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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淚祭舊袍澤

崇德六年八月,杏山。

硝煙散盡,血腥味卻濃得化不開,死死壓在遼西走廊的曠野上。

杏山堡的殘垣斷壁在夕陽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骸骨。堡外,新壘起的京觀在暮色中泛著慘白的光,那是由數千顆頭顱和層層疊疊的無頭尸身堆砌而成的人肉金字塔。幾只膽大的烏鴉落在頂端,啄食著尚未干涸的眼珠和皮肉,發出令人牙酸的“篤篤”聲。晚風穿過京觀的空隙,發出嗚咽般的哨音,卷起濃烈的血腥和內臟腐敗的惡臭,熏得人幾欲作嘔。

耿仲明勒馬立于這座人間地獄之前,胃里翻江倒海。他身上嶄新的漢軍鑲藍旗甲胄冰冷沉重,仿佛要將他的脊梁壓斷。就在幾個時辰前,他麾下的火器營——這支由當年登州舊部為骨干,親手調教出來的精銳,用密集的彈丸和震耳欲聾的炮火,徹底粉碎了杏山守軍最后的抵抗。破城后,滿洲正藍旗固山額真博洛面無表情地下達了軍令:“凡拒降者,筑京觀以懾余孽。”這命令,最終落在了耿仲明和他的降軍頭上。

“大帥……”一個嘶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耿仲明猛地回頭,看到親兵隊正韓鐵手。這漢子昔日是東江鎮有名的悍卒,一條鐵臂在鎮江堡之戰中為救毛文龍而斷,換上了精鐵打造的假手。此刻,他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毫無血色,獨眼死死盯著京觀高處一顆須發戟張的頭顱,嘴唇哆嗦著:“那是……是王把總!當年在鐵山,他帶著弟兄們死守豁口,后背挨了建奴三箭都沒退一步!他……他怎么會在這兒?”

耿仲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那顆頭顱怒目圓睜,須發上凝結著紫黑的血塊,正是毛帥舊部王猛!當年皮島糧荒,王猛曾把自己那份口糧偷偷塞給剛投軍、餓得發昏的耿仲明。

“噗——”耿仲明再也忍不住,翻身下馬,扶著一棵枯死的老槐樹劇烈地嘔吐起來。胃里空空,吐出的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他仿佛又看到鴨綠江邊,王猛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小耿子,有種!跟著毛帥,殺盡建奴狗,替咱遼東父老報仇!”那豪邁的聲音猶在耳邊,如今卻只剩下京觀上那顆怒目凝固的頭顱。

“大帥!”韓鐵手搶步上前扶住他,鐵手冰冷堅硬。周圍的親兵都默默低下頭,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他們中不少人認出了京觀里那些扭曲的面孔——皮島同吃一鍋飯的袍澤,登州一起舉旗造反的兄弟。如今,他們被自己親手砍下頭顱,堆在這里,成了博洛向盛京報功的冰冷數字。

“傳令,”耿仲明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污漬,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收攏……收攏所有無頭尸身,就地深埋!”他刻意避開了“袍澤”二字。

“大帥,博洛大人有令,尸身需曝曬三日……”一個滿洲監軍催馬過來,操著生硬的漢語提醒,眼神銳利如鷹隼。

耿仲明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那監軍,手按上了腰刀刀柄,一股凌厲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那監軍被這眼神懾住,胯下戰馬不安地倒退兩步。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遠處烏鴉聒噪的叫聲。

片刻的死寂后,耿仲明的手緩緩松開刀柄,眼中的厲色被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取代。“曝曬易生疫氣,”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大軍尚在,若起瘟疫,你擔待得起?博洛大人那里,自有本官去分說!”他不再看那監軍,轉身對韓鐵手低吼:“去辦!”

韓鐵手獨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重重抱拳:“遵令!”鐵手一揮,帶著一隊同樣面色慘然的漢軍士兵,沉默地沖向那片尸山血海。

子夜,萬籟俱寂。白日里震天的殺聲和瀕死的慘嚎仿佛被濃重的黑暗吞噬。只有杏山堡廢墟間未熄的余燼,偶爾爆出幾點火星,映亮斷壁殘垣猙獰的輪廓。

營地邊緣,一片新翻的泥土散發出濃重的土腥氣,混雜著底下透出的、揮之不去的血腥。這里遠離八旗大營的燈火和人聲,只有幾棵幸存的槐樹在夜風中搖曳,落下細碎的白色槐花,像一場無聲的祭奠。韓鐵手帶著幾個絕對心腹的親兵,如同幽靈般守在外圍,警惕地注視著黑暗。

耿仲明獨自一人跪在巨大的新土堆前。他脫去了那身象征“懷順王”身份的華麗甲胄,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戰襖——那是當年在皮島時發的東江軍服。他面前沒有香燭,沒有祭品,只有三只粗陶大碗,里面盛滿了渾濁的烈酒。

他顫抖著手,捧起第一碗酒,高高舉過頭頂。清冽的酒液映著黯淡的星光,也映出他蒼白扭曲的臉。

“毛帥……”兩個字出口,喉嚨便哽住了。他仿佛又回到那個海風凜冽的雙島,看到袁崇煥手中尚方寶劍冰冷的寒光,看到毛帥那顆滾落塵埃、猶自怒目圓睜的頭顱。而自己,當時就跪在不遠處的人群里,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流出的血染紅了沙礫,卻連一聲悲號都不敢發出。

“仲明無能……未能護您周全……”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硬擠出來,帶著血沫,“更未能……守住東江的旗號……”他猛地將碗中酒潑灑在冰冷的土地上,酒液迅速滲入,只留下深色的印記。

第二碗酒捧起時,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王猛兄弟……老張頭……還有……所有躺在這下面的東江弟兄……”白日里京觀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動,那些在皮島一起喝劣酒、罵建奴、啃凍硬餅子的日子,那些在登州一起豁出性命造反的瘋狂……如今都化作了這堆沉默的黃土。他親手埋葬的,不只是尸體,更是自己過往的脊梁和熱血。

“兄弟們……我耿仲明……對不住你們!”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傳開,驚起遠處幾聲寒鴉的哀鳴。韓鐵手在外圍猛地回頭,獨眼中一片濕潤。耿仲明將第二碗酒重重潑下,酒水濺濕了他的褲腿和戰靴。

第三碗酒捧在手中,他沒有立刻潑灑。月光穿過槐樹枝葉的縫隙,斑駁地落在他臉上,映出深深的淚痕。他低下頭,看著碗中晃動的酒影,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個背叛了恩主,背叛了同袍,如今又不得不將屠刀揮向昔日兄弟的可憐蟲。為了活命?為了所謂的王爵?在這巨大的恥辱和痛苦面前,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茍活至今,人不如狗……”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自厭。這碗酒,他緩緩地、一點點地傾倒在自己面前的泥土上,仿佛在清洗某種無法擺脫的污穢。冰冷的酒水滲入泥土,也滲入他跪著的膝蓋,帶來刺骨的寒意。

他拔出腰間短刀,這并非御賜的寶刀,而是一柄普通卻鋒利的解手刀。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在身旁一棵老槐樹粗糙的樹干上,一筆一劃地刻著。木屑紛飛,每一刀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歪歪扭扭的七個字終于成形:

“東江袍澤埋骨處”

沒有名姓,沒有落款。這七個字,是他唯一能留下的祭奠,也是他背負的沉重十字架。刻完最后一筆,他渾身脫力,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樹干上,刻痕的凹槽硌著皮肉,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卻壓不住心頭那滅頂的絕望和悲涼。無聲的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汗水、塵土和槐樹皮屑,滑過他緊咬的牙關,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懷順王,好雅興啊!月下獨酌,還親手栽樹刻字?”

一個冰冷、帶著濃重關外口音的聲音如同毒蛇,猝不及防地鉆進耿仲明的耳朵。

耿仲明渾身劇震,如同被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僵硬。他猛地抬頭轉身,動作快得幾乎扭傷脖頸。

月光下,多爾袞一身玄色便袍,負手而立。這位年輕的睿親王并未穿甲胄,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壓和戰場淬煉出的殺氣,比任何甲胄都更令人窒息。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耿仲明身上那件刺眼的東江舊襖,掃過地上三個空碗,最后牢牢釘在槐樹干上那七個新刻的字上。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笑意,那笑意比最鋒利的刀更讓人膽寒。他身后,數名身材高大、腰佩重刀的巴牙喇護衛如同鐵塔般矗立在陰影里,沉默而危險。

耿仲明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韓鐵手等人呢?為何沒有示警?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幾乎令他窒息。他幾乎是本能地撲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奴才……奴才耿仲明,叩見睿親王!”聲音干澀顫抖,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那件東江舊襖,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多爾袞沒有叫他起身,緩步踱到那棵槐樹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樹干上那七個尚且濕潤的木刻字痕。指尖劃過“東江”二字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東江袍澤……”多爾袞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扎進耿仲明的耳膜和心臟,“懷順王,你是在祭奠誰?是那些在松山、杏山負隅頑抗,被我大清天兵剿滅的明國叛逆?還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舊主毛文龍,以及那些跟隨你登州作亂的‘天佑軍’余孽?”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耿仲明緊繃的神經上。他伏在地上的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緊貼著冰冷的皮膚。

“奴才……奴才不敢!”耿仲明的聲音帶著哭腔,“奴才只是……只是念及尸身曝露,易生瘟疫,禍及大軍,故……故命人將其掩埋……刻此木記,只為……只為標記方位,以免日后……日后……”他搜腸刮肚,語無倫次,自己都覺得這辯解蒼白無力到了極點。

“哦?標記方位?”多爾袞猛地轉身,玄色袍袖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銳利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寒光,刺向地上顫抖的耿仲明,“是為了方便你日后回來,再給他們燒紙上香,重修墳塋嗎?!”

“奴才萬萬不敢!”耿仲明幾乎將頭埋進土里,聲音嘶啞破碎,“奴才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心中……心中絕無二念!今日掩埋尸身,確……確是為大軍安危著想!若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他賭咒發誓,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求生欲。

多爾袞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只有遠處夜梟凄厲的啼叫和耿仲明粗重壓抑的喘息聲。這沉默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煎熬。

良久,多爾袞才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卻帶著更深的寒意:“耿仲明,你要時刻記住你的身份。你頭上這頂‘懷順王’的帽子,是我大清的恩典。這恩典,能給你,也能隨時收回來。”

他向前一步,那雙鑲嵌著厚厚牛皮底的靴子停在耿仲明眼前咫尺之地。耿仲明甚至能聞到靴子上沾染的泥土和血腥混合的氣味。

“你的根,早就斷了。”多爾袞的聲音冰冷如鐵,清晰地敲打在耿仲明的心上,“遼東?皮島?登州?那些地方,那些人,都跟你再無瓜葛。你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大清皇帝!你的同袍,也只能是我大清的將士!收起你那些無謂的眼淚和……不合時宜的念想!”

他微微俯身,一只戴著鹿皮手套的手,重重地按在了耿仲明的肩膀上。那力道極大,隔著衣物,耿仲明都能感受到那五根手指如同鐵鉗般的力量,幾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劇痛傳來,耿仲明悶哼一聲,卻絲毫不敢動彈。

“做好你該做的事。”多爾袞的聲音幾乎貼著耿仲明的耳朵響起,帶著灼熱的氣息和冰冷的警告,“皇上念你獻炮、獻船、獻兵,有大功于國,才封你為王,許你富貴。可你要明白,一條狗,若總想著舊主,惦記著過去啃過的骨頭,那它離被烹食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奴才……奴才明白!奴才……只知效忠大清!效忠皇上!效忠王爺!”耿仲明強忍著肩膀的劇痛和巨大的屈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多爾袞的手如同烙鐵,按住的不僅是他的肩膀,更是他試圖保留的最后一點過往和尊嚴。

“明白就好。”多爾袞終于直起身,緩緩收回了手,仿佛撣去什么不潔之物。“今夜之事,本王可以當作沒看見。但這棵樹……”他目光掃過那刻著字的槐樹,“還有你身上這件礙眼的舊皮,”他嫌惡地看了一眼耿仲明身上的東江戰襖,“天亮之前,處理干凈。若再讓本王看到半點不該有的東西,或聽到半點不該有的風聲……”

他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威脅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膽寒。

“是!是!奴才遵命!謝王爺恩典!謝王爺恩典!”耿仲明如蒙大赦,磕頭如搗蒜,額頭沾滿了泥土和碎石屑。

多爾袞不再看他,冷哼一聲,轉身帶著巴牙喇護衛,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離去了。直到那冰冷的威壓徹底消失在黑暗中,耿仲明才像被抽去了全身骨頭,癱軟在冰冷潮濕的泥土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天邊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黑暗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卻帶不走杏山曠野上凝固的血腥和死亡的氣息。

那棵刻著“東江袍澤埋骨處”的老槐樹,只剩下一個巨大的、丑陋的樹樁。斷口處滲出新鮮的樹液,像凝固的淚。幾片殘存的槐花落在樹樁上,很快被晨風吹走。韓鐵手手握一柄血跡斑斑的大斧,鐵手上沾滿了木屑,獨眼低垂,不敢看癱坐在樹樁旁的耿仲明。

耿仲明身上的東江舊襖不見了,換上了冰冷華麗的“懷順王”甲胄。那甲胄在晨光中反射著金屬的寒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小塊從舊襖上撕下的、染著不知是自己還是他人血跡的粗布。多爾袞要他“處理干凈”,這或許是他唯一能留下的、關于過去的碎片。他死死攥著它,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他怔怔地望著那巨大的樹樁,望著樹樁旁那片平整的新土。那下面埋著的,不只是東江舊部的無頭尸身,還有他耿仲明的過往、情義和脊梁。多爾袞冰冷的話語在耳邊反復回響:“你的根,早就斷了……一條狗,若總想著舊主……離被烹食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他緩緩抬起手,撫上自己冰冷的甲胄前胸,那里繡著象征“懷順王”身份的繁復紋章。觸手冰涼堅硬,沒有一絲溫度。他猛地想起昨日博洛下令筑京觀時,滿洲將領們投向自己的目光——那是一種混合著輕蔑、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的目光。在這大清國里,他們從未真正將自己視為“自己人”。他不過是一把鋒利的刀,一把需要時刻警惕、防止反噬的刀。

“大帥……”韓鐵手的聲音沙啞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耿仲明沒有回頭,只是緩緩站起身。甲葉摩擦,發出沉重的嘩啦聲。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樹樁和新土,眼神空洞麻木,仿佛昨夜那場錐心刺骨的祭奠只是一場遙遠的噩夢。他將那塊染血的粗布,死死地塞進了甲胄最里層的暗袋,緊貼著冰冷的心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舊襖的暖意和血腥氣。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干澀,毫無波瀾。翻身上馬,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僵硬和沉重。他不再看那片埋葬了故人與過往的土地,勒轉馬頭,朝著八旗大營的方向,迎著初升的、毫無暖意的朝陽,緩緩行去。

韓鐵手默默跟上,沉重的鐵手垂在身側。晨光照在耿仲明筆挺卻僵硬的背影上,在那華麗的甲胄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孤寂而扭曲的陰影。那陰影緊緊跟隨著他,如同一個無法擺脫的詛咒,也如同他內心深處那個被鎖鏈死死捆縛、正無聲哀嚎的自己。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曾在皮島熱血沖殺、在登州敢扯旗造反的耿仲明,已經徹底死去了。活下來的,只是一個名叫“懷順王”的軀殼,一條需要時刻夾緊尾巴、向主人搖尾乞憐的狗。前路茫茫,唯有這身冰冷的甲胄和懷中那塊染血的布片,提醒著他曾經是誰,以及他為了活命,究竟付出了怎樣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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