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畔的寒風裹挾著冰碴,如無數細小的利刃,無情地割著我的臉頰和手指。我蜷縮在斑駁的柳樹下,懷中的玉簫早已被體溫焐得溫熱,可指節依舊僵硬得如同冰塊。
深吸一口氣,我試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簫音上。簫管湊近唇邊的瞬間,記憶突然閃回選秀那日——太后斜倚在鎏金雕花榻上,眼角細紋里藏著審視,皇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翡翠扳指,而我不過是跪在丹墀下萬千秀女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彼時的我懷揣著對紫禁城的懵懂憧憬,滿心以為這里會是夢想的起點,卻不曾想,踏入宮門的那一刻,便是踏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嗚——”簫聲嗚咽著劃破寂靜,如同寒夜中孤雁的悲鳴。才吹出幾個音符,手指便不聽使喚地打滑。我強忍著刺骨的疼痛,努力調整指法,可越到后面,曲調越是混亂不堪,原本悠揚的旋律變得支離破碎,好似風中飄零的枯葉。
“咯咯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突兀地響起,驚得我渾身一顫。抬眼望去,欣常在正倚著漢白玉欄桿,身旁簇擁著兩個宮女。她一身月白色織錦襦裙,頭上的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妝容精致的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安答應這簫聲,跟貓抓門似的。”她故意提高音量,聲音在空曠的太液池畔回蕩,字字如針,扎得我心口生疼。兩個宮女也跟著掩嘴竊笑,眼神里滿是輕蔑。
我死死捏著簫管,指甲幾乎要掐進溫潤的玉質里。喉間泛起一陣腥甜,卻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屈辱。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電視劇里余鶯兒的畫面——那個靠著甄嬛替她寫的詩,憑借一曲《驚鴻舞》就俘獲圣心的女子。而我,連一首最簡單的曲子都吹不出來。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我望著欣常在漸行漸遠的背影,滿心苦澀。在這深宮里,沒有家世背景,沒有過人的美貌,就連唯一想要努力掌握的技藝,也如此不堪。我深知,若是不能想出法子引起皇帝注意,等待我的,恐怕只有在這孤寂的后宮中,無聲無息地凋零。
日子就在這樣的煎熬中一天天過去。每當夜幕降臨,我便躲在狹小的寢殿里,借著微弱的燭光,反復練習簫曲。手指磨出了血泡,又結了痂,可簫聲依舊不見起色。
轉眼到了除夕,宮中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氛圍。我卻無心欣賞這熱鬧景象,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避開倚梅園。在電視劇里,甄嬛就是在倚梅園靠著“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的詩句,開啟了她跌宕起伏的一生。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改變劇情走向,更害怕因此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命運似乎總愛捉弄人。我刻意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卻還是在紛飛的大雪中迷了路。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零星的宮燈在風雪中忽明忽暗,宛如鬼火。寒風卷著雪花,灌進衣領,凍得我牙齒直打顫。
就在我慌不擇路時,遠遠望見前方燈籠晃動,隱隱傳來歡聲笑語。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那方向,分明是倚梅園!慌忙轉身想要逃離,卻忘了腳下積雪深厚,一個踉蹌,整個人向后倒去。身后的梅枝被撞得劇烈搖晃,紅梅如雪般簌簌落下,瞬間鋪滿了我的肩頭和發間。
“誰在那里?”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我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緊接著,一束昏黃的燈光掃了過來。小廈子舉著燈籠,那張尖瘦的臉在光暈中忽隱忽現。我渾身發抖地蹲在雪堆里,像只被抓住的驚弓之鳥,滿心都是絕望。
風雪愈發猛烈,紅梅在風中翻卷,仿佛也在為我即將到來的命運哀鳴。我不知道小廈子會如何處置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貿然出現,會給這個原本既定的劇情帶來怎樣的變數。只覺得這紫禁城的夜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冷,都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