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田區又開始下雨了。
東京的雨,像是天上的神明跟地上居民關系不太好,一言不合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來,不管你有沒有傘,也不管你剛換了干洗回來的西裝。
夜幕八點整,天色早已沉了下去。
大街小巷泛起的積水反射著紅綠燈的頻閃,出租車與快遞摩托的尾燈在雨中交錯,像一鍋被攪拌的糖果湯。
押上一丁目的交叉口,人流在斑馬線上魚貫交織。
每一把透明傘下,都是一張看不清情緒的臉。
東京人擅長在雨中保持秩序,就像他們擅長在孤獨里假裝平靜。
就在這潮濕秩序的上空——
東京晴空塔筆直地刺入云層。
634米,電波之王,天際線的獨裁者。
它既不屬于神,也不屬于人類,但它掌管著整座城市上空幾乎所有的廣播頻段和信號傳輸。
電視、廣播、緊急預警系統、甚至某些不太合規的地下頻道,全都得從它的頭頂流出,然后再灑向萬家燈火。
而此刻,塔下的一塊LED指示牌燈光微弱,上書:
【SKYTREE TOKYO·本日正常營業】
但這一晚,它將“正?!钡酱藶橹?。
站在指示牌下的,是個眉眼干凈、卻有種不容置喧囂近身氣場的青年。
篠宮蓮仰頭看了它一眼。
這是神明選中的信號塔。
今晚,他準備暫時奪神權。
他微微閉上眼,下一秒——
他消失了。
篠宮蓮正在向上。
以一種超越了所有物理法則的速度,向上。
瞬步。
在凡人眼中,他不存在。
但在靈子的維度里,他是一道貼著晴空塔冰冷的鋼鐵外壁、逆著重力與暴雨、向上飛馳的黑色閃電。
風在他耳邊像匕首一樣掠過,雨水被靈壓彈開,在他周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真空,像是某種巨大的氣泡,維持著他在這個維度中自由飛行。
整個東京的燈火,在他腳下迅速變形。
從樓群,到街區,到光點。
最后化為一張巨大的、晃動著心跳頻率的金色神經網絡。
他看見山手線像發光的軌道蛇,在城市經絡里蜿蜒。
他看見新宿御苑那片巨大的黑色剪影,也看見皇居那片被護城河溫柔守護的、永恒的寂靜。
他看見數不清的窗。
每一個窗后,都可能有一個疲憊的靈魂,正準備將自己接入那片由惡意編織而成的、名為“慰藉”的毒網。
幾輪瞬步之后,他抵達了晴空塔頂端的最高點。
那個離天空最近、離人間最遠的、細長的避雷針尖端。
他穩穩地,落在了那僅有方寸的立足點上。
六百三十四米高空。
這里原本是用來服務電視信號和氣象監測的,正常人類上不來,神明下不來。
但篠宮蓮不算正常,也早就不是什么“人”。
狂風如刀,從四面八方割來,將他黑色的死霸裝吹得如同獵獵作響的戰旗。
雷光在不遠處炸開,將他照得一瞬清晰、一瞬模糊。
他低頭,俯瞰著腳下這座城市。
這片光的海洋,溫暖,明亮,卻又帶著一種致命的孤獨。
他在新下載的TikTok上經??吹?,無數年輕人會爬上高樓,拍攝這片光海,配上傷感的音樂,感慨自己的渺小與格格不入。
他們渴望被這片光海擁抱,卻又被其所吞噬。
他站的地方,從腳下497米處向上延伸至塔頂的這一段白色尖塔,并非裝飾。
它是這座城市最大、最強的聲音咽喉——廣播系統的主天線。
無數的喜怒哀樂、新聞八卦、商業廣告與天氣預報,正以光速從這里出發,抵達每一個人的耳中。
他閉上眼。
一秒。
兩秒。
“這座城市的靈魂快要溺水了。”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浮標?!?
他彎下腰,在風中極輕極快地咬破左手食指。
血珠躍出,落在這六百三十余米高空的鋼鐵平臺上,竟未能留下一點痕跡。
他迅速地在手臂上畫下了某種繁復的封印紋路,每一筆都仿佛早已鐫刻在記憶深處,不假思索。
然后,他解下了腰間的斬魄刀。
沒有解放,甚至沒有出鞘。
他只是把它輕輕橫放在腳下的金屬平臺上,刀身正好與塔頂的天線呈垂直交叉,構成了一個清晰而沉默的十字。
一個審判的符號。
他他閉上眼。
風從四面八方撕扯而來,狂亂如鼓,仿佛整個天空都想阻止他下一句話。
可他開口了。
聲音并不高,語調甚至有點輕,如在耳語。
可就是這低語,像是某種繞過大氣層的頻率,徑直穿透風雨與雷鳴,落入了這世界的根部。
“黑白之網!二十二橋梁,六十六冠帶……”
他吟唱的,是縛道之七十七“天挺空羅”的咒文。
一個用于在廣域范圍內,強制進行信息傳遞的古老鬼道。
在尸魂界,它通常被用于在戰場上傳達最高指令,或者……在年終總結大會上,確保每一位隊長都能清晰地聽到總隊長的催稿通知。
換句話說,它是一種“不能不聽”的指令傳達系統。
但借助現代科技,借助晴空塔這個巨大的陣列,他可以放大自己的靈壓影響范圍,可以短暫的竊取甚至,司掌電波。
他不是要傳遞自己的聲音。
他是要“劫持”所有的聲音。
……足跡·遠雷·尖峰·回地·夜伏·云海·蒼藍序列·充滿太圓,直奔天上!”
咒文終了的瞬間,他睜開眼,眼中泛著危險的光。
“縛道之七十七——天挺空羅!”
話音剛落,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沒有爆炸,沒有沖擊波,甚至連雷聲都消失了。
以他腳下的斬魄刀為中心,一道金色的光暈猛地向下擴散,瞬間貫穿了整座晴空塔。
它以一種近乎神圣的方式激活著這巨塔的每一道金屬神經。
下一刻,整座晴空塔亮了。
不是那種裝飾性的觀光燈光,而是從結構本身、自內而外地發光。
塔身鋼骨被金色滲透,玻璃層里透出溫暖而肅穆的光芒
晴空塔,變成了一根高聳入云的金色音叉。
然后,宣泄開始了。
一道無形的、由純粹靈力構成的獵犬,從塔尖轟然勃發,以光速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它并非破壞的能量,而是一種秩序的波紋。
它沒有摧毀任何事物,甚至連一個窗戶都沒有震碎。
相反,它極其有序,帶著某種“只讀不寫”的程序邏輯,在不打擾現有結構的前提下,接管了一切正在運行的信息系統。
它追逐著、覆蓋著、重寫著這座城市里每一縷正在傳播的電磁信號。
在這一瞬間,東京,被“靜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