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的生日,空氣里彌漫著粉筆灰和初夏特有的、蠢蠢欲動的燥熱。窗外的老槐樹篩下細碎晃動的光斑,蟬鳴聲嘶力竭,像是要把這沉悶撕開一道口子。課桌底下,一只綁著淺藍色絲帶的細長盒子被不由分說地塞進我手里。
“喏,壽星公!”余柔的聲音像冰鎮過的檸檬汽水,帶著清凌凌的甜意,瞬間蓋過了窗外惱人的蟬鳴。她整個人沐浴在斜射進來的陽光里,細小的絨毛都染上了淡金色,眼睛彎得像月牙兒,里頭盛滿了狡黠又明亮的光,“猜猜是什么?”
我有點無措地捏著那盒子,包裝紙發出輕微的窸窣聲。她身上淡淡的、干凈的肥皂香氣若有似無地飄過來。周圍幾個看熱鬧的男生開始起哄,我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發燙。
“拆呀!”她催促著,指尖在桌沿上輕輕一點,帶著點理所當然的俏皮。
我笨拙地解開那個漂亮的絲帶結,打開盒子。黑色的絲絨襯底上,躺著一支筆。通體是沉穩的深藍色,只在筆帽頂端鑲嵌著一圈細細的銀環,像夜幕里一道冷靜的星河。它靜靜地臥在那里,有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和冷冽質感,與我指縫里可能還殘留的粉筆灰格格不入。
“鋼筆?”我有些不確定地抬頭看她。
“嗯哼!”余柔得意地揚起小巧的下巴,仿佛送出的不是一支筆,而是某個了不起的王國鑰匙,“英雄100!我爸說這可是‘國筆’呢!練字,做題,寫作文……嗯,還有……”她突然頓住,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微微瞇起,湊近了一點,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又促狹的笑意,壓低了聲音,氣息拂過我的耳畔,癢癢的,“……給我寫情書呀,李林同學。”
“轟”的一下,血液似乎全涌上了頭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我像被那支筆的重量燙到,猛地合上蓋子,金屬搭扣發出清脆的“咔噠”一聲,隔絕了她近在咫尺的笑靨和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周圍起哄的聲音更大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會緊緊攥著那個盒子,指關節捏得發白。那支筆躺在盒子里,隔著絲絨,依舊沉甸甸地烙著我的掌心。
那支深藍色的鋼筆,成了我書桌角落最沉默也最沉重的存在。余柔那句帶著笑的“寫情書呀”,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從未真正平息。無數個晚自習結束后的深夜,臺燈昏黃的光圈下,我擰開筆帽。冰涼的金屬筆身觸到指尖,帶著一絲屬于余柔記憶里的涼意。筆尖懸停在攤開的、嶄新的信紙上方,墨囊里飽滿的藍黑墨水在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
“余柔:”
寫下她的名字總是最容易的。筆尖劃過紙面,發出細密的“沙沙”聲,像是某種隱秘的心跳。然而,接下來呢?窗外夜色濃重,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犬吠,更襯得房間里的寂靜無邊無際。筆尖懸停著,墨水在尖端凝聚成一顆飽滿欲墜的藍黑色淚滴。
該說什么?說今天物理課你皺著鼻子解那道力學題的樣子像只困惑的小貓?說放學路上你馬尾辮掃過肩頭的弧度?還是說……說你塞給我鋼筆時,我胸腔里那幾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那些在心底翻涌了千百遍的、滾燙又笨拙的句子,一旦要落在紙上,便立刻被一種巨大的恐慌攫住。仿佛一旦寫下,便再也無法收回,也再無法承受她看過來的目光——無論是了然的笑意,抑或是……一絲困擾的閃躲。
墨滴終于承受不住重量,“嗒”地一聲落在信紙空白處,迅速洇開一小團深藍色的、無法挽回的污跡。像一個突兀的句點,凝固了所有未出口的言語。我盯著那團墨漬,看了很久。最終,只是頹然地松開手指。鋼筆擱在信紙上,冰涼的筆身緊貼著溫熱的紙頁。我慢慢地將那頁被墨點玷污的信紙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直到指節發白,然后狠狠丟進桌角那個快要溢出來的廢紙簍里。里面,已經積滿了無數個寫著她名字開頭、卻永遠沒有下文的紙團,像一個個被埋葬的、無疾而終的夏天。
抽屜深處,屬于余柔的那個角落越來越擁擠。一沓沓信紙被最普通的白紙小心地包裹著,邊緣因為反復的摩挲而起了毛邊,沉默地堆疊著,像一座座小小的、無人知曉的墳塋。每一座墳塋里,都只埋葬著一個永遠寫不完的開頭,和那個被墨點暈染的名字。
六月七號,最后一場英語考試結束的鈴聲尖銳地劃破悶熱的午后。教學樓瞬間像炸開了鍋,歡呼聲、書本拋向天空的嘩啦聲、帶著解脫的尖叫匯成巨大的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我隨著洶涌的人流擠出考場,汗水浸透了后背的T恤,黏膩地貼在皮膚上。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近乎虛脫的燥熱。
校門外更是人山人海,焦急等待的家長、興奮拍照的學生、發著復讀班傳單的人……喧囂得如同煮沸的粥。我艱難地擠出人群,目光急切地在攢動的人頭里搜尋。終于,在校門西側那棵巨大的、投下濃蔭的香樟樹下,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余柔安靜地站在樹影里,和周圍的喧騰格格不入。她穿著簡單的白色棉布裙,裙擺被熱風吹得輕輕晃動。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縫隙,在她身上投下跳躍的光斑。她似乎瘦了些,下巴顯得更尖了,臉色是一種不太健康的蒼白,像是很久沒有好好曬過太陽。但她的眼睛依舊很亮,像沉在水底的黑色石子,清晰地映著朝她跑來的我,嘴角彎起一個熟悉的、帶著點狡黠的弧度。
“解放啦,李大狀元?”她揚了揚眉,語氣輕松得像在談論天氣,仿佛我們只是經歷了一場普通的隨堂測驗。
“什么狀元……”我喘著氣在她面前站定,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心卻像被那笑容熨帖了,懸了許久的大石終于落地,“感覺……還行吧。”目光忍不住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那份蒼白在樹影下顯得格外清晰,讓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你臉色怎么……”
“熱的唄!”她飛快地打斷我,抬手隨意地扇了扇風,動作帶著刻意的活潑,隨即從身后變魔術似的拿出兩杯奶茶,插好吸管,將其中一杯塞進我汗濕的手里,冰涼的杯壁激得我一哆嗦。“紅豆布丁,雙倍糖,慶祝我們李林同學終于脫離苦海!”她笑著,用力吸了一口自己的那杯,臉頰因為吸吮的動作微微鼓起,努力想驅散我眼中那點擔憂的陰翳。
指尖觸碰到她遞來的冰涼奶茶杯,那點疑慮似乎也被這冰涼的甜意暫時壓了下去。我學著她的樣子,用力吸了一大口。甜膩冰涼的紅豆沙混合著滑嫩的布丁滑過喉嚨,瞬間沖散了考后的疲憊和方才心頭那絲不安。香樟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陽光碎金般灑落,我們并肩站在樹蔭下,分享著這遲來的、劫后余生般的甘甜。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奶茶杯里冰塊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她近在咫尺的、帶著紅豆甜香的氣息。仿佛那些抽屜深處積壓的信紙、那些欲言又止的夜晚、那些病態的蒼白,都只是這個燥熱夏天里微不足道的錯覺。
七月流火,空氣被烈日烤得扭曲變形,蟬鳴聲嘶力竭,像是垂死的哀歌。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班級群的消息像炸開的煙花,密密麻麻地往上刷——高考成績公布了。心臟猛地撞向喉嚨口,手指僵硬得幾乎不聽使喚,我哆嗦著點開查詢鏈接。頁面旋轉、加載……當那個高得超出預期的分數和心儀大學的名字一起跳出來時,一股滾燙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矜持和克制,血液在四肢百骸奔涌咆哮。
成了!真的成了!
那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嶄新的紙張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硬質的觸感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真實感。三年,整整三年抽屜里那些沉甸甸的、寫滿了又揉皺的紙張,那些懸而未決的焦灼和無法言說的期盼,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我甚至沒顧上跟家里人多說一句,像一顆被點燃的炮彈,猛地沖出家門。
熱浪撲面而來,黏稠得如同裹著糖漿。自行車鏈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我瘋了一樣蹬著踏板,汗水模糊了視線,也顧不得擦。風在耳邊呼嘯,卻蓋不住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臟擂鼓般的巨響。那張通知書在我汗濕的掌心被反復攥緊、松開,又攥緊,像一張通往新世界大門的船票,而這張船票,我迫切地想要第一個、親手交到余柔手上。我要告訴她,我做到了!我要把那些抽屜里積壓的、從未送出的信,一封一封,全部念給她聽!我要……我要親口說出那句遲到了太久的話!
醫院的消毒水味濃得嗆人,比外面的熱浪更令人窒息。我幾乎是撞開那扇熟悉的病房門,劇烈的喘息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余柔!考上了!你看!我……”狂喜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病房里光線昏暗,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余柔半躺在搖起的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頭,寬大的病號服空蕩蕩地掛在她身上,像套在一個脆弱的衣架上。她的臉朝著窗戶的方向,深陷的眼窩里一片空洞的灰敗,曾經亮得驚人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厚厚灰塵的玻璃珠,失去了所有焦距。聽到我的聲音,她的頭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漣漪,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麻木和死寂。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狂喜的余燼還殘留在臉上,卻已凝固成一種極其可怖而扭曲的表情。我踉蹌著撲到床邊,顫抖著手將那張還帶著我體溫和汗濕的通知書遞到她眼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看啊余柔!你看!我們……我們說好的……我……”
她的目光極其緩慢地、極其吃力地聚焦在那張嶄新的紙上。灰暗的眼底深處,似乎極其艱難地掙扎著,想要燃起一點微弱的光亮,像寒夜里最后一粒將熄的火星。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個破碎模糊的氣音。
緊接著,那只一直搭在薄被外、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手,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那動作緩慢得如同慢放的鏡頭,帶著一種耗盡了所有生命力的沉重。她的指尖,似乎想努力地、再努力地向前探去,想要觸碰那張近在咫尺的紙頁。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通知書邊緣的一剎那——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脆響。
那支深藍色的、筆帽頂端鑲著一圈銀環的英雄100鋼筆,從她陡然失去力氣、松開的指間滑落,筆直地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金屬筆帽與地面撞擊,發出空曠而絕望的回音,在死寂的病房里久久回蕩。
那點在她眼底掙扎的光亮,隨著這聲脆響,驟然熄滅,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她抬到半空的手,失去了所有支撐,軟軟地垂落下來,像一截被風吹斷的枯枝。
“余柔……?”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破碎得不成調子。那張代表著希望和未來的錄取通知書,從我瞬間失去所有力氣的手中飄落,輕飄飄地打著旋,覆蓋在那支靜靜躺在地上的、冰冷的深藍色鋼筆上。
幾天后,我站在余柔那間小小的臥室里。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條條明暗相間的光柵,空氣里浮動著細微的塵埃。一切都保持著原樣,書架上塞滿了復習資料和小說,桌角還擺著那盆小小的、葉片有點蔫了的綠蘿,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余柔的父母紅著眼眶,沉默地將一些她的衣物和書本打包進紙箱。我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局促地站在書桌前。指尖無意間劃過桌面,觸到一層薄薄的浮灰。視線下意識地落在書桌最下面那個帶鎖的抽屜上。鎖只是虛虛地搭著,并未扣緊。
鬼使神差地,我拉開了那個抽屜。
里面沒有日記本,也沒有少女的心事。只有一些零散的信封、舊郵票、用過的書簽。我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直到落在抽屜最深處、緊貼著背板的地方。
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個深藍色的信封。信封很厚,被塞得鼓鼓囊囊,邊角已經有些磨損。最顯眼的,是信封正面用娟秀卻有些虛浮的筆跡寫著的三個字——
“李林啟”
是我的名字。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驟然停跳了一拍。我伸出手,指尖有些發顫地觸碰到那個信封。它很厚實,帶著紙張特有的、干燥的觸感。信封口沒有封死,只是簡單地折了進去。
我捏住信封的兩端,極其緩慢地將它從抽屜深處抽了出來。它沉甸甸的,像承載了太多未出口的重量。就在我猶豫著是否要打開它的瞬間,一張小小的、對折起來的紙條,從沒有封嚴的信封口滑落出來,無聲地飄落到地板上。
我彎腰拾起那張紙條。展開。
上面的字跡比信封上的更加潦草,也更加用力,透出一種虛弱的掙扎感,筆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往前走啊李林,別回頭。”
葬禮那天的雨,下得毫無征兆,又傾盆如注。
厚重的鉛灰色云層低低壓著,沉甸甸的,仿佛隨時會墜落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黑色的傘面上,噼啪作響,匯成渾濁的水流沿著傘骨不斷淌下,織成一片冰冷的水幕。濕冷的空氣裹挾著泥土和草木被雨水沖刷后的腥氣,沉沉地壓在人身上,透骨的涼意從腳底直往上鉆。
墓地新挖的泥土在暴雨的沖刷下變成一片泥濘的深褐色。小小的墓碑沉默地立在那里,被冰冷的雨水反復洗刷,碑面上新刻的名字和生卒年月顯得格外刺目、冰涼。
我站在人群的最邊緣,雨水打濕了褲腳,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個深藍色的、厚厚的信封,以及那把冰冷的、深藍色的鋼筆。信封的邊角被雨水洇濕,深了一小圈,墨藍色的字跡微微暈開。
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軟。我蹲下身,不顧泥濘,用雙手在那小小的墓碑旁,用力地挖開一個坑。冰涼的泥水混著沙礫灌進指甲縫里,帶著一股死亡般的土腥氣。指尖很快就被磨得生疼,但我感覺不到。
挖出的坑不大,卻很深。
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深藍色的、承載著所有未寄出話語的信封,連同那把冰冷的鋼筆,一起放了進去。它們挨在一起,像一對沉默的伴侶,沉入冰冷的黑暗。然后,我捧起旁邊濕冷黏重的泥土,一捧,又一捧,覆蓋上去。泥土落在信封和鋼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深藍的顏色迅速被濕冷的褐土吞沒、掩埋,直至徹底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被雨水不斷沖刷的土堆。
雨點砸在裸露的后頸上,冰冷刺骨。我直起身,雨水順著發梢流進眼睛,又澀又痛。墓碑上那個名字在雨水中顯得模糊不清。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瘋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就在這片冰冷的、無休無止的雨聲中,在泥土被徹底覆蓋的沉悶回響里,一個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厚厚的雨幕和泥土,帶著記憶里熟悉的溫度,輕輕拂過耳畔,清晰得如同嘆息:
“往前走啊,李林……”
那聲音溫柔又堅定,像一根無形的線,輕輕拉扯著我被雨水凍僵的身體。
我猛地抬起頭,雨水瘋狂地砸在臉上。眼前只有無邊無際的、灰蒙蒙的雨幕,冰冷地切割著天地。墓碑沉默,泥土沉默,只有暴雨砸落的聲音統治著一切。
剛才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幻覺。
就在這時,鉛灰色的厚重云層,不知被哪里的風撕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一束微弱卻執拗的陽光,如同金色的利劍,陡然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雨簾,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腳邊那個剛剛隆起的新土堆上。
濕漉漉的泥土在突如其來的光芒下,蒸騰起一層迷蒙的、淺金色的薄霧,脆弱又短暫。那束光也落在我的鞋尖上,帶來一絲微乎其微的暖意,像是一個轉瞬即逝、卻又無法忽視的微小奇跡。
我怔怔地站在暴雨里,站在那束短暫的金光邊緣,渾身濕透,冷得牙齒都在打顫。雨水依舊無情地沖刷著臉頰,冰涼的液體不斷滾落。可那句穿透雨幕的、溫柔的幻聽,和腳下這束突然降臨的、微暖的光,卻像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狠狠撕扯著我。一個要將我釘在原地,沉入冰冷的泥濘;另一個,卻像一只無形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力量,輕輕推著我的后背,指向雨幕之外、鉛云裂開縫隙的方向。
墓碑上,那行新刻的字跡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清晰,每一個筆畫都仿佛帶著余溫,帶著她最后的氣息,無聲地烙印在濕冷的空氣里:
“往前走啊李林,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