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余音仍在耳畔縈繞。蘇長歌隨著人流走出長樂坊，胸腔里還激蕩著方才樂舞帶來的震撼。他意猶未盡，抬手招來一輛坊車，“去長樂街！”坊車晃晃悠悠地穿行在長安街巷，蘇長歌掀開簾子，看街邊小販吆喝著糖畫、面人，孩童追逐打鬧，手中的風車呼呼轉動。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光影，照得他心頭一片暖意。行至長樂街，整條街道熙熙攘攘，商鋪林立。蘇長歌付了車錢，漫步其中。

突然，一抹銀光晃過他的眼簾。抬頭望去，“玲瓏閣”三個銀字在陽光下閃爍，正是一家氣派的銀樓。門口兩尊銀鑄的貔貅昂首而立，威風凜凜，門前的鎏金招牌上刻著“精工巧作，傳世銀器”。蘇長歌鬼使神差地抬腳走了進去。

店內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銀器，有精巧的發簪、手鐲，還有造型別致的香爐、燭臺。柜臺上，一位伙計正擦拭著一對銀質燭臺，燭臺上雕刻的纏枝蓮紋栩栩如生，燭淚滴落的紋路都清晰可見。“客官，您是看看首飾，還是擺件？”伙計見有客人進來，立刻迎上前來，笑容滿面。蘇長歌隨意應了一聲，目光卻被角落展柜里的一件銀飾吸引。

展柜里，一支纏枝銀簪靜靜躺著，銀絲纏繞成盛放的曇花，花蕊處嵌著顆渾圓的珍珠，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蘇長歌的目光瞬間被鎖住——簪子簡約雅致卻暗藏鋒芒，像極了那個冷面心熱的上官婉兒。他耳畔忽然回響起昨夜批閱文書時，她垂眸執筆的模樣，烏發半掩側臉，眉間朱砂痣襯得膚色如雪。

“客官好眼光！”伙計湊過來，抹布在肩頭一搭，“這是我們掌柜新制的‘曇華簪’，銀絲是用西域冰蠶絲混鑄，韌性十足。您瞧這花蕊機關——”他指尖輕按珍珠，曇花驟然綻放，露出藏在花瓣間的細小銀針，“遇襲時可彈射三寸，防身一絕！”蘇長歌喉結微動，鬼使神差地撫上玻璃展柜：“多少錢？”話出口才驚覺不妥，自己身為密探的俸祿剛夠溫飽，而這等精工銀器必然價值不菲。

伙計笑意更深，從柜臺下取出賬本翻了翻：“若是尋常客人，這簪子至少要三十兩。不過前日張侍郎家夫人來，一眼相中卻嫌太素。您若誠心要，算您二十兩——權當掌柜拿它應個彩頭！”二十兩！蘇長歌攥緊腰間錢袋，里面零零散散的碎銀加起來不過五兩。他正欲開口推辭，忽聽店外傳來馬蹄聲。

轉頭望去，一隊黑甲侍衛簇擁著馬車疾馳而過，車簾縫隙里閃過一抹月白衣角，隱約可見那人容貌有些熟悉。“客官？”伙計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蘇長歌咬咬牙，從懷里摸出一顆乳白色的珠子，這算是他存了半輩子的養老錢！“這是和田羊脂玉，換這支簪子如何？”伙計接過珠子對著光細看，瞳孔微縮：“好說！好說！”他利落地取出錦盒裝好銀簪，“小店還附贈檀木梳一把，您瞧這梳背刻的——”蘇長歌沒等他說完，抓過錦盒揣進懷中。

踏出銀樓時，陽光曬得他后頸發燙，懷里的盒子卻涼得沁人。他望著熙攘的街道，突然意識到，自己竟會為了那個總板著臉的女官，做出這般沖動之事。

“我尋思我也不是舔狗啊！？~”蘇長歌用手擦了擦臉，不知所措。

正當他不知該往何處去時，忽聽店外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嘩。緊接著，重物倒地聲與女子的尖叫劃破長空，驚得街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老子的耐心有限！”粗獷的叫罵聲混著酒氣飄進銀樓，“你女兒陪本公子喝幾杯，是你家的福氣！我爹可是堂堂六品官員，得罪了我們，整個長樂街都別想好過！”

蘇長歌扒開圍觀的人群，只見酒館門口，五六個醉醺醺的漢子正將一名老者按在墻上，其中滿臉橫肉的壯漢揪著酒館老板的衣領，而一旁的年輕女子面色慘白，裙擺被扯得凌亂。周圍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人小聲嘀咕：“這是李通判家的二公子，仗著他爹的權勢，在這一片橫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蘇長歌上前一步剛欲動手，只見其中一名醉漢抄起酒壇就砸了過來。蘇長歌側身躲過，體內劍意流轉，雖未拔劍，周身卻已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可就在他剛要踏步上前時，周遭溫度陡然攀升，空氣仿佛被點燃。“當啷——”一聲巨響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一桿紅纓長槍裹挾著熾熱的氣勁從天而降，重重插入酒館前的青石板，槍尾紅纓隨風狂舞，迸濺的火星將地面燙出焦黑痕跡。氣浪如颶風般席卷開來，塵埃漫天，眾人紛紛捂住口鼻后退。塵埃尚未散盡，一道火紅身影踏著熱浪躍下，利落落在長槍旁。來人手持短刃，腰間別著酒葫蘆，杏眼圓睜，英氣十足：“哪個不長眼的在長安城撒野？姑奶奶云纓的長槍可不認人！”她甩了甩被風吹亂的馬尾，目光掃過醉漢們，最后定格在揪著酒館老板的壯漢身上，

“放開他！不然，嘗嘗我的掠火斷月！”壯漢被云纓身上散發的氣勢震懾，下意識松了手。但很快反應過來，色厲內荏地喊道：“你不過是大理寺捕快，一個九品小芝麻官！知道我爹是誰嗎？”“管你爹是誰！在大理寺的地盤鬧事，就是跟我云纓過不去！”云纓一把拔出長槍，槍尖直指壯漢，槍頭的火焰紋在陽光下灼灼發亮，“三息之內不滾，就別怪我槍下無情！”

周圍百姓卻不再畏懼，紛紛議論起來。“這不是大理寺的云纓姑娘嗎！有她在，這些惡徒別想囂張！”“聽說她的槍法出神入化，連戍衛隊長都在她手下吃過虧！”此起彼伏的加油聲傳入壯漢耳中，他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揮手：“愣著干什么！給我把這臭丫頭抓起來！”醉漢們嘶吼著撲向云纓。

她不慌不忙，長槍在手挽出耀眼的槍花。

“追云！”

隨著一聲嬌喝，槍尖迸發赤紅光焰，她如離弦之箭沖入人群。所過之處，空氣扭曲出火紅色的殘影，熱浪灼燒著眾人的臉龐。一名醉漢舉刀劈來，云纓側身避開，槍桿橫掃，紅光掠過之處，那人慘叫著倒飛出去，后背衣物被灼出焦黑的痕跡。

“斷月！”

云纓長槍高舉，槍頭火焰暴漲，竟在空中凝聚出一輪燃燒的彎月虛影。她猛地揮槍下劈，彎月虛影裹挾著焚盡一切的烈焰斬落，地面瞬間裂開一道焦黑的溝壑。沖在最前面的兩人被火浪吞沒，發出凄厲的哀嚎，掙扎著在地上翻滾，身上衣物燃起的火苗許久才熄滅。幾個眨眼間，醉漢們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哀嚎聲此起彼伏。

云纓將長槍重重杵在地上，槍尾紅纓隨風獵獵作響，她挑眉看向面色慘白的壯漢：“還想試試逐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