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錦繡良田，甲方反擊（上）**
五更天，沈富貴就摸黑起了床。
她輕手輕腳地點亮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破廟的土墻上搖曳。昨夜新買的松江棉布整齊地疊放在草席旁，靛青的色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靜。
“富貴牌香體露的配方還得再調整......“她咬著炭筆頭，在撿來的賬本上涂涂畫畫，“玫瑰露太貴，換成桂花......龍腦麝香更是想都別想......“
賬本旁邊擺著十幾個小瓷瓶，都是她這三天從藥鋪淘來的便宜藥材。最顯眼的位置放著那只黃銅痰盂——現在它已經升級為“富貴實驗室“的專用容器，里面正泡著一堆稀奇古怪的草藥。
窗外傳來第一聲雞鳴。沈富貴伸了個懶腰，突然聽見廟門外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誰？“她警覺地抓起痰盂。
“是、是我......“小桃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沈姑娘，我打聽到西郊的消息了！“
沈富貴連忙開門。雙髻小姑娘凍得鼻尖通紅，懷里緊緊抱著個布包，一進門就神秘兮兮地關上門。
“我爹認識西郊田莊的一個長工......“小桃壓低聲音，從布包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是田莊的布局圖！“
沈富貴眼前一亮。圖紙雖然粗糙，但田畝分布、莊院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最讓她驚喜的是，圖上還用炭筆畫了個小小的叉。
“這里是夫人的私庫！“小桃興奮地指著那個叉，“長工說，每月十五，夫人都會親自來收租，銀錢都鎖在這里！“
沈富貴的手指輕輕敲擊圖紙。今天正是十四，明天就是十五......
“好小桃！“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幫姐姐再跑一趟，問問那個長工，夫人一般什么時辰到田莊？帶多少隨從？“
小桃用力點頭，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我娘讓帶給你的肉包子！“
沈富貴心頭一暖。這三天要不是包子鋪老板娘接濟，她早就餓死了。等拿回田產，一定要好好報答這家人。
送走小桃，沈富貴三兩口吃完包子，開始對著圖紙謀劃起來。陽光漸漸透過破廟的窗欞，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得先混進田莊......“她自言自語，“最好是能接觸到賬冊......“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喵~“
沈富貴抬頭，看見一只通體漆黑、唯有四爪雪白的貓兒蹲在窗臺上，金色的豎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貓脖子上掛著一枚小巧的銅鈴，在晨光中泛著古舊的光澤。
“哪來的小東西？“沈富貴伸手想摸，黑貓卻靈巧地躲開，輕巧地躍到地上，繞著那只黃銅痰盂轉了一圈，然后——
“嘩啦！“
一爪子把痰盂打翻了。
“哎喲我的聚寶盆！“沈富貴心疼地去扶，卻見黑貓已經叼起地上的一張紙，正是她昨晚畫的香體露配方。
“還給我！“她撲過去，黑貓卻輕盈地跳上供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里還叼著那張紙，尾巴得意地搖晃。
沈富貴氣結，正要爬上供桌，廟門卻突然被推開。
“沈姑娘可在？“
一個陌生的男聲傳來。沈富貴一個激靈，差點從供桌上摔下來。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褐色短打的精瘦男子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錦盒。
黑貓趁機從她身邊溜過，輕盈地躍出窗外，臨走還不忘甩了她一尾巴。
“你是......“沈富貴警惕地問。
“小的是蕭府家丁。“男子恭敬地行禮，“我家公子命我送來這個。“
他打開錦盒，里面整齊地碼著十二個精致的小瓷瓶，瓶身上貼著“蕭府“二字。沈富貴好奇地拿起一個，拔開塞子聞了聞——清冽的藥香撲面而來，正是上等的金瘡藥！
“這......“
“公子說，姑娘的'富貴牌'系列若想長久，光靠洗手膏不夠。“家丁一板一眼地轉述，“這些是府中常用的傷藥配方，或許對姑娘有所啟發。“
沈富貴捧著瓷瓶，一時說不出話來。蕭景珩這是什么意思？投資？合作？還是......
“公子還說，“家丁繼續道，“西郊田莊的賬房先生姓趙，左眼有疾，最是嗜酒。“
沈富貴心頭一跳。這是......在給她指路？
“替我謝過蕭公子。“她鄭重地收起錦盒，“就說沈富貴記下這份人情了。“
家丁躬身退下。沈富貴迫不及待地研究起那些藥瓶，越看越是驚喜。蕭府的配方果然精妙，有幾味藥材的搭配她從未想過。若能借鑒一二，她的“富貴牌“系列定能更上一層樓！
窗外，那只黑貓悄無聲息地蹲在樹杈上，金色的眸子注視著屋內的一切。它輕輕晃了晃腦袋，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縱身一躍，消失在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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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西郊田莊**
沈富貴蹲在田埂上，裝模作樣地挖著野菜。她換了一身粗布衣裳，頭發胡亂挽起，臉上還抹了幾道泥印子，活脫脫一個鄉下丫頭。
“老伯，討碗水喝行嗎？“她怯生生地攔住一個扛鋤頭的老農。
老農打量她幾眼，指了指莊院西側的水井：“自己去舀，莫要驚動了賬房先生。“
沈富貴道了謝，慢悠悠地往水井走去，眼睛卻不住地打量著莊院布局。與小桃給的圖紙分毫不差！那個標著叉的小院就在東北角，門口果然守著兩個壯碩的家丁。
水井旁有個茅草棚，里面傳來算盤珠子的噼啪聲。沈富貴眼睛一亮——賬房！
她裝作不小心絆倒，“哎喲“一聲摔在草棚門口。
“怎么回事？！“一個沙啞的男聲喝道。
沈富貴抬頭，看見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小男子從賬冊堆里抬起頭來，左眼蒙著一塊黑布，正是獨眼的趙賬房！
“對、對不起......“她怯怯地爬起來，“我......我崴了腳......“
趙賬房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別在這兒礙事！“
沈富貴卻不走，反而抽了抽鼻子：“好香的酒氣......是梨花白嗎？“
趙賬房的獨眼頓時一亮：“你這丫頭還懂酒？“
“我爹生前最愛這口......“沈富貴故作傷感，從懷里掏出個小酒囊——這可是她用最后幾文錢買的，“老伯若不嫌棄，這點酒就當賠罪了......“
酒囊一開，濃郁的酒香頓時彌漫開來。趙賬房的鼻子不自覺地抽動，獨眼直勾勾地盯著酒囊。
“這、這是城東劉記的三十年陳釀？！“他聲音都抖了。
沈富貴心中暗笑。她哪懂什么陳釀，這不過是普通燒酒加了點桂花香精，沒想到效果這么好。
“老伯好眼力！“她故作驚訝，“只可惜我沒福氣喝......“說著就要把酒囊收起來。
“等等！“趙賬房急得站起來，“丫頭，這酒......“
“老伯要是喜歡，就送給您吧。“沈富貴大方地遞過去，“只求您讓我在這兒歇歇腳......“
趙賬房一把抓過酒囊，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滿足地咂咂嘴：“好酒！好酒啊！丫頭，你且坐著！“
沈富貴乖巧地坐在角落里，眼睛卻不住地往賬冊上瞟。趙賬房幾口酒下肚，話也多了起來。
“丫頭，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我從南邊逃荒來的......“沈富貴信口胡謅，“聽說這田莊招工？“
“招什么工！“趙賬房嗤笑一聲，“這百畝良田，都是沈府的產業！明日夫人就來收租，哪有閑錢招工！“
沈富貴心頭一跳：“這么多田，租子一定不少吧？“
“那可不！“趙賬房又灌了口酒，“光是今年夏糧，就收了......嗝......三百兩！“
三百兩！沈富貴暗暗咋舌。這還只是一季的收成！
“這么多銀子，都交給夫人？“她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然！“趙賬房已經有些大舌頭了，“每月十五，夫人親自來取，一文不少地鎖進私庫......“
沈富貴眼睛一轉：“夫人一定很信任老伯，讓您管這么重要的賬。“
“那是！“趙賬房得意地拍著胸脯，“我老趙跟了沈家二十年！這田莊的每一粒糧食，都......都記在我賬上！“
他說著，炫耀似的翻開一本厚厚的賬冊。沈富貴趁機湊近，飛快地掃視著上面的數字。
“老伯真厲害！“她故作崇拜，“這賬做得真清楚！“
“那當然！“趙賬房醉醺醺地指著賬冊，“你看，這是佃戶名冊，這是田畝分布，這是歷年收成......“
沈富貴的心砰砰直跳。這些正是她需要的證據！證明這片良田本該是她的嫁妝！
“老伯，這賬冊能借我看看嗎？“她眨巴著眼睛，“我爹生前也想教我記賬來著......“
“胡鬧！“趙賬房突然警覺起來，“賬冊豈是你能看的！“
沈富貴不慌不忙，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子：“老伯，這是我自家釀的醒酒湯，您嘗嘗？“
趙賬房將信將疑地接過，抿了一口，頓時瞪大眼睛：“這、這是......“
“加了點秘方。“沈富貴神秘一笑。其實不過是薄荷腦兌糖水，但對付一個醉鬼綽綽有余。
趙賬房一口氣喝干，滿足地嘆了口氣：“丫頭有心了！看在這份上......“他壓低聲音，“你就在這兒看一會兒，莫要聲張！“
沈富貴大喜，連忙接過賬冊，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實則飛快地記下關鍵信息。特別是那些能證明田產歸屬的契約編號和日期。
“老伯，這兒怎么有個紅印？“她故意指著一處問。
“哦，那是沈家大小姐的私印。“趙賬房隨口道，“這片田原是她娘留給她的嫁妝......“
沈富貴心頭一震：“那現在怎么......“
“噓！“趙賬房突然緊張地四下張望，“這事可不敢亂說！自從大小姐'病故'，夫人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莊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轉眼就到了院門前。
“不好！“趙賬房臉色大變，“夫人提前來了！丫頭，快走！“
沈富貴還來不及反應，院門已經被推開。一個華服婦人在丫鬟攙扶下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七八個家丁，為首的正是王管事！
“趙賬房！賬冊可準備好了？“婦人聲音尖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沈富貴連忙低頭，用袖子遮住臉。但已經晚了——王管事一眼就認出了她！
“夫、夫人！“他尖聲叫道，“是那個詐尸的妖女！“
整個院子瞬間炸開了鍋。家丁們抄起棍棒就沖了過來，趙賬房嚇得酒都醒了，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沈富貴當機立斷，一把抓起桌上的賬冊，轉身就往莊院后門跑！
“攔住她！“沈夫人厲聲喝道，“把賬冊搶回來！“
沈富貴跑得飛快，但身后的追兵更近。眼看就要被抓住，她突然看見墻角堆著幾個麻袋——是剛收上來的辣椒面！
她毫不猶豫地抓起一袋，轉身揚手——
“噗！“
漫天紅霧飛揚，追在最前面的幾個家丁頓時捂著眼睛慘叫起來。沈富貴趁機翻上墻頭，卻在跳下去的一瞬間被人拽住了裙角。
“妖女！看你往哪兒跑！“王管事獰笑著抓住她的腳踝。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突然從墻外竄上來，精準地撲在王管事臉上！
“啊！什么東西！“王管事慘叫一聲，松開了手。
沈富貴定睛一看，竟是那只黑貓！它四爪并用，在王管事臉上又抓又撓，趁亂還狠狠咬了他鼻子一口！
“謝了！“沈富貴對黑貓喊了一聲，縱身跳下墻頭。身后傳來沈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她頭也不回地沖進莊后的玉米地。賬冊緊緊抱在懷里，像抱著一個熾熱的炭塊——這不僅是田產的證據，更是原主母親死亡的線索！
玉米葉子刮得臉頰生疼，身后的追喊聲越來越近。沈富貴氣喘吁吁地跑上田埂，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匹黑馬從岔路沖出來，馬背上的人一襲墨藍勁裝，正是蕭景珩！
“上來！“他彎腰伸手，聲音急促。
沈富貴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手，借力躍上馬背。蕭景珩一抖韁繩，黑馬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轉眼就把追兵甩得無影無蹤。
風在耳邊呼嘯，沈富貴緊緊抱住蕭景珩的腰，心跳如擂鼓。她懷里的賬冊硌得胸口生疼，卻讓她莫名安心。
“蕭公子，“她在風中大喊，“你怎么會在這兒？“
蕭景珩沒有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