——包括但不限于廢棄汽車、路燈桿、你掉地上的鋼镚兒——統統繞道走！半徑十米，安全距離！咱們現在比豌豆射手還脆皮！”

他掃視著這支臨時拼湊的“石器時代遠征隊”：王姐臉色依舊蒼白，但緊緊攥著一根磨尖了的硬木拖把桿；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同事拿著自制的“武器”——綁著鋒利陶瓷片的木棒、削尖的竹矛；趙明被護在中間，像個高度近視的國寶，手里緊緊抓著一個裝滿鹽和真空包裝食物的帆布背包（林默特別強調：鹽是戰略物資，既能調味又能消毒，必要時還能撒出去干擾“活化物”的“嗅覺”？）。每個人都戴上了厚實的帆布手套，穿著盡量厚實的衣物，用撕開的紙箱做了簡易的護臂和護腿，看起來既悲壯又滑稽。

“開門！”林默深吸一口氣，對守在門邊的兩個壯小伙點點頭。

沉重的鐵門被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猛地灌了進來——濃烈的金屬銹蝕味混合著臭氧的刺鼻，還有一絲……燒焦塑料和有機物腐敗的惡臭。外面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天空是一種病態的鉛灰色，被下方城市廢墟升騰起的銀色“霧氣”暈染得更加詭異。曾經熟悉的街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低起伏、緩緩流動的銀色“沼澤”。廢棄的車輛只剩下扭曲的非金屬框架，像怪物的骸骨半埋在銀亮的“泥漿”里。建筑物融化后形成的巨大銀色“瀑布”和“鐘乳石”凝固在半空，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空氣里彌漫著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的銀色塵埃，如同致命的孢子，在昏沉的光線下無聲飄浮。

“口罩！快！用濕布捂住口鼻！”林默低吼，率先將一塊浸濕的毛巾捂在臉上，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廣播提過，吸入過多的“銀塵”可能也會引發可怕的后果。

他們像一群笨拙的鼴鼠，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這片銀色的煉獄。腳下并非實地，而是覆蓋著一層粘稠、膠質狀的銀色“苔蘚”，踩上去發出“噗嘰”的輕微聲響，每一步都提心吊膽，生怕陷下去或者驚動了什么。林默帶頭，用一根長竹竿在前面探路，避開任何疑似金屬殘骸或流動速度過快的銀亮區域。

“看那邊！”一個同事驚恐地指向遠處。一棟尚未完全融化的寫字樓外墻，一塊巨大的廣告牌金屬框架突然無聲崩解，化作一股銀亮的流體，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吞噬了下方幾輛廢棄的共享單車，只留下塑料車座漂浮了一下，旋即沉沒。

“嘶……”林默縮了縮脖子，“這‘銀潮’是屬饕餮的吧？啥金屬都吃，還不挑食！”他努力用吐槽壓制內心的寒意。

行進異常緩慢。繞過巨大的銀色“水洼”，攀爬由融化建筑形成的銀色“丘陵”，每一步都伴隨著對金屬和“活化物”的極致警惕。收音機徹底沒了信號，只有單調的電流噪音，仿佛文明最后的喘息也停止了。壓抑和未知的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相對干燥、被巨大非金屬（混凝土？）殘骸遮擋的背風處短暫休整。啃著真空包裝的壓縮餅干，味同嚼蠟。林默拿出他的“戰略物資”——一瓶老干媽，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挖出一點，抹在餅干上。“來點？提神醒腦，補充鹽分，還能驅邪……呃，我是說，提升士氣！”他試圖活躍氣氛，但效果有限。

突然，負責警戒的同事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有東西！”

所有人瞬間繃緊，抄起武器。林默瞇起眼，順著指引看去。遠處一片相對平整的銀色“苔原”上，一個東西在緩緩移動。

那是一只……狗？或者說，曾經是狗。它的體型比普通犬類大了一圈，動作僵硬而怪異。最恐怖的是它的皮毛——覆蓋著一層流動的、金屬質感的銀色！這層“銀毛”并非靜態，而是像有生命般在它體表微微起伏、蠕動，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冷光。它的眼睛位置只剩下兩個幽深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洞。它似乎在“嗅探”著什么，銀色的頭顱低垂，在銀色苔蘚上犁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銀……銀毛？！”王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活化物！”林默的心臟狂跳，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廣播里警告的東西，真的出現了！而且就在眼前！他猛地想起廣播里斷斷續續的詞：“活性增強”！

那“銀毛”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僵硬的銀色頭顱猛地轉向他們藏身的方向。那兩個黑洞般的“眼睛”，仿佛鎖定了他們！

“撤！快！往高處走！別讓它靠近！”林默低吼，聲音因緊張而有些變調。他抓起搟面杖和背包，第一個轉身就往后方的混凝土廢墟上爬。其他人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跟上。

“銀毛”發出一聲無法形容的、如同金屬片摩擦的嘶鳴，四肢猛地發力！覆蓋著“銀毛”的爪子踏在銀色苔蘚上，竟然異常迅捷，像一道貼地飛掠的銀色閃電，直撲而來！

“臥槽！這玩意兒速度開掛了吧？”林默魂飛魄散，手腳并用往上爬。落后的一個同事嚇得腿軟，被趙明和王姐死命拖拽著。

“銀毛”沖到廢墟下方，沒有立刻攀爬，而是圍著底部焦躁地轉圈，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它似乎對非金屬的混凝土有些忌憚？或者是在尋找攀爬點？

“它怕這個！它上不來！”有人驚喜地喊。

林默趴在廢墟邊緣，心臟還在狂跳，看著下面那只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怪物，一個荒誕的念頭突然冒出來：“兄弟們，你們說……這玩意兒算不算‘純天然無污染’的機械狗？自帶液態金屬皮膚，科幻感拉滿啊！就是這售后服務太差，見面就想搞死客戶！”

沒人笑得出來。所有人都被那純粹的、非人的恐怖和冰冷殺意震懾住了。趙明更是嚇得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暈過去。

“別貧了！它好像在……召喚同伴？”王姐指著遠處，聲音帶著絕望。

只見那“銀毛”停下轉圈，仰起銀色的頭顱，朝著灰暗的天空，發出一連串更加尖銳、頻率極高的金屬嘶鳴！這聲音極具穿透力，在死寂的廢墟上空回蕩。

遠處，幾處銀色“丘陵”后面，陸續傳來了同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回應嘶鳴！不止一個！

林默的臉色徹底變了。幽默感被冰冷的現實碾得粉碎。他看了看手中沾著老干媽油漬的陶瓷搟面杖，又看了看廢墟下那只散發著致命銀光的怪物，以及遠方傳來的更多回應……

“操！”他狠狠罵了一句，抹了把臉，“快走！離開這里！趁它們匯合前，跑！”

石器時代遠征隊的第一次實戰遭遇，以狼狽逃竄告終。身后的金屬嘶鳴聲如同催命的號角，緊緊追趕。希望，似乎比那滲銀的罐頭還要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