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蘆！新鮮酸甜的冰糖葫蘆！三文錢一串，五文錢兩串嘍！”

清脆的少女嗓音在喧鬧的南市一角響起，帶著刻意模仿的、努力顯得熟稔的市井腔調，卻又透著一股子未經世事的清亮。這聲音不算大，但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水面，激起了細微的漣漪。

林晚站在她簡陋的“攤位”前——一塊鋪在地上的破麻布，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十幾串她精心制作的糖葫蘆。每一串都紅得耀眼，糖衣晶瑩，在清冷的冬日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那股酸甜交織的獨特香氣，在冰冷的空氣中格外清晰，頑強地鉆入行人的鼻腔。

起初，只有零星的側目和好奇的打量。人們習慣了油膩的煙火氣，這清新又帶著甜蜜誘惑的味道，顯得格格不入又莫名勾人。

一個穿著半舊棉襖、手里牽著個五六歲小男孩的婦人，正步履匆匆地走過。小男孩忽然停住腳步，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林晚攤位上的那一抹抹鮮紅。

“娘！紅果果！亮亮的！”小男孩扯著婦人的衣角，不肯走了，小手指著糖葫蘆。

婦人被拽住，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帶著操勞生活的疲憊和不耐煩。她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下。那糖葫蘆的模樣，確實與尋常所見不同。尋常的糖葫蘆，就是山楂裹糖，顆粒大，糖衣厚薄不均，顏色也偏暗沉。眼前這些，個頭小巧均勻，裹著的糖衣薄而透亮，紅彤彤的山楂果肉清晰可見，更奇特的是，每個山楂中間似乎還夾著點深色的東西，透出別樣的色澤。

“咦？這糖葫蘆看著……不大一樣??？”婦人忍不住走近幾步，疑惑地開口問道，目光里帶著市井婦人特有的精明審視。

來了！林晚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瞬間綻開一個無比熱情、甚至帶著點鄉下丫頭憨氣的笑容：“嬸子好眼力！”她聲音清脆，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自豪，“這是俺們老家那邊的秘方咧！您瞧，”她拿起一串，指著山楂中間，“俺都給去核啦！干干凈凈，娃兒吃了不硌牙！還加了點俺自個兒熬的山里紅果醬，酸酸甜甜的，開胃消食！小弟弟吃了保管喜歡！”

她一邊說，一邊極其自然地拿起旁邊一塊在蘸糖時掉落的、裹著一點糖衣和果醬的山楂碎塊——那是她特意留出的“試吃裝”。“嬸子，您讓小弟弟嘗嘗？嘗嘗不要錢！”

婦人看著林晚遞過來的那一小塊晶瑩紅亮的吃食，又看看兒子充滿渴望的小臉，猶豫了一下。那碎塊看著干凈誘人，分量也小。她接過來，遞到兒子嘴邊。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一口含住。先是冰涼的糖殼在嘴里化開甜味，緊接著是山楂的酸爽和野果醬更濃郁、更復雜的酸甜滋味在舌尖爆開。他的小臉先是皺了一下，隨即眼睛猛地亮起來，像落入了星星。

“娘！好吃！酸酸的！甜甜的！還要！還要大的！”他用力搖晃著母親的手，小嘴砸吧著，意猶未盡。

婦人看著兒子滿足的表情，又仔細打量了那糖葫蘆幾眼。去核，夾心，干凈，看著也漂亮。關鍵是孩子喜歡。三文錢一串，五文錢兩串，價格倒也公道，比那些粗笨的油糕還便宜些。

“行吧，看你這丫頭嘴甜，東西也新鮮?！眿D人臉上露出一點笑容，爽快地從懷里數出五文錢，“來兩串！……不，三串！給他爹也帶一串嘗嘗新！”

“好嘞！嬸子您真是爽快人！”林晚脆生生地應著，手腳麻利地抽出三串品相最好的糖葫蘆，用一小片干凈的干荷葉仔細包好，遞了過去，臉上是毫不作偽的歡喜，“您拿好！慢走！娃兒吃了好再來！”

這第一單生意，成了！銅錢落入破陶罐底部，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這聲音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林晚身上的寒氣，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她看著婦人牽著歡天喜地的孩子走遠，那小小的身影還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她的攤位，心底的石頭終于落地。

“冰糖葫蘆！新鮮酸甜的冰糖葫蘆！去核不硌牙，開胃又消食！三文一串，五文兩串嘍！”她的吆喝聲更加響亮，更加自信，帶著一種初嘗勝利的興奮。

成功的示范效應是驚人的。那婦人和孩子的反應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波紋迅速擴散開來。

“真的不一樣？去核了？”一個穿著體面些、像是小商販妻子的年輕女子湊過來，好奇地問。

“大姐您嘗嘗這個？”林晚熟練地遞上試吃碎塊，笑容甜美，“俺加了秘制果醬，酸甜可口，吃了不膩！”

女子嘗了嘗，眼睛一亮：“嗯！確實爽口！比光裹糖的好吃多了！給我來兩串！”

“喲，這紅彤彤亮晶晶的，看著就喜慶！給我家丫頭買一串！”一個老奶奶被顏色吸引。

“奶奶您拿好！小妹妹肯定喜歡！”林晚手腳麻利地包好遞上。

“五文錢兩串？倒是劃算！來兩串！”

“我也要一串嘗嘗！”

小小的攤位前，很快圍攏了人。有被孩子央求來的父母，有被新奇外觀吸引的年輕人，也有被那獨特酸甜香氣勾起饞蟲的路人。林晚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中心。她手腳麻利得像上了發條，取簽、蘸糖（陶罐下的火一直小心維持著）、打包、收錢、找零，一氣呵成。嘴里也沒閑著，熱情地招呼著每一位顧客，介紹著“去核”“秘制果醬”的特點，聲音清脆悅耳，笑容真誠又帶著點討喜的憨厚。她的眼睛亮得驚人，飛快地掃視著人群，判斷著潛在顧客，適時地遞上試吃的小碎塊。

“別擠別擠，都有都有！嬸子您拿好！”

“大哥，五文錢兩串，您拿兩串更劃算！”

“這位姐姐，您嘗嘗，保證您吃了還想吃！”

她的動作快而不亂，言語熱絡而不惹人厭煩。那破陶罐里的糖漿在她的精準掌控下，始終維持著最佳狀態，裹出的糖衣均勻透亮。山楂是仔細清洗去核的，果醬是精心熬制的，品質穩定。新穎、干凈、好吃、價格公道，加上攤主嘴甜會來事，這幾樣組合起來，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日頭漸漸升高，又緩緩西斜。南市的人流從未停歇。林晚攤位前的顧客也走了一波，又來一波。破陶罐里的銅錢越來越多，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密集，漸漸堆成了一個小丘。最初那點劣質飴糖和干癟山楂早已用完，她用賺來的錢立刻去補充了原料，回來繼續投入“生產”。

她的手臂因為長時間懸空蘸糖而酸痛僵硬，凍傷的手指在冷風里浸泡了一天，又被糖漿燙了幾次，又紅又腫，鉆心地疼。嗓子因為不停地吆喝而變得沙啞。后背的棉襖被汗水浸濕，又被寒風吹得冰涼。但她感覺不到累，感覺不到冷，感覺不到疼。每一次銅錢落入陶罐的清脆聲響，都像是最美妙的樂章，給她疲憊的身體注入新的力量。

那是活下去的希望，是復仇的基石，是她掙脫這泥沼的第一步！她的眼神越來越亮，動作越來越穩，吆喝聲也越發透著一股韌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