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3）班的空氣在王老師的贊賞后，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那些審視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好奇和探究。蘇晚坐回座位，掌心因為剛才解題時的專注還殘留著粉筆灰的微澀感，心跳卻慢慢平復下來。

“哇塞！深藏不露啊姐妹！”林薇用筆帽輕輕戳了戳蘇晚的手臂，圓溜溜的眼睛閃著興奮的光，“一來就鎮住了老王！那可是‘鐵面判官’！你以后就是我偶像了！數學作業靠你了！”她雙手合十，做祈求狀。

蘇晚被她夸張的表情逗得唇角微彎，小聲說：“互相學習。”

“學習？”林薇撇撇嘴，壓低聲音，眼神又不受控制地瞟向后方，“跟某些人學怎么當移動冰山嗎？你看他，老王夸你的時候，他眼皮都沒抬一下！嘖嘖，真是浪費了那張臉…”語氣里是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蘇晚沒有回頭。她能感覺到斜后方那道無形的屏障依舊存在，甚至因為剛才的小插曲，似乎更冷硬了些。篤、篤、篤…那微弱的敲擊聲仿佛帶著嘲諷的節奏。她翻開物理書，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到來的課程上。

課間休息，教室瞬間活絡起來。蘇晚起身想去接水，右腳踝的鈍痛讓她動作一滯。

“哎，你腳還沒好？”林薇眼尖，立刻放下手里的漫畫，“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吧？別傷著骨頭了。”

“不用了，”蘇晚搖頭，“就是扭了一下，緩緩就好。”她不想剛來就搞特殊。

“那行，你坐著，女王大人，小的給您打水去！”林薇一把搶過蘇晚的水杯，風風火火地沖出教室。

蘇晚無奈地笑了笑，重新坐下。剛拿出筆記本想整理一下數學思路，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她抬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留著板寸、笑容爽朗的男生站在她桌前，是坐在江燃前排的周浩。

“嘿，新同學！”周浩自來熟地拉開林薇的椅子，反坐著，胳膊搭在椅背上，笑容燦爛，“我叫周浩，燃哥…呃，江燃他前桌。”他指了指后面，又飛快補充，“早上那事兒，對不住啊！燃哥他…呃…起床氣比較大，加上他那雙鞋是限量版，剛到手，寶貝得不行，就被…咳，總之，你別往心里去！他那人就那樣，面冷心…呃，面冷心也硬，但人不壞！”他努力找著詞兒，試圖緩和關系。

蘇晚看著他略顯局促又努力解釋的樣子，反而沒那么緊張了，輕輕點頭：“沒事，是我沒看路。”

“大氣！”周浩豎起大拇指，“以后有啥事找我，這班上我熟！對了，燃哥讓我把這個給你。”他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小管嶄新的藥膏，放在蘇晚桌上，“專治跌打扭傷，進口貨，效果好得很。”

蘇晚愣住了，看著那管包裝精致的藥膏，下意識地看向最后一排。江燃依舊維持著看窗外的姿勢，仿佛這邊的一切與他無關，只有那叩擊桌腿的手指不知何時停下了。

“他…給我的？”蘇晚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周浩咧嘴一笑，“燃哥說了，弄臟他鞋的事算扯平了，這藥膏算是…嗯…人道主義援助？”他撓撓頭，“反正你收著唄，別浪費。我先撤了！”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務，趕緊溜回自己座位。

蘇晚拿起那管冰涼的藥膏，薄荷綠的包裝，上面印著看不懂的外文。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藥草味若有似無。這算什么？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還是他僅存的、扭曲的紳士風度？她心情復雜地把藥膏放進筆袋，指尖殘留著那點涼意。

林薇端著水杯回來，正好看到周浩溜走的背影和蘇晚收藥膏的動作，立刻八卦雷達全開：“周浩那小子跟你說啥了？咦？這什么？藥膏？他給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蘇晚簡單解釋了一下。林薇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江燃？給你藥膏？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該不會在藥膏里下毒吧？”

“別瞎說。”蘇晚失笑，心里卻同樣存疑。那個眼神淬冰的男生，會這么好心？

午休鈴聲響起，大部分同學涌向食堂。蘇晚拿出早上媽媽準備的便當盒。林薇也拿出自己的飯盒，湊過來：“哇！你媽媽手藝真好！看著就香！我們拼桌！”

兩個女生剛打開飯盒，教室后門被猛地推開。江燃單手插兜，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另一只手拎著一個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裝著面包和礦泉水。他似乎完全沒看到前排的兩人，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隨著他的走動在空氣中散開。

林薇立刻噤聲，縮了縮脖子，用口型對蘇晚說：“瘟神回來了。”

蘇晚低頭吃飯，盡量忽視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身影。教室里只剩下她們倆吃飯的輕微聲響，以及后面塑料袋被打開、面包包裝被撕開的窸窣聲。空氣安靜得有些壓抑。

突然，“啪嗒”一聲輕響。

一顆包裝鮮艷的水果糖滾到了蘇晚腳邊。

她低頭看去，是一顆圓溜溜的檸檬糖。

“喂，新來的。”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后方響起，沒什么情緒，“你的糖掉了。”

蘇晚愕然抬頭。她根本沒帶糖。

只見江燃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著另一顆同款的檸檬糖，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那顆滾到她腳邊的糖，像個小小的、帶著嘲諷意味的惡作劇。

林薇拼命給蘇晚使眼色：別理他！陷阱！

蘇晚看著腳邊那顆明黃色的糖果，又看看后面那個依舊一臉漠然的男生，一股莫名的倔強涌了上來。她彎腰，撿起那顆糖，指尖捏著那層薄薄的包裝紙。

“謝謝。”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不過，這糖不是我的。大概是你的吧？還給你。”說完，她轉過身，手臂越過林薇的桌子，準確地將那顆檸檬糖放回了江燃的桌角。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江燃叩擊桌腿的手指頓住了。他終于抬起了眼皮，那雙深邃的桃花眼第一次正眼看向蘇晚。里面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似乎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看似溫順的轉學生。

蘇晚迎著他的目光，心跳如鼓，臉上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回以一個同樣平靜、甚至帶著點“看穿你了”的眼神。

幾秒鐘詭異的靜默。窗外的雨聲似乎都變小了。

江燃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幾乎看不見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更深的玩味。他伸手，用兩根手指捻起那顆檸檬糖，看也沒看，隨手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多事。”他吐出兩個字，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

蘇晚轉回身，后背繃得筆直。林薇悄悄在桌下給她豎了個大拇指，用氣聲說：“牛！敢正面剛核爆源！勇士！”

蘇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壓下喉嚨的干澀。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顆糖冰涼的觸感。她知道，這梁子，似乎結得更深了。那個叫江燃的男生，比她想象中更難測，也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