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松香護琴
- 牙行詭事
- 奈久呀
- 2141字
- 2025-07-08 18:57:59
爹單腳著地,用拐杖敲了她后,將村醫勸走,說全是家丑,托他切莫外傳。
隨即關了門,棍子如雨點砸落。
他爹一邊打,一邊啐道:“還嫌不夠丟人!一個福薄的丫頭,失了名節合該吊死,往后都不準再提!”
她在抱頭躲閃間,看到了爹房中桌上,堆起的小堆閃光。
竟是錠錠銀兩。
她的姐姐被一卷被席包起,爹用拐杖杵著她的后脊,逼她和自己一道,連夜在后院刨了個土坑。
將姐姐放置其中時,她忽然發現姐姐衣衫里有張紙頁,偷偷摸了出來揣在自己身上。
后來,她找了識字的問,才知道,那上是四個字。
“尤松,尤琴。”
姐姐那日正式拜了師,琴師踐諾為她二人取了名字。
姐姐常說,松香護琴,所以姐姐自己挑了個松字,將琴字贈予了妹妹。
愿能一生護她。
也愿她一生如琴音妙美。
她不甘。
同樣不甘的還有李家的哥哥。
李家哥哥日日上門,爹搪塞說姐姐在城里和人爭吵,一時想不開才吊死,可他不信。
雖然姐姐曾告訴她不能說與李家哥哥,她還是忍不住,和盤托出。
李家哥哥上了京里衙門,一番喧鬧。
不顧爹的阻撓,官差將姐姐尸身掘出,幾日后,卻也給出了自戕的答復。
“槐花村,尤家長女,懸于梁下,勒痕顯閉環形,赤紅。”沈硯忽然出聲打斷。
他背的,是曾在他被寺卿趕去清理積案時,調閱的卷宗里的內容。
“如果是懸梁而亡,勒痕應有交錯,而非閉環,可即便如此,卻仍是蓋棺定論。”他冷冷道:“蘇掌柜繼續。”
蘇昭點頭,“然而當夜,李家卻突生大火。”
李家哥哥和孤母命喪火場。
李家老二也失了蹤跡。
又幾日,她爹忽然跌進了家中的枯井摔死。
她明白事有蹊蹺,連夜逃竄到京城。
京城之大,卻并無她容身之處,她也叫不上姐姐那琴行的名字,幾日下來,已餓得前胸貼腹,暈倒在了一條巷中。
醒來后竟發現在一間房中,有位衣衫綾羅的女子見她醒來,忽然撩了一捧涼水,擦在她臉上,左右端詳道:“撫瑤,都怨你這丫頭好管閑事,什么阿貓阿狗的都往樓里撿,好在嫩是嫩了點兒,但是樣子說得過。”
她才知道,自己呆的這地方叫淮水樓,是京里最大的風月之所。
說話這位是管事媽媽。
媽媽說留下可供溫飽,但之后得侍客。
她不懂何為侍客,但聽著有飯吃,還能藏身,正要懵懵懂懂點頭。
卻被一道清越聲音打斷。
“媽媽,這還是個小姑娘,你同她講這些哪懂,讓這么小一點的孩子就見客,傳出去了,咱們樓那'雅'字的招牌我看也別留了。”
她循聲看去,說話的女子一身素衣,模樣冰清秀麗,像畫里的仙子。
媽媽瞪仙子一眼,“就你話多!見不了客的我留她做何,我們淮水樓當慈善堂?”
仙子道:“我那層缺了個雜役,不如讓她頂上,若真有什么,過幾年等她長大也不遲。”
她便如此留下,也漸漸通曉了何為侍客,亦知曉那日仙子對她的回護之恩。
樓里常有熏醉之人,為遮臉,她把自己抹上灰,再終日蓋一頂破帽。
一日她在清掃樓間時又遇見了仙子。
仙子問她姓名。
她想了想,囁嚅道:“尤松。”
她想她以后便用姐姐的名字,替姐姐而活,再替姐姐報仇。
仙子笑道:“我叫撫瑤,這原是一把名琴之名,你既叫松,松香護琴,大概是我與你的緣分。”
從那以后她總是悄悄替仙子做事,替她擦洗收整,熏燙衣衫。
連擺給仙子的瓜果都精心削修。
知道仙子愛琴,便備了松香,日日為她擦拭。
被仙子發現,她手足無措。
仙子又笑了,招呼她坐下后,將琴抱在懷里,輕輕撥響了弦。
她知道仙子一曲值千金。
她握著衣襟,不敢直視。
卻忽然怔住。
是那首姐姐曾夜夜哄她入眠的曲調。
仙子看著她道:“你和我家中的小妹妹有些像,她如今也該是你這年歲。”
恰有風從窗外拂,仙子衣衫翩躚,陣陣松香襲來。
她目中禁不住盈滿了淚。
你也很像我的姐姐。
可她沒敢開口。
然而又一日,廊間一陣喧囂。
聽他人說,有客刁難仙子。
她急急跑去,卻在看清那人后,如遭雷擊。
面目囂狂,眉間一顆紅痣。
是那個兇手!那個害了姐姐的人!
幸得后來有其他貴人替仙子解了圍。
也終于知道了那人身份。
戶部尚書之子,季應奇。
那之后她像是病了,憤怒又瑟怕,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有時能看見姐姐懸空里搖晃的裙擺。
有時是李家那場連天的火。
有時是爹敲在她頭頂的拐杖。
有時是淮水樓回廊間那雙拽扯仙子衣袖的臟手。
她在夜半驚起。
一個念頭在腦中聚攏。
她要讓那個人死!
既然知道了他的來歷,她時常留意著堂前。
發現那人是個常客,有時也會來騷擾仙子,仙子有禮有度,但每每推拒。
可她與那人,天地之差。
那人無論到哪兒,都被眾人簇擁。
她沒有可乘之機。
直到那日,一月一度的花競日,從不參與的仙子,不知為何忽然登了臺。
而那榜首,竟就是那個人,仙子亦在他的脅迫下,忽然不再推拒,應了他的入幕之求。
千載難逢的機遇,亦是為了回護仙子。
她握著一支匕首,藏進仙子房中的衣柜。
她腦中又閃過諸多情景,卻最終陷入了一片蒼茫。
等她被聲響驚擾,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睡著。
下意識推開柜門,映入眼簾的,竟又是那夜情景。
床榻上,交疊的兩人,在上的眉間一刻紅痣,似也昏睡。
而在下的,衣衫凌亂,雙目圓瞪,已然了無聲息。
姐姐。
撫瑤。
恰在此時,房門被推開,媽媽的聲音傳來。
她全身都驚懼顫栗。
那日房門閉合,爹的棍棒敲在她的頭頂。
從此真相再無天日。
她狂跑向窗邊,破開雙扉,尖利高喝:“殺人了!”
媽媽追來,死命拖拽,她用力掙扎,一遍遍嘶吼。
直到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
沈硯的雙手緊握。
是那日他等在對岸的酒家中,曾看到開窗尖叫的人影。
然而她在極盛緊張之時,怎會睡去。
唯一解釋,大約只有房中設了迷香一類。
他回神,繼續聽蘇昭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