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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殘甲葬濁浪

寒鴉銜印去:驛站余波與王印之謎

順治六年冬月的寒風,在吉安府那座破敗驛站的后院打著旋兒,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枯葉,撲打著懸掛在老槐樹下那具已然僵直的蟒袍尸體。

刑部侍郎阿山裹著厚重的貂裘,站在廊下,面無表情地看著戈什哈們七手八腳地將耿仲明放下來。尸體落地時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一袋沉重的谷子。那身曾經象征無上權柄的靖南王蟒袍,此刻沾滿了泥污、雪水和脖頸處滲出的暗紅血漬,皺巴巴地裹在失去生機的軀體上,顯得格外刺眼而凄涼。耿仲明的臉因窒息而青紫腫脹,雙目圓睜,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控訴。

“畏罪自縊,報上去。”阿山的聲音干澀冰冷,不帶一絲波瀾,仿佛在處理一件尋常的垃圾。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動作快些。

幾個滿洲兵上前,粗暴地扯下尸體腰間的靖南王金印綬帶。那方沉甸甸、刻著滿漢兩種文字“靖南王之印”的金印,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一名戈什哈正要將印收入準備好的錦盒,突然——

“嘎——!”

一只碩大的寒鴉,不知何時落在了光禿禿的槐樹最高枝頭,發(fā)出一聲凄厲刺耳的鳴叫。它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方金印,猛地俯沖下來!速度快如一道黑色的閃電。

“畜生!”戈什哈下意識地揮手驅趕。

那寒鴉卻異常靈活地避開,利爪精準地勾住了金印頂部的盤龍鈕!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它竟借著俯沖之力,硬生生將那沉重的金印從戈什哈手中拽脫,然后奮力扇動翅膀,抓著這象征王權的“罪證”,搖搖晃晃地飛向驛站高聳的圍墻,瞬間消失在鉛灰色的天際!

“快!射下來!”阿山臉色鐵青,厲聲喝道。

弓弦響動,幾支羽箭破空而去,卻只射中了空蕩蕩的樹枝和飄落的幾片羽毛。烏鴉和金印都已不見蹤影。

“大人,這……”戈什哈們面面相覷,臉上帶著驚懼。烏鴉銜走王印,這在滿洲人看來是極其不祥的征兆。

阿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烏鴉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旋即被更深的冷酷取代。“廢物!印丟了就丟了!橫豎是個死人的東西!報上去就說……就說耿逆臨死前毀了印信!”他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將目光轉向地上的尸體,“把這逆賊的尸首處理掉!丟到贛江里去!讓他喂魚!”他特意加重了“丟”字,帶著一種刻意羞辱的意味。

濁浪裹殘軀:贛江初夜的無聲漂流

驛站后墻外不遠處,便是日夜奔流、渾濁湍急的贛江。

沒有棺槨,沒有草席。耿仲明的尸體,連同他身上那身沾滿血污和泥土的殘破蟒袍、內里的鎖子甲,被幾個滿洲兵像丟棄垃圾一樣,從一處陡峭的江岸直接拋了下去。

“噗通!”

沉重的落水聲被江濤的轟鳴瞬間吞沒。

冰冷的江水立刻包裹了這具曾經叱咤風云的軀體。水流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他,翻滾著,沉浮著。那身沉重的甲胄本應讓他迅速沉底,但袍服內殘留的空氣形成了一些氣囊,讓尸體并未立刻下沉,反而在渾濁的江水中載沉載浮,時隱時現(xiàn)。

耿仲明僵硬的面容在渾濁的水波中扭曲變形,圓睜的雙眼似乎仍在不甘地凝視著這片他曾為之征戰(zhàn)、最終卻拋棄了他的天地。冰冷的江水沖刷著他脖頸上那道深深的紫黑色勒痕,也沖刷著他身上無數(shù)新舊傷疤——有早年遼東與建州兵搏殺留下的刀痕,有皮島海戰(zhàn)被箭矢洞穿的舊創(chuàng),有登州兵變時留下的火銃灼傷,更有南下征戰(zhàn)江南時留下的累累印記。每一道疤痕,都曾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如今都成了泡在冰冷江水中的無聲遺跡。

鎖子甲上的鐵環(huán)在暗流中相互碰撞,發(fā)出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幽冥的“叮當”聲,很快又被洶涌的波濤徹底淹沒。那身象征著他降清后“功勛”的蟒袍,在水中像海藻般散開,金線繡制的四爪蟒在渾濁的江水中徒勞地掙扎、舞動,最終被泥沙和污穢浸染得暗淡無光。

尸體被湍急的主流裹挾著,順流而下,開始了它漫長而荒誕的漂流之旅。天空陰沉,寒風呼嘯,贛江兩岸是蕭瑟的冬景,枯黃的蘆葦在風中瑟瑟發(fā)抖,仿佛在為這無聲的葬禮哀鳴。

漁火照孤魂:寒江老叟的驚魂一瞥

夜色如墨,籠罩著寬闊的贛江。幾顆寒星在厚重的云層縫隙中若隱若現(xiàn)。

下游數(shù)十里外,靠近樟樹鎮(zhèn)的一處江灣。年過六旬的老漁夫陳三,正披著蓑衣,在一條破舊的小漁船上夜捕。江上寒風刺骨,他瑟縮著身子,將一盞昏黃的防風油燈掛在船頭,微弱的光暈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渺小。

“這鬼天氣,魚都躲深水去了……”陳三嘟囔著,費力地拉起一網,只有幾條指長的小魚在網底徒勞地蹦跳。他嘆了口氣,準備收網回家。

就在這時,借著船頭那點微弱的光,他瞥見上游江心處似乎漂浮著一個巨大的、黑乎乎的東西,正隨著水流緩緩向他的小船方向漂來。

“莫不是上游沖下來的大樹根?”陳三瞇起昏花的老眼,好奇地撐著竹篙,小心地將小船靠過去一些。

距離拉近,那漂浮物的輪廓漸漸清晰。借著搖曳的燈光,陳三看到了散開的、繡著奇怪花紋的袍子,看到了水中若隱若現(xiàn)的金屬反光(鎖子甲),更看到了……一張腫脹發(fā)青、雙眼圓睜的人臉!那張臉在昏黃的燈光和渾濁的水波映襯下,如同水底爬出的惡鬼!

“媽呀——!水……水漂子(浮尸)!”陳三嚇得魂飛魄散,頭皮發(fā)麻,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他手一抖,竹篙差點脫手,整個人踉蹌著跌坐在濕冷的船板上。在贛江上打了一輩子魚,他不是沒見過浮尸,但眼前這具尸體穿著如此古怪華麗的“戲服”(他不認識蟒袍),還套著鐵甲,面目如此猙獰可怖,實在超出了他的認知。

“冤……冤鬼索命啊!”陳三牙齒打顫,渾身抖得像篩糠,哪里還敢細看。他手忙腳亂地抓起竹篙,拼了老命地撐船,只想離那恐怖的東西越遠越好。小船像受驚的魚兒般,慌不擇路地沖向岸邊。昏黃的漁火在黑暗中劇烈搖晃,很快消失在蘆葦叢深處,只留下江心那具無人理會的浮尸,依舊沉默地隨波逐流。

浮尸驚古剎:金山寺僧的慈悲與無奈

又漂了一日一夜。

尸體被江水帶到了更加開闊的水域,靠近著名的金山寺腳下。冬日清晨,薄霧籠罩江面,金山寺巍峨的殿宇在霧靄中若隱若現(xiàn),晨鐘悠揚,梵音裊裊。

幾個負責在江邊汲水的年輕沙彌,提著水桶來到江邊碼頭。霧氣朦朧中,他們發(fā)現(xiàn)岸邊淺水處似乎卡著什么東西。

“師兄,你看那是什么?”一個小沙彌指著水邊。

眾人走近一看,無不倒吸一口涼氣。一具穿著破爛不堪、卻依稀可見昔日華貴的袍服和鎖子甲的男尸,半沉半浮地被幾塊礁石擋住。尸體腫脹得更加厲害,皮膚呈現(xiàn)出可怕的青白色,臉上、脖頸上布滿了水泡和刮擦的傷痕,唯有那雙圓睜的眼睛,似乎還殘留著死前的怨憤和不甘,直勾勾地“望”著金山寺的方向。尸體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腐氣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年長些的沙彌連忙合十念佛,臉色發(fā)白。

“看這穿著……不像是尋常百姓,倒像個將軍?”另一個沙彌壯著膽子觀察。

消息很快驚動了寺內的知客僧和監(jiān)院。監(jiān)院慧明法師聞訊來到江邊。他是一位須發(fā)皆白、面容慈悲的老僧。看到尸體的慘狀,尤其是那身殘破的蟒袍和鎖子甲,慧明法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深深的悲憫。

“阿彌陀佛。觀其裝束氣度,恐非等閑。看這蟒紋……莫非是那位……”慧明法師似乎猜到了什么,聲音低沉下去。他久居江邊,消息并不閉塞,近日關于靖南王耿仲明在吉安“畏罪自盡”的傳聞,已經隱隱傳來。

“師父,此人怨氣深重,死不瞑目,恐為兇煞。我們……我們該如何處置?”知客僧擔憂地問。按常理,出家人慈悲為懷,遇到浮尸應打撈安葬。但這具尸體身份敏感,穿著僭越(蟒袍),顯然牽扯著天大的干系。

慧明法師長嘆一聲,望著渾濁奔流的江水和尸體那怨毒的眼神,緩緩搖頭:“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此人一生殺伐過重,背主求榮,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亦是劫數(shù)。我佛慈悲,本應渡其亡魂,然此身牽扯朝廷重案,怨戾之氣沖天,恐非我金山寺小小禪院所能化解,強行收埋,反會招致大禍。”

他雙手合十,對著尸體深深一禮:“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放下執(zhí)著,早登極樂吧。愿我佛法力,消你幾分怨氣。”念罷,他對弟子們吩咐:“取長篙來,助他脫離此處礁石,順流而去吧。江流浩蕩,自會帶他去該去之地。我等在此為他誦念一段《往生咒》,也算結個善緣。”

幾個沙彌依言,用長竹篙小心翼翼地將尸體從礁石中推離。尸體在漩渦中打了個轉,再次被奔騰的江水裹挾,繼續(xù)向下游漂去。金山寺的鐘聲再次響起,僧人們低沉的誦經聲在江面上飄蕩,試圖超度那隨波逐流的孤魂野鬼,卻又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鐵索鎖蛟尸:水師哨卡的冰冷攔截

漂流仍在繼續(xù)。耿仲明的尸體經過江水的浸泡和沖刷,更加腫脹變形,袍服和甲胄破損得更加厲害,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慘白的皮肉。那令人不安的腐臭味也越發(fā)濃重。

這一日,尸體漂近鄱陽湖口附近的一處重要水師關卡。這里是扼守贛江入鄱陽湖的咽喉,由一隊隸屬江西水師的綠營兵把守。高高的瞭望塔上,哨兵早已發(fā)現(xiàn)了江心這具怪異的浮尸。

“頭兒!江里有東西!像是……像是個人!穿著鐵甲!”哨兵大聲稟報。

把總趙大奎是個粗豪的漢子,正靠在哨卡木屋里烤火。聞言他罵罵咧咧地走出來,登上瞭望臺,拿起單筒千里鏡望去。

渾濁的江水中,那具隨波浮沉的尸體在鏡頭里清晰起來。破爛卻依稀華麗的袍子,殘破的鎖子甲,腫脹發(fā)青的軀體……趙大奎的眉頭越皺越緊。當他的目光掃過尸體腰間那根雖然浸水變形、但樣式非凡的玉帶(已被江水沖得歪斜,但未脫落),以及袍服上殘留的、雖然污穢不堪卻仍能辨認的四爪蟒紋時,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老天爺!這……這是蟒袍玉帶!”趙大奎的聲音都變了調。他雖是個底層武官,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能穿蟒袍的,至少是個王爺級別!

聯(lián)想到最近瘋傳的靖南王耿仲明在吉安自盡的消息,以及上頭嚴令各關卡留意可疑人物(包括尸首)的密令,趙大奎瞬間明白了七八分!這具尸體,很可能就是那位剛剛“畏罪自盡”的靖南王!

“快!放小船!用撓鉤給我把那尸首拖過來!小心點,別弄壞了!”趙大奎又驚又怕,聲音都帶著顫音。驚的是居然撞上這種天大的事,怕的是處理不好惹禍上身。

幾條小船迅速放下水,兵丁們用帶著鐵鉤的長竿(撓鉤),小心翼翼地鉤住尸體的手臂、腿腳和破爛的袍服,費力地將這具沉重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浮尸拖向岸邊。尸體在水中拖曳,殘破的蟒袍和鎖子甲被鉤得更加破爛,場面既詭異又令人作嘔。

尸體被拖到岸邊的淺灘上。趙大奎強忍著惡心和恐懼,帶著幾個膽大的手下上前辨認。雖然面目全非,但身材骨架、殘留的裝束特征,尤其是那根形制特殊的玉帶,都印證了他的猜測。

“沒錯……是靖南王爺……”一個曾經在江南見過耿仲明儀仗的老兵,聲音發(fā)顫地低語。

趙大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飛馬向最近的府衙和駐防將軍報告。同時,他指揮兵丁用幾條粗大的鐵鏈,將尸體的手腳和腰部牢牢捆住,另一端深深釘入江邊的巨石之中。

“都給老子看好了!沒上峰命令,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準動!”趙大奎厲聲吩咐,“用草席……不,找塊破帆布先蓋起來!”他看著鐵鏈捆縛下、草草覆蓋著破帆布的尸體,如同鎖住了一條傳說中作惡多端、死后也不得安寧的孽蛟,心中充滿了不安和莫名的敬畏。冰冷的鐵鏈纏繞著曾經尊貴的軀體,鎖子甲上的殘破鐵環(huán)在風中偶爾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仿佛不甘的嗚咽。贛江渾濁的浪花,依舊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和這具被禁錮的殘軀。

孤墳映殘陽:耿繼茂的秘葬與誓言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開。

遠在福建,剛剛在清廷使者刀鋒“勸慰”下,心驚膽戰(zhàn)地接過靖南王爵位(已被降為靖南郡王)的耿繼茂,幾乎是同時接到了父親死訊和尸體被水師扣押的報告。

接到密報的那一刻,耿繼茂正坐在嶄新的、卻透著壓抑氣息的靖南郡王府書房里。他手中把玩著象征新爵位、卻小了一圈的郡王金印,臉色陰晴不定。當密使顫抖著說出“老王爺……尸身……在鄱陽湖口……”時,他手中的金印“哐當”一聲掉落在紫檀木書案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他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著,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驚恐,有后怕,或許還有一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悲慟?但這一切,迅速被更深的恐懼和冷酷取代。

不能讓父親的尸體落入清廷之手!更不能讓他們再拿尸體做文章,折辱耿家,甚至成為進一步削藩的借口!必須搶在清廷派大員來處理之前,將尸體秘密弄回來!

耿繼茂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立刻喚來自己最信任的、也是耿家少數(shù)僅存的老家將耿安(此人是耿仲明早年收養(yǎng)的孤兒,對耿家忠心耿耿,但耿繼茂并不完全信任任何人)。耿安已年近五十,沉默寡言,臉上刻滿風霜。

“耿安,”耿繼茂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立刻帶一隊絕對可靠、嘴嚴的死士,扮作商隊,快馬趕往鄱陽湖口!不惜一切代價,把那……把老王爺?shù)倪z骸給我秘密運回來!記住,是秘密!不能驚動任何人!更不能讓朝廷知道!”

“是!世子……不,王爺!”耿安的聲音嘶啞,眼中含著巨大的悲痛,但更多的是軍人執(zhí)行命令的決絕。他深深看了一眼這位親手將父親逼上絕路的新主子,轉身快步離去。

耿安的行動異常迅速且隱秘。他利用耿家在江西尚存的、未被完全清洗的舊關系網,花費重金,買通了看守尸體的水師小頭目趙大奎(趙大奎本就不想沾這晦氣,樂得拿錢脫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耿仲明那具已經高度腐敗、被鐵鏈捆縛、散發(fā)著濃烈惡臭的尸體,裝入一口臨時找來的薄皮杉木棺材,外面又裹上層層油布和草席,偽裝成運送南方特產的貨物,由快船從水路秘密運往福建。

抵達福州時,已是臘月將盡。耿繼茂不敢將棺材運入城中,更不敢停靈王府。他選擇了福州郊外一處極其偏僻、背靠荒山、面朝一條無名小溪的野地。沒有葬禮,沒有僧道誦經,甚至沒有墓碑。

在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耿安帶著幾個心腹死士,默默挖了一個深坑。耿繼茂親自來到現(xiàn)場,他遠遠站著,沒有靠近那散發(fā)著異味的棺材,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當棺材被緩緩放入坑中時,耿繼茂的拳頭在袖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泥土一鍬鍬落下,掩蓋了那口簡陋的棺材,也掩蓋了耿仲明波瀾壯闊又充滿爭議的一生。最后,耿安在墳前插了一塊無字的粗糙青石板,作為標記。

夕陽的余暉將新壘的墳丘染成一片凄艷的血紅。耿繼茂走到墳前,沒有跪拜,只是死死盯著那塊無字墓碑。寒風卷起他的袍角,獵獵作響。

“父親……”他的聲音干澀而冰冷,在荒涼的野地里顯得格外突兀,“你安息吧。你的路,走完了。我的路……才剛開始。”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種近乎瘋狂的野心,“這江山,這權柄,這血債……我會替你,替耿家,一一討回來!愛新覺羅家……你們等著!”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那孤零零的新墳,大步走向等在遠處的馬車。殘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在那座無名的墳塋上,仿佛一個沉重的、無法擺脫的詛咒。

耿安默默地往墳頭添了最后一捧土,對著無字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老淚縱橫:“王爺……老奴……只能送您到這了……”他抬起頭,望向耿繼茂決絕離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深沉的憂慮。他知道,老王爺?shù)乃溃⒎墙K結,而是更大風暴的開始。這捧埋著殘甲與遺恨的濁浪之土,終將醞釀出新的血雨腥風。

贛江之水,依舊浩浩蕩蕩,奔流不息,將發(fā)生在吉安驛站后院的一切沖刷、稀釋,最終匯入無垠的海洋。而耿仲明的名字,連同他肉身的最后一點痕跡,則被永遠埋在了這閩江之畔、殘陽之下的無名孤墳之中。屬于他的時代落幕了,但“靖南”二字的血色余暉,仍將在他的子孫身上,投下漫長而扭曲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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