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大嫂你這么一說,好像是從那以后爹就沒做這些東西了,每次都說地里事情多,忙不過來。”
“我也想起來了,不過這事兒有什么干系嗎?爹以前不是最得意自己這門手藝?就因為周家的把簸箕踩爛了,就再也不做了?”
“難不成是傷了心了?要說也不能怪咱爹,都是那周家先攔了咱水田里的水……”
宋蘭輕咳一聲,打斷了幾人的討論。
她是外客,實在無意參與別人家的閑言碎語,尤其是還是人家長輩的閑言。
都是鄉里鄉親的,知道得太多,徒增尷尬罷了。
“既然劉阿叔不做這個了,那就不麻煩了。”宋蘭起身,笑道:“耽誤你們做活兒了,我這就走了,順道去別家問問。”
她正要離開,腦子思忖著去找誰,卻不想被劉二媳婦一把拉住了手。
“嗨呀,蘭娘,你忘啦,我家二郎也會這門手藝的。”劉二媳婦說道。
“是啊是啊,我家大郎也會的。”
“還有三郎,三郎也能做的,雖然手藝沒有爹好,但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幾個媳婦忙忙開口。
劉二媳婦見宋蘭猶豫,便道:“不如待會兒我讓二郎先做一個,拿去給秦小娘子看看,若是不行,再做決定如何?”
劉大媳婦也點頭道:“再不濟我讓大郎勸勸爹。”
機會都找上門來了,她們若還把握不住,那可真是活該賺不到錢了。
說什么也得把這活兒攬下來。
幾個人圍著宋蘭一頓勸說,宋蘭想著既然是家傳的手藝,幾個兒子就算手藝不如爹,但想必比別家要好些,便也答應下來。
待宋蘭一離開,幾個媳婦立馬上地里去喊人。
老劉頭父子幾個正在地里鋤草。
聽見自家媳婦的話,劉大郎兄弟三個看向自家老爹。
老劉頭哪里看不出他們的意思,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們要做自己去做就是,這也沒剩多少活兒了,我一個人干得完。”
一聽這話,劉大郎幾個便知道他爹是不會出山了,只好自己扛著鋤頭回去。
幾人回到家,從庫房里將存放了好幾年的竹條拖出來。
竹子本身含有水分,需要存放兩三年,讓它自然脫水,這樣烘烤之后才好定型。
他們家本來就做這個的,雖然這些年做得少了,但每年都會砍些竹子存起來,以便隨時取用。
幾人拿著工具忙起來。
等到老劉頭鋤完剩下的地,回到家里時,就見兄弟三個各自在忙。
從手中的半成品來看,正是扇框,只是形狀各不相同。
而一旁的桌子上擺著好幾把已經做好的扇框,有圓形的,海棠花型的,芭蕉型的,應該是三個人做的三種不同的形狀。
劉大媳婦給老劉頭端了水來,笑著道:“大郎他們做了拿去給秦小娘子看過了,秦小娘子很滿意,說讓他們先做五十把,按十二文的價格收。”
他們平日花費大半天編一個簸箕也才賣十六七文,這扇子框對技藝不純熟的人來說可能比較難,但于他們而言,卻是非常簡單,給十二文已經是很高的價格。
老劉頭接過茶碗,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神情平靜,顯然對此早有預料。
自己兒子的手藝雖然不如他,但畢竟也是他教出來的,還是拿得出手的。
若是秦小娘子沒看上他才要奇怪。
“你這是在干什么?”
他站到劉二郎身后,見劉二郎正在扇柄上刻著什么。
他沒讀過書,但幾個兒子卻是上過兩年蒙學的,他跟著也識得兩個字。
這扇柄上面三個字他只認得個山字,不過下面這個劉字他卻認得,這是他們老劉家的姓。
劉二郎抬起頭來,回話道:“秦小娘子要做扇子拿去賣,讓在扇子把兒上刻上咱篾匠的名字哩。”
“刻名字?”
老劉頭愣了愣,他知道有些鐵匠會在打的鐵器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或是一些雜貨鋪子,賣的器具上會刻上鋪子的名字。
他還從未聽過或是見過篾匠留名的。
篾匠也能在自己做的東西上留下名字嗎?
劉大郎已經刻好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道:“秦小娘子說這叫‘物勒工名,以考其誠’。”
老劉頭瞪眼看著他,什么意思?
劉大郎嘿嘿一笑,他老爹和他當時聽見這句話的表情一樣一樣的,好在秦小娘子沒有嫌棄地給他做了解釋。
“就是說在器物上刻上工匠的名字,以此檢驗工匠的誠信和責任。”他將秦小娘子的話轉述給自家老爹聽。
老劉頭聽明白了,這是怕他們貪圖省事,偷工減料。
但他并沒有不被信任的不滿,在他看來,作為工匠,對自己手里的東西負責是本分,然而當一個物件做得多了,做著做著就很難保證對每一件都認真對待毫不敷衍,他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很能知道這種心態。
秦小娘子和他們本就不熟,會有此擔憂并不奇怪。
若是對自己的態度和手藝足夠自信,刻上的名字便不是束縛和壓力,而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勛章。
老劉頭心中念頭閃過,當下把茶碗一放,擠開劉二郎,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一手拿起竹條,一手拿起剖刀,動作利索地劈開竹條,將其劈成扇框需要的寬度。
劉二郎正試著竹條的韌勁,不料被老劉頭擠開,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手中竹條反彈回來,險些打到他下巴,他不明所以又震驚地瞪大眼:“爹?”
老劉頭瞥他一眼,手中動作不停:“你做得明白嗎你,別壞了我老劉家的名聲。”
劉二郎愕然,他好歹也是六七年的篾匠了,一個扇子框怎么就做不明白了?
屋內另外幾人不由面面相覷。
他們老爹這是準備出山了?
……
而此時的顧家,一眾人正圍在謝云昭身邊,好奇地看著她動作。
只見她將一把雪白的蠶繭丟進沸騰的水中,一邊用筷子攪著。
不一會兒功夫,筷子上便有蠶絲被挑起來。
謝云昭示意宋蓮把鍋從火上端開,隨后將蠶繭一個個挑進槐米水中。
“等它泡一會兒上色。”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