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休息的鈴聲響起。學生們紛紛涌向走廊盡頭的休息區。

“Kaffee? Komm mit!”（咖啡？一起來?。┌材攘⒖陶酒鹕恚挥煞终f地拉起林晚的手腕。

她的笑容極具感染力，像一道驅散陰霾的陽光。

林晚的心跳快了一拍，昨天的尷尬記憶讓她有些退縮。

但安娜溫暖的手和鼓勵的眼神讓她沒有掙脫，兩人走到那臺讓林晚昨天窘迫的自助咖啡機前。

“Schau，”（看，）安娜指著機器，用放慢的語速和清晰的手勢講解，“Geld hier einwerfen… Münzen oder Karte.”（錢從這里投進去…硬幣或者卡。）

她示范著投入硬幣。

“Dann， Tasse hier stellen.”（然后，杯子放在這里。）

她拿起旁邊提供的紙杯放好。q“Knopf drücken… Milch? Zucker? Hier w?hlen.”（按按鈕…牛奶？糖？這里選擇。）

她指著屏幕上簡單的圖標。

“Dann… warten!”（然后…等待?。?

伴隨著機器輕微的轟鳴和蒸汽聲，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流入了安娜的杯子。

“Jetzt du! Einfach!”（現在你！很簡單！）

安娜把位置讓給林晚，眼神充滿鼓勵。

林晚深吸一口氣，模仿著安娜的動作，投入硬幣，放好杯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選擇咖啡圖案和牛奶的圖標時有些猶豫，但安娜在旁邊肯定地點頭。

按下按鈕后，她緊張地盯著出口。

當溫熱的咖啡帶著香氣流出來時，她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真實的笑容。

成功了！

“Gut gemacht!”（做得好！）安娜高興地拍手。

林晚看著自己成功接到的咖啡，又看看安娜空著的手，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她鼓起勇氣，指著咖啡機，又指了指安娜，用不太熟練但努力清晰的德語說：

“Für dich… auch? Kaffee? Ich… ich mache.”

（給你…也？咖啡？我…我來做。）

安娜驚喜地睜大眼睛：“Oh! Ja， bitte! Danke， Lin Wan!”（哦！是的，請！謝謝，林晚?。?

林晚認真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步驟，小心地為安娜也制作了一杯咖啡。

當她把咖啡遞給安娜時，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涼，但眼神亮晶晶的，帶著一絲期待。

“Für dich. Hoffentlich… nicht schlecht.”（給你的。希望…不難喝。）林晚有些笨拙地說著。

“Wunderbar!”（太棒了！）

安娜夸張地聞了聞咖啡香，喝了一大口，然后豎起大拇指，“Sehr gut!”（非常好?。?

兩人端著咖啡，靠在窗邊。

陽光灑在她們身上。

林晚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只是聽著安娜用簡單的德語單詞配合手勢講述波蘭的城堡和餃子（Pierogi）。

慢慢地，她也嘗試著用卡片上的句子和剛學的單詞，夾雜著英文和手勢，描述中國的長城和湯圓。

雖然交流磕磕絆絆，錯誤百出，但安娜總是耐心地傾聽，努力理解，并熱情地給予回應和鼓勵。

林晚的笑容越來越自然，偶爾還會因為某個滑稽的表達錯誤和安娜一起笑出聲。

這種輕松、平等的交流，是她闊別已久的感覺，像一泓清泉注入干涸的心田。

***

放學后，安娜熱情地拉住林晚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Lin Wan! Keine Hausaufgaben jetzt! Ich kenne ein neues， sü?es Café… mit leckeren Kuchen und Crêpes! Ganz nah! Wir gehen zusammen， ja?”

（林晚！現在沒作業！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可愛的甜品店…有好吃的蛋糕和可麗餅！非常近！我們一起去，好嗎？）

她指著學校旁邊一條飄著食物香氣的小巷方向。

林晚的心輕輕雀躍了一下。

這是除了學姐以為，第一次有人邀請她放學后去玩。

她看了一眼時間，想到顧硯欽……

但那份對新友誼的渴望和對練習德語的迫切壓過了猶豫。

她用力點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開心：

“Ja! Gerne! Kuchen… ich mag Kuchen!”（好！愿意！蛋糕…我喜歡蛋糕！）

安娜說的甜品店就在街角，叫“Das Sü?e Nest”（甜蜜小窩）。

暖黃的燈光透過掛著蕾絲窗簾的窗戶，門口擺放著盛開的鮮花。

推門進去，空氣中彌漫著甜甜的烘焙香氣和輕柔的音樂。

她們找了個靠窗的小圓桌坐下。

“Nur Deutsch， ja? Wirüben beim Essen!”（只說德語，好嗎？我們邊吃邊練習?。?

安娜看著菜單，對林晚眨眨眼，點了一份招牌草莓奶油蛋糕和一份巧克力可麗餅，配兩杯熱牛奶。

林晚深吸一口氣，緊張又興奮：

“Okay. Versuchen wir.”（好的。我們試試。）

接下來的時光，充滿了甜蜜的氣息和結結巴巴的德語句子。

她們談論蛋糕的滋味（“Erdbeeren frisch! Sahne sü?!”-草莓新鮮！奶油好甜！）。

談論可麗餅的香脆（“Knusprig! Schokolade lecker!”-脆脆的！巧克力好吃?。?

安娜依舊耐心地糾正林晚的發音，林晚也努力用新學的詞匯描述中國點心的不同。

雖然溝通依舊需要比劃，但輕松愉快的氛圍讓林晚的笑容越來越自然。

當美味的食物滑入胃中，帶來的不僅是飽足感，還有一種久違的、被友誼溫暖的安全感。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城市華燈初上。

甜品店的門被推開，帶進一陣微涼的夜風，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林晚正用叉子小心地叉起最后一塊沾著奶油的草莓，滿足地放入口中，一抬頭，目光撞進了門口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里。

顧硯欽站在門邊，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羊絨大衣，身姿挺拔，像夜色中一道沉默的剪影。

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溫馨的甜品店，精準地落在靠窗的圓桌旁。

他的視線在林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她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嘴角還沾著一點白色的奶油，眼睛因為愉悅而顯得格外明亮，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松弛的、帶著甜味的氛圍里。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她對面那位笑容燦爛、正手舞足蹈說著什么的波蘭女孩身上。

林晚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有些慌亂地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A… Anna， das ist…”（啊…安娜，這是…）她再次卡殼。

安娜好奇地順著林晚的目光看去，眼睛再次亮起：

“Wow! Er ist zurück! Dein…?”（哇！他回來了！你的…?)

她沒直接說“男朋友”，但探究的眼神毫不掩飾。

林晚的臉又紅了，連忙搖頭，緊張的本出一句小聲的中文：“不是你想的那樣…”

卻來不及顧上安娜一臉茫然的表情。

顧硯欽已經從容地走了過來。

他沒有理會安娜好奇的打量，目光落在林晚身上，聲音是一貫的平淡，聽不出情緒，但用的是德語：“時間不早了。”（Es ist sp?t.）

“Ja…”（好的…）

林晚小聲應道，趕緊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和外套。

就在她準備跟上時，顧硯欽解開了自己深灰色羊絨大衣的紐扣。

在林晚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脫下了大衣里面那條柔軟的深灰色羊絨圍巾。

然后，他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自然，將那條還帶著他體溫的羊絨圍巾，仔細地圍在了林晚纖細的脖頸上。

溫熱的、帶著他身上清冽雪松氣息的暖意瞬間包裹了她。

圍巾很長，柔軟舒適。

“外面冷?！?

顧硯欽的聲音依舊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將圍巾的末端掖好，動作間帶著一種不經意的親密感。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扣好大衣。

林晚僵了一下，那熟悉的、帶著他氣息的暖意將她從甜品店的溫馨氛圍中拉回現實。

她趕緊轉向安娜道別：“Anna， danke für den Kuchen und den sch?nen Abend! Morgen Schule!”（安娜，謝謝蛋糕和美好的夜晚！明天學校見！）

“Ja! Tschüss， Lin Wan! Gute Nacht!”（好的！再見，林晚！晚安！）

安娜熱情地揮手，也對著顧硯欽的方向說：

“Guten Abend!”（晚上好！）

顧硯欽對著安娜的方向微微頷首，禮節性地回應：“Guten Abend.”

然后目光示意林晚跟上。

林晚對安娜笑笑，快步跟上顧硯欽的腳步。

走出甜品店溫暖的光暈，夜風帶著寒意，脖頸間的圍巾帶來暖意，心底卻因這掌控意味明顯的舉動而泛起一絲微涼。

顧硯欽走在她身側，步伐不快不慢。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林晚偷偷瞄了一眼他線條冷硬的側臉，輕聲解釋：

“她…她是安娜，我的同學…我們剛吃完甜品…”

“嗯?！?

顧硯欽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直視著前方燈火闌珊的街道，似乎并不在意細節，只是隨口問道，

“Wie war der Unterricht heute?Hat es geschmeckt?”（今天學得怎么樣？東西好吃嗎？）

林晚愣了一下，選擇回答后者：

“Ja… der Kuchen war sehr lecker.”（嗯…蛋糕非常好吃。）

想起草莓的香甜，嘴角不自覺又彎起一點。

顧硯欽沒有再說話。

他的身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林晚跟在他身邊，感受著夜晚的涼風，心里還殘留著甜品店的甜暖，同時也因為身邊人的沉默和那條圍巾而心緒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