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晴空塔的廣播主干瞬間失控。
數十條頻段中斷,后臺警報瘋響——
可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因為一秒鐘后,它又恢復了。
隨后,廣播系統重啟。
但內容,換了。
東京,無數屏幕切換,LED廣告牌、便利店副屏、公共車站信息欄、電車屏幕……
此時此刻,東京的廣播系統,正被篠宮蓮強行接管。
電視信號被覆蓋。
收音機里那首昭和風的情歌斷了音。
手機用戶彈出系統彈窗,所有有“推送通知”權限的設備皆被短暫征用。
這不是駭客。
也不是病毒。
這是一位古老“技術支持人員”的回歸,用尸魂界的協議劫持了東京的版本更新。
他沒問“請問”,也沒說“打擾了”。
他直接拎起擴音器,說了句:
——“現在我說話。”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不在地上的人。
地下兩百米。
如果你以為東京的最底層只是地鐵隧道、舊水管或是被忘在地質圖角落里的廢棄避難所,那你就錯了。
真正意義上的“最底層”,埋藏著的是這座城市對不可知的妥協,是凡人與非凡者之間用鋼筋水泥與合同細則筑成的戰壕。
PTO——范式條約組織,島國支部。
也叫“在不驚動普通市民的前提下,清掃所有非人現象”的公務員聚集地。
也就是,這一整套看似冷靜實則瀕臨瘋癲的系統的最后一根神經。
而石川正好坐在這根神經的最痛的部位。
此刻他正對著中央監控大屏,雙手抱頭。
屏幕上,是東京市區的“輪回熱”預警圖。
紅點。
即感染點,本應隨著“赤羽野犬”田中一郎的被捕而有所減少。
但紅點不但沒減少,反而增加了。
而且像是經過精密設計般地,在地圖上跳出一條條毫無邏輯可循的曲線。
新宿三丁目、世田谷、池袋東口、千住旭町……甚至連八王子山腳都有一例。
“這不對。”他喃喃。
他的咖啡涼了,他的額角冒汗。
他們把田中一郎翻了個底朝天,連他中學的情書都掃描建檔。
他們查了物流鏈每一個節點,把配送員當成生物炸彈挨個封存。
他的所有信息,全都輸入了“深淵”系統。
即PTO內部的社會行為交叉數據庫。
但“深淵”保持沉默。
它沒有吐出一條能解釋這場擴散的新邏輯鏈。
新的病例依舊我行我素地,從與物流網毫無關聯的角落里,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樣冒出來。
“田中的社會關系被翻了個底朝天,物流行業快被我們查成非遺手工藝……可零號病人依舊毫無蹤跡。”
“就像我們在和一個沒有起點的傳播源打游擊戰。”
他想,PTO的整套追蹤體系,是建立在流行病學、物理追蹤和各種科技手段之上的。
它高效、精準,足以應對任何傳統意義上的災害。
但如果……
他看著屏幕,眼神失焦。
仿佛一條名為“推理”的線索在腦海里纏繞、脫落、又隱約浮現。
他猛地張口:“除非——”
“石川分析官!”
門被一腳踹開,一個年輕分析員喘著氣沖進來,頭發亂成了臺風登陸前的東京灣。
“我們、我們找到了共通點!”
石川沒有回頭。
他的眼睛還停留在監控圖上,一動不動。
“是網絡,對吧。”
不是問句,是確認。
年輕的分析員愣了一下,隨即重重點頭,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是,是!一個虛擬主播,ID為Knight。我們在過去72小時內的所有病例中,都發現了他們反復觀看他直播或錄播的記錄!”
“幾乎——無一例外。”
這一瞬間,指揮室安靜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頭望向石川。
是的,網絡。
他們陷入了思維的誤區。
他們一直在用十九、二十世紀的瘟疫模型,去追蹤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在光纜中奔跑的幽靈。
人類的社交方式在進化,病毒……或者說“現象”,自然也在進化。
“我們花了十年構建病毒追蹤網絡,用上了基因比對、行為學建模、社會鏈追蹤……結果被一個虛擬主播的直播間擊穿了。”石川喃喃。
沒人笑。
因為沒人敢笑。
“而且……”
年輕分析員抖著手,遞上平板,“他正在直播。”
“Knight's Room”
預約人數:1,220,041人。
還在上漲。
石川的頭皮,像是被某種名叫“災難的先知”的寒流從后頸灌了個透。
一百二十萬。
一百二十萬個尚未察覺的靈魂容器,正在排隊,準備接入同一個污染源。
那不是瘟疫,那是審判日。
“該死的……”石川低聲咒罵了一句,那聲音里充滿了對自身遲鈍的憤怒。
他猛地轉身,沖著操作臺吼道。
“把knight的直播間給我接到主屏幕上!立刻!”
“情報部門!用最高權限給我定位他的物理地址!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在哪,我要他在三分鐘內從網絡上消失!”
“聯系所有平臺!用《國家安全緊急事態法》的名義,給我強制下——”
話沒說完,主屏幕閃了一下。
然后——
整間地下指揮中心陷入了一種令人不適的寂靜。
不是“沒有聲音”的安靜,而是一種被硬生生剝奪了聲音權限的感覺。
就像有人在你張嘴時,拿走了你舌頭的控制權。
然后,手機提示音開始炸裂。
不是一個。
是上百個。
整座指揮室成了被點燃的蜂巢。
“叮!”
“叮叮叮!”
“叮你個——”某位老資格職員剛罵出半句,就看見自己手機屏幕跳出一個黑底白字的通知推送:
【神明臨時執勤/ TEMPORARY GODLINE】
“呃——分析官!你、你得看看這個!”
東京時間 22:06:01
澀谷十字路口。
全世界最繁忙、也最孤獨的十字路口之一。
綠燈亮起,數以百計的腳步一同踏出。
傘面交錯、發梢擦過、香水與雨水混合成夜晚獨有的潮濕人氣。
但這一夜,有什么不一樣。
巨大的LED廣告牌,在播放一段偶像組合最新出道單曲的三秒處,忽然像被誰用手一按,斷電般黑屏。
黑。
然后,是一個陌生頻道的畫面,黑底白字:
【神明臨時執勤/ TEMPORARY GODLINE】
人群頓了頓腳步。
一個剛在Loft買完護膚品的女生望向屏幕,疑惑道:
“這是……哪家的藝術裝置?”
“政府演習?”
她朋友聳聳肩,“你看都沒警報音,估計只是電車系統又抽風了。”
東京人從不輕易驚慌。
畢竟,他們已經習慣了一個每月一次火山警報、每周一次地震推送、每日一次“此為系統測試”的世界。
他們只是短暫停下,像面對一個彈窗廣告,等它自動消失。
可這次,它沒消失。
音響里傳來一陣風聲,不是錄音室的模擬音,而是實實在在、高空之上、雨云之間的風。
然后,一個男聲響起:
“晚上好。”
“我是今晚的臨時神明。”
“不求你們打賞,也不收你們的訂閱。這一場直播,由我請客。”
此時此刻,晴空塔下的廣播技術控制室,炸了鍋。
三位工程師像是同時觸電,從各自座位上彈起來。
“信號被劫持了!我們被插播了!”
“是誰?哪家電視臺這么瘋?”
“不,是……不是電視臺。”
第三個工程師臉色慘白。
“它不是用數據端口進來的……它是,直接通過……主天線——物理層,注入信號的。”
“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
“他說他是神,而且,他不是開玩笑。”
隅田川對岸,淺草寺。
雨剛停,夜風吹得舊街上的燈籠搖搖欲墜。
一家小咖啡館里,白井深雪低頭,看著手機。
那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屏幕中緩緩流出。
熟悉,卻從未如此陌生。
下一刻,咖啡館里的副屏同步切換、對街便利店的廣告屏閃爍幾下后也一并顯示了那個頻道編號。
深雪抬起頭。
玻璃窗外的天空已被洗凈,晴空塔在遠處高高聳立,塔身在雨后的夜色中泛著某種不該屬于人類建筑的淡金光芒。
她知道,蓮在那上頭。
【臨時頻道:人間正道頻道】
蓮的聲音——
干凈、沉穩,帶著誠意與火焰。
“今晚,我是你們這座城市,臨時的系統管理員。”
“現在,請關掉Knight的直播。”
“不是因為我嫉妒,也不是因為我比他更優秀。”
“而是因為你們不能再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