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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紅燈下的煉獄

手術室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像一顆凝固的血珠,死死地嵌在陸靳言的視野里。

“手術中”三個冰冷的紅字,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混合著他自己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腥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站著,后背撕裂的傷口因為姿勢的壓迫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

保鏢強行給他披上的外套滑落了一半,露出里面染血的襯衫和草草包扎的繃帶。繃帶早已被鮮血浸透,暗紅色的血漬緩慢地向外洇開。

他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石像,只有那雙布滿血絲、深陷的眼窩里,還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腦海里一片混亂的轟鳴。

蘇晚那張布滿血污、毫無生氣的臉。

她身下那片不斷擴大的、刺目的血泊。

她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脈搏……

還有……那句冰冷的、出自他自己口中的——“別管她!”

這三個字,此刻像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灼著他的神經!

“靳言!靳言你怎么樣?你的傷……”林薇薇坐在不遠處的輪椅上,腳踝打著石膏,手臂和小腿纏著繃帶,臉色蒼白,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聲音帶著哭腔和濃濃的擔憂。“醫生說了你要靜養,不能亂動!我們回病房好不好?你流了好多血……”

她試圖讓護士推她靠近陸靳言。

“別過來!”陸靳言猛地低吼出聲,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野獸般的暴躁和拒斥。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林薇薇被他吼得渾身一顫,眼淚瞬間掉得更兇了,委屈地看向旁邊站著的管家和保鏢。

管家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說:“先生,您的傷勢很重,需要立刻處理縫合!林小姐也很擔心您,您看……”

“閉嘴!”陸靳言猛地轉頭,那雙布滿血絲、如同深淵的眼睛死死盯住管家,里面的暴戾和瘋狂讓管家瞬間噤聲,冷汗直流?!拔艺f了,我就在這里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手術室的門,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毀滅般的偏執:“等她出來!”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的壓抑。

只有林薇薇壓抑的啜泣聲,和陸靳言沉重而紊亂的呼吸聲。

時間,在紅燈的照耀下,流逝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陸靳言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越收越緊,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窒息般的疼痛和恐慌。

她不能死。

她憑什么死?

她還沒說清楚!她還沒告訴他,這一切是不是她做的!她還沒……

還沒什么?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心底反問:你希望她活著,只是為了質問嗎?只是為了宣泄你的憤怒嗎?

不……不是的……

那是什么?

混亂的思緒中,不受控制地閃過許多畫面。

她蜷縮在沙發角落等他回家的單薄身影。

她捧著那個可笑的抹茶蛋糕時,眼底那點微弱的希冀。

她被他攥著手腕、針頭移位時,平靜地說“我手上有針”的樣子。

她最后倒在血泊中,唇角那抹幾不可見的、冰冷的嘲弄……

還有……陳醫生抬走她時,那滴從她指尖滑落的、溫熱的血……

“砰!”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戴著口罩、穿著手術服、滿手是血的護士急匆匆地沖了出來!

陸靳言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去,一把抓住護士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她怎么樣?!里面的人怎么樣?!”他的聲音嘶啞而急迫,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

護士被他抓得生疼,看到他滿身的血和瘋狂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快速說道:“病人情況非常危急!顱骨骨折,顱內出血,腹腔也有大出血跡象!血庫告急!她是什么血型?家屬在嗎?需要立刻簽字輸血!”

血型?

家屬?

陸靳言猛地怔住。

他……竟然不知道她的血型!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間將他淹沒!他像個溺水的人,徒勞地抓著護士的手臂,卻無法回答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她……她是RH陰性O型血!熊貓血!”一個急促而沉穩的聲音突然從走廊盡頭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白大褂、身形高挑、氣質溫潤儒雅的男人正快步走來。他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冷靜,帶著一種專業的權威感。他身后還跟著兩名同樣穿著白大褂、提著專業急救箱的助手。

是顧硯深!陸家的家庭醫生陳醫生曾經提過的、在危急重癥和創傷領域享有盛譽的頂尖專家!也是陸靳言在極度恐慌下,動用了所有關系和人脈,緊急調來的救命稻草!

顧硯深腳步未停,一邊快步走向手術室,一邊語速極快地對護士說:“通知血庫,立刻調RH陰性O型血!有多少調多少!同時準備自體血回輸設備!我是顧硯深,現在接手這臺手術!讓里面的人全力配合!”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穩住了慌亂的局面。

護士如蒙大赦,連忙掙脫陸靳言的手,沖回去安排。

顧硯深走到手術室門口,腳步頓住,目光掃過滿身鮮血、狼狽不堪、眼神卻死死盯著他的陸靳言。

“陸總?!鳖櫝幧畹穆曇艉芷届o,聽不出什么情緒,但鏡片后的眼神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銳利,“病人情況很不好,時間就是生命。請相信我的專業。”

他沒有多余的話,直接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等等!”陸靳言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他,但只抓到了一片空氣。他看著顧硯深的背影消失在門后,那扇沉重的門再次合上。

紅燈依舊。

陸靳言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RH陰性O型血……熊貓血……

他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算什么丈夫?他算什么……

一股巨大的、滅頂般的自我厭棄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吞噬!他靠著墻壁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

“先生!”保鏢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靳言!”林薇薇在輪椅上驚呼,聲音充滿了恐懼,“你別嚇我!你流了好多血!醫生!快給靳言處理傷口!他不能有事啊!”

陳醫生和護士連忙上前,試圖強行將陸靳言帶到旁邊的處置室處理傷口。

“滾開!”陸靳言猛地揮開試圖攙扶他的手,力道之大,牽動了后背的傷口,讓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更加慘白。但他依舊固執地靠著墻壁,死死地盯著那盞紅燈,聲音嘶啞而破碎:“我……就在這里……哪也不去……”

他不能走。

他怕。

怕他一走開,那盞燈就滅了。

怕他再也……見不到她。

這個念頭一起,那股冰冷的恐懼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臟,比后背的傷口更讓他痛不欲生。

陳醫生無奈,只能讓護士拿來簡易的縫合包和消毒用品,就在這充斥著血腥和消毒水氣味的走廊里,在陸靳言固執的注視下,開始為他處理后背和手臂深可見骨的傷口。

酒精棉球擦拭過翻卷的皮肉,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針線穿過皮肉,拉扯著神經。

陸靳言死死咬著牙關,額角青筋暴起,冷汗順著鬢角滑落,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

但他一聲不吭。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扇緊閉的門上,集中在門后那個生死未卜的女人身上。

身體的疼痛,此刻反而成了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一種……贖罪的煎熬。

林薇薇坐在輪椅上,看著陸靳言為了蘇晚忍受著劇痛、固執地守在這里,看著他那雙從未為自己如此恐慌過的眼睛,一股難以言喻的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

她精心策劃的“新生”盛典毀了!

她受了傷!

而陸靳言……他的眼里,此刻卻只有那個該死的、半死不活的傭人!

憑什么?!

她攥緊了輪椅的扶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臉上卻維持著擔憂和虛弱的模樣,默默垂淚。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和死寂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

手術室的門終于再次被推開。

顧硯深走了出來。他脫下了沾血的手術服外套,只穿著里面的深綠色刷手衣,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而冷靜。他的手上還沾著一些未洗凈的血漬。

陸靳言猛地掙脫開正在給他縫合最后幾針的護士,踉蹌著沖了過去,因為動作太急,后背剛剛縫合的傷口瞬間崩裂,鮮血再次涌出,染紅了繃帶!

“她……她怎么樣了?!”他死死抓住顧硯深的手臂,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絲卑微的祈求。

顧硯深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陸靳言崩裂的傷口和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語氣平靜無波,卻帶著手術后的凝重:“命暫時保住了。”

陸靳言緊繃到極致的心弦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他!他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但是,”顧硯深接下來的話,像一盆冰水,瞬間將他剛剛升起的希望澆滅,“情況依然非常危險?!?

“顱內出血雖然暫時止住,但損傷嚴重,隨時可能再次出血或出現不可逆的腦損傷。腹腔臟器有多處挫裂傷,失血過多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風險極高。肋骨斷了三根,其中一根差點刺破肺葉。”顧硯深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錘子,砸在陸靳言的心上。

“最重要的是,”顧硯深的目光透過鏡片,銳利地落在陸靳言慘白的臉上,聲音低沉了幾分,“她送來時,有流產大出血的跡象?!?

流……流產?!

陸靳言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如同被一道驚雷狠狠劈中!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驟然收縮!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無法呼吸!

“什……什么?流產?”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天崩地裂般的茫然和……恐慌,“她……她怎么可能……”

“從她腹腔出血的情況和HCG殘留水平看,她懷孕了,時間應該很短,不超過六周。”顧硯深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像在陳述一個冰冷的醫學事實,“劇烈的撞擊和墜落,導致了完全性流產。失血量很大?!?

懷孕……

六周……

流產……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陸靳言的心臟,反復攪動!

他想起她之前反復發作的小腹鈍痛……

想起她異常的虛弱和蒼白……

想起陳醫生隱晦的提醒……

原來……原來那不是舊傷……

那是一個……被他親手扼殺在搖籃里的……他們的孩子?!

“轟——!”

陸靳言感覺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

所有的景象都變得模糊扭曲。

他猛地松開抓著顧硯深的手,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崩裂的傷口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了。

他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高大的身軀順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地、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鮮血,從他崩裂的后背傷口滲出,迅速染紅了墻壁和地面,與他眼中那無法抑制的、滾燙的液體混合在一起。

孩子……

他們的孩子……

被他那句冰冷的“別管她”……一起推向了死亡……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陸靳言口中噴濺而出!

濺落在他染血的西裝褲上,也濺落在冰冷的地面。

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身體軟軟地歪倒在地,像一座轟然倒塌的、沾滿血污的廢墟。

“靳言?。 ?

林薇薇凄厲的尖叫劃破了死寂的走廊。

“陸總!”

“快!醫生!陸總暈倒了!”

混亂再次席卷而來。

顧硯深站在原地,看著地上失去意識的陸靳言,又看了一眼手術室緊閉的門,鏡片后的眼神深邃復雜,最終化為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他蹲下身,快速檢查了一下陸靳言的狀況,對趕來的醫護人員冷靜吩咐:“急火攻心,傷口崩裂,失血性休克前兆。立刻送搶救室!”

護士和保鏢手忙腳亂地將陸靳言抬上擔架。

顧硯深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盞依舊亮著紅燈的手術室。

門內門外,兩個重傷垂危的人。

一個因他而傷。

一個……因他而“死”。

這盞紅燈,仿佛成了這場血色盛宴后,唯一的、冰冷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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