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存許可
- 東京:養老死神日記
- 鳶尾Iris1
- 2768字
- 2025-07-09 00:00:04
淺草寺,舊城區的夜比新宿慢半拍。
白井深雪緩緩從筆記本電腦前抬起頭,手指在鍵盤邊沿無意識地停住。
她的眼睛還停留在Knight的直播界面上,可頁面不再更新,彈幕突然凝固,時間像剛剛卡頓了一下。
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安靜得不太自然。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
晴空塔依舊矗立在夜色中,塔身照明燈依照編程緩緩變換顏色,柔和得像在做天氣預報。
乍一看,一派天下太平。
但光不再跳動了。
那一層似有若無的金色靈壓,像是從未存在過。
可它確實存在過。
現在,只剩一架掛著自衛隊編號的黑鷹直升機盤旋在塔尖,照明燈掃過高空。
深雪的視線跟著那束光移動,然后停住。
她知道,那是“那些人”來了。
她的手垂在身側,捏著手機,沒有打開,只是靜靜地站著。
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什么明顯的情緒。
他們來晚了。
飛行員聲音平靜地回傳:
“——無可疑目標,重復一遍,晴空塔塔頂無任何目標。”
機艙里的人沉默了三秒。
然后有個聲音,來自對講機的另一端,像是強壓下的驚慌:
“你確定?有沒有留下什么?!”
飛行員猶豫了一瞬。
“……只有一把刀。老式太刀,插在天線頂端。”
片刻靜默后,指揮部那邊傳來一句幾近崩潰的呢喃:
“他真的進去了……我的天,他真把自己變成數據了。”
深雪聽不見這些,但她知道他們大概說了些什么。
夜風拂過老城區的街道,燈籠在風中輕晃,風鈴撞響,聲音清脆。
她垂下眼簾。
“祝你一路順風,篠宮。”
東京地表之上,人類還在用肉體活動。
而另一邊,另一個“人”,正以光速,在城市的血脈中流動。
數據層·東京骨干網主干線·第二中繼交換區節點
蓮睜開了眼。
準確來說,是他作為“信息”的意識逐漸重組完成。
意識、靈壓、意志三者融合成了某種全新的存在方式,被壓縮成了一個……帶刀的數據包。
是的,那把斬魄刀也跟進來了。
它像是篠宮蓮靈魂的尾巴,一路纏著他,從實體的靈子狀態強行同步成了虛擬投影。
周圍不是虛擬空間,也不是“賽博朋克味”的VR城市。
沒有程序員腦補的霓虹軌道,也沒有數碼朋克風格的飛行碼頭。
這不是幻想世界。
這是互聯網本身。
高速、混亂、真實到可怕。
廣告代碼、用戶緩存、直播數據流、加密算法、色情鏈接……
數據像暴雨一樣從他身側掠過,有的帶著日語注釋,有的用英文、韓文、甚至亂碼交流。
任何實體,如果沒有保護結構,一秒鐘就會被這片暴力的信息海洋撕成碎片。
但蓮沒有被撕碎。
他是以“存在值”入網的。
他的代碼比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子系統都要原始、穩定。
靈子的內核機制讓他成為這里唯一一個能以“意識形式”自持不滅的異物。
塔頂那把刀,尚還留在那里——
像是篠宮蓮靈魂的根目錄,替他在現實世界的邊緣掛上了一個標簽。
不打算刪除,也不允許覆蓋。
只要那柄斬魄刀還穩穩地插在天線之巔,他就仍是“存在”的一部分,而不是被徹底格式化的幽靈。
于是,在虛擬世界與現實之間的夾縫里,在被信息海洋攪成碎片的東京之中,蓮站了起來。
他屏氣凝神,將自己的靈覺調整到與模因病毒相同的頻段。
瞬間,周圍那片五光十色的信息海洋,褪去了偽裝。
在他眼中,整個網絡世界,變成了一張巨大無朋的、灰黑色的蛛網。
而蛛網的每一條絲線上,都蠕動著黑色的、散發著腐敗氣息的“蛆蟲”——那是病毒本體。
病毒在光中蠕動,帶著壓抑、痛苦與模糊的救贖幻覺,像蛆蟲一般占據了整張網絡。
它們爬過少年凌晨兩點的傾訴,嵌進女孩臨睡前的日記,在“贊”、“訂閱”和“通知開啟”之間留下冰冷的痕跡。
它們,正涌向那座最亮的燈塔——
Knight的直播間。
篠宮蓮不再猶豫,他的身體拉伸為一道金色靈流,裹挾著靈魂的利刃,逆流而上。
……
Knight的直播間,此時已進入一種近乎宗教式的狂熱狀態。
彈幕爆炸,邏輯失效。
百萬觀眾像張著嘴的雛鳥,等待一口口甜得發膩、溫柔得致命的“喂食”。
那場“神明插播”被誤讀為營銷神話,甚至被剪成了視頻,在彈幕區循環播放。
【剛從隔壁神明頻道過來,這里才是正宮(笑)】
【這波是神仙打架嗎?愛了愛了】
【Knight老師快說句話呀,別讓我們擔心!】
虛擬畫面中,Knight依舊是那副模樣:銀發、金絲邊眼鏡、眉眼沉靜。
他微笑,說出那句無比熟悉的臺詞——
“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在這里,陪著大家。”
然后,Knight露出了他標準的、程序級別調教過的、可打包出售的“溫柔笑容”。
彈幕開始awww滿屏。
他正準備繼續念下一條留言。
忽然——
他身后那座作為背景板的、燃燒著溫暖火焰的虛擬壁爐,猛地一顫。
然后,火變了。
從橘紅,化為金色。
從溫暖,變為神圣。
那團火光中,有什么東西……出來了。
黑衣。
馬賽克臉。
斬魄刀。
篠宮蓮,從Knight的壁爐里,一腳踩了出來。
那身影穿著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衣,步伐極其緩慢,卻又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就像是……有神在走路。
他的臉,是一團不斷跳躍、變幻的馬賽克亂碼。
直播間里,那一百三十多萬觀眾,在同一時刻,集體失語了。
直播間的彈幕停了整整三秒,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鍵盤是什么。
然后——
井噴。
【臥槽?】
【這是什么?全息投影進直播間了?】
【Knight你前男友來了?】
【我靠……是剛才插播的那位?!居然直接入場了?!?】
【這特效太牛了啊喂,是holo聯動嗎?哪家技術這么卷???】
Knight,此刻已經徹底呆住。
他臉上的VR眼鏡,清晰地將那個從壁爐里走出的、不該存在的“人”的影像,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
可他猛地回頭,看向自己真實房間的墻壁。
那里什么都沒有!
一股冰冷刺骨的、混雜著“被入侵”和“遇見真神”的巨大恐懼,瞬間攥住了他的心臟。
虛擬畫面中,他顫抖著開口:
“你……你是誰?”
那位從壁爐中走出的神,沒有回答。
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充滿溫馨濾鏡的房間。
壁爐、羊絨地毯、老派木質書架、窗外的雨夜,甚至還有被刻意調低亮度的燭光。
他眼神里寫滿兩個字:厭惡。
然后,動了。
他并沒有拔刀,只是隨手一揮,動作干脆得像在撣掉肩上的灰塵。
轟——
房間碎了。
這間用溫柔編碼構建出的安全感,被他一掌震碎。
壁爐、書墻、夜雨窗景,全都化作閃著亂碼的代碼碎片,在虛擬空間中崩塌。
下一秒,Knight連人帶皮套,連賬號帶服務器,統統被一掌砸穿。
他的虛擬形象如信號不穩的視頻閃屏,在閃動、跳幀、失焦后,跪倒在空無之中。
現實世界中——
Knight,仰頭噴出一口血,連帶著胃酸和未消化的麥茶,撲通一聲從電競椅摔到地毯上。
吐血,抽搐,斷電。
失聯。
【臥槽這特效瘋了!】
【真有人直播里暈血啊】
【KNIGHT被干飛了!!】
—
而在仍舊在線的一百三十多萬人眼中,他們最后看到的,是一個身形挺拔、步伐沉靜的黑衣男子。
他走向“鏡頭”。
一步,一步,走到所有人面前。
他俯身,離攝像頭很近很近——
彈幕像瘋了一樣滾動,有人喊“嚇死我了”,有人喊“這誰啊?求出道!”,還有人只是拼命截圖。
然后,他開口。
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溫和。
但每個字都像放大數倍的刀刃,從耳膜一路劈到骨髓。
“……東京,不是你們的精神病房。”
“Knight,不是你們的親媽。”
“你們,不需要從網絡里獲得活下去的許可。”
這一刻,沒有人awww。
所有人都聽見了。
三句話落下的瞬間,整個直播間——
啪。
黑了。
直播終止,無提示,無倒計時。
黑屏五秒,隨后跳出一個系統提示:
【NO SIGN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