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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為自己勇敢一次

街心公園長椅的冰冷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滲入肌膚,林晚啃完了那個涼透的牛角包。

面包屑沾在指尖,帶著廉價油脂的黏膩感。

她低頭看著,沒有立刻擦掉。

一種奇異的平靜包裹著她,像暴風雨后短暫的喘息,疲憊依舊深入骨髓,但那滅頂的絕望和羞恥感,似乎被剛才那笨拙的第一步和老人那句“萬事開頭難”稀釋了少許。

她站起身,跺了跺凍得有些麻木的腳,裹緊開衫,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腳步不再像來時那樣同手同腳,卻依舊帶著一種初涉險地的警惕。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目光掃過街邊櫥窗里陌生的商品標簽,豎起耳朵捕捉擦肩而過的只言片語,像一個蹣跚學語的嬰孩,笨拙地汲取著這個新世界的養分。

推開公寓厚重的門,溫暖的空氣夾雜著若有似無的雪松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里空無一人,巨大的落地窗映著外面依舊灰蒙的天空。

她換下沾了雪水的室內拖鞋,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向廚房。

顧硯欽用過的那只咖啡杯還放在中島臺上,杯底殘留著深褐色的印記。

林晚默默地將它拿起,擰開水龍頭。

溫熱的水流沖刷過杯壁,帶走殘留的咖啡漬,也帶走了一些她心頭莫名的、細微的波瀾。

她將杯子洗凈擦干,放回原處。

目光落在餐桌上那個薄薄的黑色卡片夾上。

她走過去拿起,指尖拂過皮質溫潤的表面。

翻開,里面銳利的字跡依舊清晰。

她抽出那張寫著“Ein Croissant, bitte”的卡片,邊緣被她的汗水濡濕得有些發皺,字跡也有些模糊。

她將它小心翼翼地展平,重新夾好。

沒有道謝,沒有匯報,剛才那條信息已經足夠。

她將卡片夾放回原處,像一個士兵默默擦拭好自己的武器。

回到自己暫住的客房,她關上門,隔絕了客廳的空曠。

沒有開燈,她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窗外光線昏暗,房間里只有她細微的呼吸聲。

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她蒼白的臉。

她點開瀏覽器,手指在搜索框上懸停了很久,最終,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入:

蘇黎世語言學校零基礎德語。

屏幕上瞬間跳出密密麻麻的結果。

她點開一個看起來界面簡潔、評價還不錯的學校官網。全德文的頁面像天書。

她蹙著眉,靠著翻譯軟件的幫助,一點點辨認著課程設置、時間、費用……

看到“A1.1零基礎入門”的課程介紹時,她停下了滑動的手指。

每周一、三、五上午九點到十二點。

學費的數字讓她微微吸了口氣,但還在顧硯欽給她的那張備用卡承受范圍之內。

她的目光落在“隨到隨學”那幾個字上,心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動。

報名嗎?

恐懼的藤蔓再次無聲地纏繞上來。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言,一群陌生的同學……

她能行嗎?

會不會又是今天面包店的重演,甚至更糟?

腦海里卻猛地閃過顧硯欽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和他那句冰冷的質問:

“有沒有膽子鉆出來?”

還有湖邊風雪中他灼熱的掌心,和那句撕裂她心防的怒吼——“這他媽才是活著的滋味!”

她猛地攥緊了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股被逼到絕境的、混雜著不甘和倔強的力量,從心底那片廢墟中破土而出。

鉆出來!

像他說的那樣!

痛也好,冷也好,總比在那暖房里無聲無息地腐爛強!

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決心,點開了官網上的在線報名鏈接。

表格全是德文。她咬著牙,對照著翻譯軟件,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辨認,一個空格一個空格地艱難填寫。

姓名,國籍,地址,聯系方式……當填到“職業”那一欄時,她的手指停頓了。

研究生畢業三年。

簡歷一片空白。

職業?

她是什么?

一股尖銳的刺痛猛地扎進心臟。

她閉了閉眼,指尖顫抖著,在那個空格里,緩慢地、帶著屈辱感地敲下了一個單詞:Hausfrau(家庭主婦)。

點擊“提交”。

頁面跳轉,顯示報名成功,并附上了第一次上課的時間和地址,以及需要攜帶的材料清單。

結束了。

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只有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和更深的茫然。她把手機扔在地毯上,額頭抵著冰涼的膝蓋。

接下來呢?

她能堅持下來嗎?

會不會第一天就落荒而逃?

***

周一清晨,蘇黎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冷雨。

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雨水敲打著公寓巨大的玻璃幕墻,留下蜿蜒的水痕。

林晚很早就醒了。

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未眠。

黑暗里,無數種在課堂上出丑、被人嘲笑的可怕場景輪番上演,啃噬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對著鏡子洗漱,看著鏡中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眼下濃重的青影,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她換上了一件顧硯欽讓人準備的、樣式最簡單的米白色高領毛衣和深色牛仔褲,外面套上那件厚實的白色羽絨服。

站在玄關鏡子前,她看著鏡子里那個被寬大羽絨服包裹、只露出一張緊張小臉的女孩,陌生得讓她心悸。

她不再是那個模仿學姐、穿著精致裙裝的“金絲雀”,也不再是深城那個被圈養的林晚。

她是誰?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她要踏進一個完全陌生的戰場。

客廳里很安靜。

顧硯欽似乎還沒起床,或者已經去了書房。

她松了口氣,又莫名地感到一絲失落。

她需要獨自面對這一切。

林晚拿起那個裝著護照復印件、報名確認單和顧硯欽給她的那疊基礎卡片的小帆布包(她特意選的,看起來像個普通學生),深吸一口氣,拉開了公寓的門。

冰冷的、帶著濕氣的風瞬間涌入。

“地址記清楚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林晚心臟猛地一跳,倏然回頭。

顧硯欽不知何時站在了客廳通往書房的走廊陰影里。

他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姿態閑適,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落在她緊繃的臉上,將她所有的緊張和不安一覽無余。

“記…記清楚了?!?

林晚的聲音有些發緊,下意識地攥緊了帆布包的帶子。

“電車轉一次,步行五分鐘。”

顧硯欽報出精準的路線,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老周在樓下,送你到電車站?!?

“不用麻煩老周了!我…我可以自己……”林晚急忙拒絕,她不想連這點路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隨你。”

顧硯欽打斷她,并沒有堅持,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門口,“傘在玄關柜上。別遲到?!?

沒有鼓勵,沒有叮囑,只有一句冷硬的“別遲到”。

林晚卻莫名地從中汲取到一絲力量。

她抓起那把黑色的長柄傘,低低地說了聲“知道了”,便匆匆推門而出,幾乎是落荒而逃,仿佛多待一秒,就會被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穿她強裝的鎮定。

電梯下行,冰冷的金屬壁映出她蒼白緊張的臉。

走出公寓大樓,冰冷的雨絲夾雜著寒風撲面而來。她沒有看到老周的車。

他真的讓她自己走?!

走就走,who怕who!

林晚撐開傘,冰冷的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噼啪聲。

按照手機地圖的指引,她朝著電車站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街道行人不多,偶爾有車輛駛過,濺起一片水花。

她每一步都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帆布鞋很快就被雨水浸濕了邊緣,冰冷的寒意從腳底蔓延上來,卻奇異地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找到電車站,

笨拙地辨認著站牌和電車路線圖,對照著手機翻譯軟件。

電車進站,她學著別人的樣子,刷了顧硯欽給的交通卡,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車廂里彌漫著濕漉漉的雨衣和咖啡的氣息,乘客們或看報,或低聲交談,或望著窗外發呆。

沒有人注意她這個格格不入的異鄉人。

電車在濕漉漉的城市軌道上平穩滑行,窗外的景象在雨幕中模糊后退。

林晚緊緊抱著懷里的帆布包,像抱著唯一的救命稻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

那點昨夜破土的勇氣,在越來越接近目的地的路程中,被冰冷的雨水和未知的恐懼一點點沖刷著,搖搖欲墜。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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