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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盛宴前的暗影

三天。

時間在陸宅浮華的喧囂與蘇晚死寂的蟄伏中,無聲流逝。

額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祛疤凝膠和“促進劑”的雙重作用下,似乎真的淡了一些,摸上去也光滑了不少。但蘇晚知道,這只是表象。那瓶促進劑里蘊含的、被她精心萃取浸潤在針尖的“力量”,正潛伏在皮膚之下,等待著被喚醒。

身體的警報并未解除。小腹深處的鈍痛如同頑固的幽靈,時不時地提醒她這具軀殼的脆弱。但蘇晚像一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無視著這些干擾。她按時吃飯,按時休息,在張媽欣慰的目光下,甚至偶爾在房間里緩慢地走動幾步,努力積攢著每一分體力。

窗外的宴會廳,日臻完美。華貴的地毯鋪陳開來,巨大的香檳塔晶瑩剔透,無數空運來的鮮花堆砌成夢幻的景致。那盞意大利定制的巨大水晶燈,如同一顆沉睡的星辰,靜靜懸掛在穹頂中央,等待著點燃整個夜晚的輝煌。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緊繃的、甜膩的興奮感。傭人們步履匆匆,神情緊張而恭敬,生怕出一絲差錯。林薇薇嬌柔的指揮聲和銀鈴般的笑聲,是這片忙碌中最常出現的背景音。

“這個花環再往左一點!對,擋住那個柱子!”

“香檳杯的擺放間距要一樣!用尺子量!”

“靳言,你看這個簽名墻的設計好不好看?我要讓所有人都留下祝福!”

陸靳言的身影也時常出現。他依舊冷峻,但在林薇薇身邊時,眉宇間會多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與縱容。他偶爾會駐足,看著林薇薇興致勃勃地布置,眼神專注。當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蘇晚房間的窗戶時,會停頓一瞬,隨即又冷漠地移開,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落。

蘇晚站在窗后的陰影里,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記錄著這場盛大戲劇開演前的所有細節。

賓客名單、流程安排、傭人輪值……這些信息,她早已通過各種不起眼的途徑,印刻在腦海中。她知道安保的重點在入口和重要人物身邊,宴會廳內部在狂歡開始后,反而會因為人流混雜而出現監控盲區。她知道那盞水晶燈下方,是預設的主持臺,也是陸靳言和林薇薇會長時間停留的地方。

她的目標區域。

她的……謝幕舞臺。

初八,傍晚。

天色漸暗,陸宅華燈初上。宴會廳里所有的燈光次第亮起,將奢華的布置照耀得如同白晝。悠揚的小提琴聲提前流淌出來,營造著浪漫優雅的氛圍。

受邀的賓客開始陸續抵達。

一輛輛豪車停在別墅門前,衣香鬢影,珠光寶氣。云城的權貴名流們盛裝出席,帶著虛偽的笑容和精心準備的賀禮。

空氣里的興奮感達到了頂點,混合著高級香水、鮮花和食物的香氣,形成一種令人微醺的浮華旋渦。

蘇晚的房間,像一個被遺忘的孤島,與樓下的喧囂徹底隔絕。

張媽端著一個精致的餐盤進來,上面是幾樣清淡但營養豐富的食物。

“蘇小姐,下面太吵了,您就在房間里用晚餐吧?”張媽看著蘇晚依舊蒼白的臉,擔憂地說,“先生吩咐了,讓您……好好休息,別下去。”

別下去。

礙眼。

熟悉的命令,以更溫和的方式傳達。

蘇晚平靜地點點頭:“好,謝謝張媽。”

她走到小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像之前喝湯一樣,沉默而認真地吃著晚餐。每一口食物都緩慢地咀嚼、咽下,仿佛在補充最后的能量燃料。

張媽看著她平靜的樣子,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默默退了出去。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蘇晚一人。

窗外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削弱,但依然能感受到那種鼎沸人聲帶來的震動感。小提琴的旋律換成了更歡快的舞曲。

盛宴,開始了。

蘇晚放下筷子。

她走到書桌前,打開了那個藏著秘密的小鐵盒。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她取出那根被紗布包裹的、細長的縫衣針。

針尖在燈光下,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內斂的寒光。

她走到鏡子前。

鏡中的女人,穿著一件傭人房統一發放的、深灰色不起眼的制服裙——這是她幾天前以“幫忙”為由,從張媽那里要來的。長發被她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她拿起那瓶表皮修復促進劑,對著額角疤痕周圍的皮膚,非常輕微地噴了兩下。

一絲熟悉的、帶著刺激性的清涼感傳來。

然后,她用指尖蘸取祛疤凝膠,極其輕柔地涂抹在疤痕上,動作依舊小心,像是在進行最后的偽裝儀式。

做完這一切,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一片冰冷的、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將處理好的針,用一小塊透明膠帶,極其隱秘地粘在了制服裙內側手腕容易觸及的袖口褶皺里。

心跳,沉穩而有力。

像戰鼓在胸腔內敲響。

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璀璨的燈火和隱約晃動的人影,然后,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房門。

走廊里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所有的傭人都在樓下宴會廳忙碌著。空氣中彌漫著樓下飄來的食物香氣和隱約的談笑聲。

蘇晚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穿過走廊,走向通往一樓的傭人專用樓梯。腳步放得極輕,身體因為緊張和虛弱而微微繃緊,但每一步都踏得異常堅定。

樓梯下方連接著廚房后廚區域。此刻這里也是一片忙碌,廚師和幫傭們端著精致的餐點和酒水,腳步匆匆地穿梭在通往宴會廳的側門。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穿著同樣制服、低著頭、安靜地貼著墻邊行走的“女傭”。

蘇晚順利地混入了這片忙碌之中。她隨手從經過的侍者托盤里拿起一個空托盤,自然地端在身前,微微低著頭,匯入了端著酒水走向宴會廳的人流。

側門打開。

宴會廳里那極致奢華、喧囂、流光溢彩的世界,瞬間撲面而來!

巨大的水晶燈尚未開啟其最璀璨的模式,但周圍無數的水晶壁燈、裝飾燈帶已經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夢幻宮殿。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香水味、雪茄味、香檳氣泡和食物的混合氣息。樂隊演奏著悠揚的舞曲,人們談笑風生,臉上洋溢著精心修飾的愉悅。

蘇晚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冰冷的興奮。

她端著托盤,像一個真正的、微不足道的女傭,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大廳的邊緣陰影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瞬間鎖定了目標——穹頂中央,那盞如同沉睡巨獸般的、意大利定制的巨大水晶燈!

燈下,是臨時搭建的、鋪著紅毯的小型主持臺。背景板上是巨大的藝術字體:“薇薇·新生盛典”。

主持臺附近,聚集著今晚最耀眼的中心。

林薇薇穿著一件蘇晚親手修改過腰身的、綴滿碎鉆的銀色魚尾長裙,妝容精致完美,像一條閃閃發光的美人魚。她正依偎在陸靳言身邊,挽著他的手臂,臉上洋溢著幸福甜蜜的笑容,接受著周圍賓客艷羨和恭維的目光。

陸靳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氣質冷峻尊貴。他偶爾低頭與林薇薇耳語幾句,引來她嬌羞的笑靨。他的側臉在燈光下如同雕刻,吸引著無數傾慕的視線。

他們是當之無愧的焦點。

是這場“新生”慶典的絕對主角。

蘇晚端著托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指尖隔著薄薄的布料,觸碰到了袖口褶皺里那根冰冷的針尖。

就是現在。

她需要一個機會。

一個靠近燈座下方支撐柱的機會。那根支撐柱就在主持臺側后方,靠近厚重的絲絨帷幕。

她端著托盤,里面放了幾杯香檳,低著頭,腳步平穩地朝著主持臺側后方那片相對人少的區域走去。姿態卑微而自然,像是一個要去補充酒水的普通女傭。

沒有人注意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陸靳言和林薇薇這對璧人身上。

蘇晚順利地走到了那根巨大的、支撐著穹頂和水晶燈重量的雕花羅馬柱旁。柱子緊貼著厚重的深紅色絲絨帷幕,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視覺死角。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

額角被促進劑刺激過的皮膚,開始傳來一陣細微的、異樣的麻癢感。

時機!

她借著放下托盤的動作,身體極其自然地側向柱子,隱藏在帷幕投下的陰影里。左手極其迅速、極其隱蔽地探入袖口褶皺,指尖精準地捏住了那根被膠帶固定的、冰冷的縫衣針!

沒有一絲猶豫!

她捏著針,手臂以一個極其微小的角度抬起,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袖口。針尖帶著她全部的力量和冰冷的決絕,朝著柱子后方、水晶燈主吊索與固定鋼架連接處的一個關鍵螺絲墊片下的縫隙,狠狠刺了進去!

動作快如閃電!

精準!

狠戾!

針尖刺入金屬縫隙的瞬間,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淹沒在音樂和人聲中的“嗤”響。

一股尖銳的反作用力震得蘇晚指尖發麻!

但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

刺入!攪動!拔出!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

她迅速收回手,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那根細長的縫衣針已經消失不見,被她用膠帶重新粘回原處,或者……已經留在了那個致命的縫隙里?

做完這一切,蘇晚的身體瞬間脫力般晃了一下,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柱子上。額角那道疤痕周圍的皮膚,因為劇烈的動作和藥劑的刺激,開始泛起一種不正常的、細微的紅暈,麻癢感加劇。

她強撐著,迅速端起托盤,低著頭,像完成了一項普通任務一樣,轉身就要離開這個危險的區域。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猛地從頭頂炸開!蓋過了所有的音樂和談笑!

緊接著,是無數水晶墜子瘋狂碰撞、碎裂發出的、如同冰雹砸落般的刺耳噪音!

“啊——!!!”

尖叫聲瞬間撕裂了宴會的祥和!

蘇晚猛地抬頭!

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穹頂之上,那盞巨大的、象征著奢華與危險的水晶燈,其中一根主吊索的連接處,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變形!沉重的燈體猛地傾斜,無數璀璨的水晶墜子如同斷裂的銀河,裹挾著毀滅的力量,朝著正下方的——主持臺區域——轟然墜落!!!

目標!

就是剛剛還沉浸在甜蜜中的陸靳言和林薇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蘇晚看到陸靳言那張永遠冷峻的臉上,瞬間布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本能的恐懼!

她看到林薇薇花容失色,驚恐地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尖叫!

她看到周圍的賓客像炸開的螞蟻,驚恐地向后逃竄!

毀滅的陰影,帶著水晶碎裂的尖嘯,當頭罩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死亡瞬間!

陸靳言幾乎是出于本能,猛地將身邊嚇傻的林薇薇狠狠往自己身后一拽!用自己高大的身體將她完全護住!

同時,他那雙因為驚駭而充血的眼睛,猛地掃向混亂的人群邊緣——掃向了那個距離危險源最近、穿著灰色傭人制服、正抬頭看向墜落燈體的身影——蘇晚!

四目相對!

蘇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瞬間的錯愕、混亂、以及……一種她無法解讀的、極其復雜的情緒!

然而,這電光火石的一瞥之后,陸靳言那冰冷、決絕、如同最終審判般的聲音,穿透了水晶墜落的尖嘯和人群的驚恐嘶喊,無比清晰地、狠狠地砸進了蘇晚的耳膜:

“護好薇薇!別管她!”

別管她!

轟——!!!

巨大的燈體帶著無法抗拒的毀滅力量,轟然砸落!!!

墊轉向瞬間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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