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捧著半顆沾著血絲的乳牙,哭嚎聲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祥瑞!我的祥瑞牙祭碑哎!
祖宗傳下的命根子,磕在這石頭上了!”淚珠子砸在青石板上,硬生生砸出幾個小水洼。
桌角陰影里,金寶懶洋洋蜷著,小肚子一起一伏。這小祖宗遠看像只炸毛的貓崽,近看真章畢露——細密金鱗覆體,日光下流淌熔金光澤,赫然是頭打盹兒的金龍幼崽!
此刻它叼著那半顆微黃小牙,舌尖一卷,醬肘濃香絲絲縷縷溢出來。
喉嚨滾著含混咕嚕:“禍從口出…無牙豈不妙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哇!”牙縫滲出的油光,在它金燦豎瞳里狡猾一閃。
云家小院,十張油膩方桌擺得滿滿當當。
族長云守仁端坐主位,臉笑如發面饅頭,眼底卻結三九冰碴。袖管里硬賬本硌得慌,心中冷笑:“祥瑞?呸!招禍的災星!”
滿月主角云昭月,被云父笨手笨腳箍在懷里,小腦袋歪著,烏溜溜大眼死死焊在桌中央那只醬色濃郁、油光欲滴的巨無霸肘子上。
霸道香氣勾得她口水垂銀絲,小手亂抓亂舞。桌腳金寶背脊金鱗猛地炸開,喉嚨擠出變調嗚咽:“嗚嗷…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焉比此油肘懸頂之危乎?”
金龍瞳死死鎖住肘子下滲出的油漬——那油跡竟似生腿腳,朝著族長鼓囊袖口匍匐前進!
袖中藏著的賬冊邊角,早被粘稠油脂濡濕浸透,墨跡暈染如殘花敗柳。
電光石火!云昭月小胖手猛揮,指頭拍向虛空,石破天驚脆喝:“香香!飛飛!”
好家伙!言出法隨!沉甸甸醬肘子“嗖”地離盤騰空!劃出油亮死亡拋物線,裹挾千鈞醬香直撲賓客面門。
霎時宴席成油鍋地獄——油光糊面,醬汁濺衣,驚呼咒罵齊飛。
族長“騰”地站起欲拍案,腳下一滑踩中肘子油,肥胖身軀狼狽后仰。
慌亂間,袖中被油浸潤的爛賬冊“噗嗤”脫手飛出,如離弦箭一頭扎進滾沸油鍋!
“滋啦——!”平地驚雷!滾燙油花狂暴四濺,燙得人鬼哭狼嚎。
金寶泥鰍般滑進最深桌底,幸災樂禍尾:“油光可鑒啊…鑒出您老袖里乾坤偷稅漏稅的寶墨紋了么?
真真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金鱗閃閃得意滿溢。
族長掙扎爬起,活像油缸撈出肥碩田雞。一手提搖搖欲墜褲腰,玉扣叮當;一手指咯咯笑的云昭月大罵:“妖…妖孽!禍胎!”醬汁順油臉下淌,匯成渾濁欲滴油珠。
云昭月小手指點,童音清亮:“鏡鏡!亮亮鏡鏡!”
滿院喧鬧詭停,眾人目光聚焦族長油光可鑒胖臉。
粘稠油層晃動,強光直射下竟清晰映出扭曲墨字——賬冊入鍋前最后一頁:“鹽稅,紋銀三千兩整。”
死寂。
“噗——嗤!”桌底金寶噴出魚飯火星!笑得金鱗亂顫滾成團:“喵嗚…嗚呼妙哉!以人為鏡,可明得失…您老這‘油光寶鏡’,照得真分明——得失褲腰帶,更失三千兩雪花紋銀底褲啊!嗚哈哈哈!”
笑聲又賤又亮沖云霄。
“孽畜!”族長羞怒攻心,提褲腰拔腿瘋竄,活像屁股點炮仗。
慌不擇路!沉重身軀“砰”地撞上主桌顫巍巍桌腿。
“哐當——嘩啦啦!”
滾燙油鍋被掀翻!裹挾紙灰罪惡的滾油如熔巖之河,帶著焚盡熱浪“滋滋”怪響,朝角落半截苔痕斑駁的“祥瑞牙祭碑”鋪天蓋地潑去!
滾油如狂舞金蛇撞上殘碑。
“滋啦啦——!”白煙猛騰,焦糊味霸占空氣。
熱油貪婪鉆進歲月刻痕,濃煙中石碑“啪”微響如垂死嘆息。
金寶神龍擺尾躍上高墻,舔爪上醬汁熱油,望族長屁滾尿流背影,尾尖悠閑畫圈。
忽地,它鼻翼翕動!熔金豎瞳驟縮!墻下被滾油沖刷的殘碑,焦黑油膩表層下,被熱油灼燒處竟隱隱透出前所未見、暗紅扭曲的玄奧新紋!
說時遲那時快!金寶如離弦金箭射下!小爪快如閃電從打翻肘子上揩把濃稠發亮醬油!“啪嘰”一聲結結實實摁在滾燙碑面新紋處!爪下金芒微閃——龍族秘法,以油拓印!
“刺啦…”輕響伴微光流轉。油漬所過,暗紅新紋被清晰“印”出,如顯影符咒在油膩石面迅速顯形拼湊!
云大壯捧滴油不剩空鍋捶胸頓足:“天殺!十萬兩雪花銀肘子!喂了…”嚎半截,眼瞪溜圓,嘴張塞拳,傻愣看金寶爪下詭異碑。
油膩骯臟碑面,赫然拓印兩行龍飛鳳舞、油光锃亮、古拙蒼勁大字:
仙緣結嬰始
府開日月長
字字如蘊大道玄機。眾人未及吸涼氣,異變再生!
半截殘碑猛震!沾染滾油、醬汁連同油亮大字,瞬間化作氤氳流轉濃郁金霧。
“嗤”地一聲如活物歸巢,順碑底細小石縫眨眼鉆入地下,無影無蹤!
只留半截光禿禿、干干凈凈、比先前更古樸的殘碑冒裊裊青煙,散發淡淡石頭味兒。
滿院死寂,唯狼藉鍋碗與焦糊味證非幻夢。
云大壯捧比他臉干凈的空鍋,半晌憋出比死爹還凄厲茫然哀嚎:“肘…肘子油!它…它也跟那字兒遁地跑了?!”
金寶蹲光潔碑頂,油爪摳磚縫姿勢,龍臉驚疑,龍須翹起。
低頭看空空油爪,又看深不見底磚縫,喉嚨滾出荒誕咕噥:“嗚嗷…這…這地底下…莫非是穿山甲成了精?!連油帶字打包全了?”
它甩甩爪,幾點殘留油星在夕陽余暉下閃著詭異又誘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