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界樹之墟:生命的殘章
- 云淡今生
- 4062字
- 2025-06-13 12:16:43
絕對的白色。
純粹的、毫無雜質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白。
墻壁、天花板、地板……所有表面都如同被最精細的打磨過,無縫銜接成一片光滑、死寂的牢籠。
沒有門,沒有窗,甚至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只有頭頂一道慘白、均勻撒下的無影燈,將這個微型監獄的每一寸角落都暴露在無情的光照之下。
張軍猛地睜開眼,空洞的瞳孔被這片刺眼的純白灼得刺痛。
意識仿佛從深海的淤泥中掙扎上浮,帶著粘稠的迷茫和沉重的不適感。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
白墻,慘白的天花板……意識逐漸聚焦。
自己被束縛著。
不是鐐銬,而是躺在一張同樣純白的、材質不明的硬質平臺上,冰冷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滲入身體。
喉嚨發干,肺部每一次擴張都帶著一絲細微的壓迫。
張軍下意識地抬手想觸碰脖頸間傳來的異物感。
“醒了?”
一個聲音。冰冷、平穩、毫無情緒波動,如同精密機器的發聲。
毫無征兆地,在這個除了自己和光以外本應絕對寂靜的空間響起。
張軍的心臟猛地一縮!
像受驚的野兔般猛地彈坐起身!
動作牽扯著虛弱的肌肉帶來酸脹感。
警惕地環視四周,依舊是那令人窒息的純白六面體!
視線最終定格在正前方。
那里……唯一不同的地方。
一整面墻,被一面巨大無朋、光潔如水的“鏡子”所占據。
鏡面清晰地倒映出張軍此刻狼狽、驚惶的身影:臉色蒼白如紙,頭發凌亂,身上穿著一件類似于病號服的純白色連體衣……以及!
一個緊緊箍住他脖頸的黑色金屬項圈!
那項圈線條冷硬,表面沒有任何接口,完美貼合著皮膚,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張軍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摸上項圈冰涼的表面,下意識地用力摳了一下連接處的縫隙。
“別費力了?!辩R子里那個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無機質的回響,“‘神經鎖’的設計很精密,它的神經探針已錨定在你的頸椎神經束。沒有預設指令釋放,暴力拆除的唯一結果……”
聲音微頓,像在陳述最普通的事實,“瞬間釋放的高壓脈沖會沿著探針路徑摧毀你的中樞神經系統。反應時間低于人體痛覺神經傳導極限,你會死得無聲無息,毫無痛苦?!?
隨著話音落下!
嗡!
喀啦啦……
一陣低沉而精密的機械傳動聲從鏡面后方傳來!
那面巨大的“鏡墻”,連同支撐它的厚重邊框,竟悄無聲息地、平穩地向左側平滑滑入看不見的墻體夾層之中!
消失了!
墻體之后,是一個同樣純白但更加寬闊的空間。
一個穿著筆挺深藍色制服、臂章上印著冰冷幾何圖案的男人,正背著手站在鏡子消失后的位置。
他身形頎長,面容英俊卻如同覆蓋著萬年寒冰,一雙狹長的眼睛在張軍臉上緩緩掃過,不帶絲毫人類的溫度。
“你是誰?!”張軍的聲音嘶啞,身體本能地向后挪了一下,試圖拉開距離。對方的制服、項圈的威脅、這該死的封閉空間……一切都讓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季言熙?!蹦腥吮〈捷p啟,吐出清晰的名字,“京都市特殊事件應急處理指揮部,第一機動支隊隊長。”
男人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剖析著張軍的每一絲反應,“也是你……接下來的直接負責人?!?
“京都市……第一支隊……負責人?”
每一個詞都像冰涼的鐵塊砸在張軍混亂的心頭。
京都市?
那個遙遠的新政府權力核心?
作為一個明珠市的高中生,怎么會和那里扯上關系?
這個“負責人”又是什么該死的身份?!
季言熙向前踏了一步,純白的鞋底踩在同樣純白的地面上,發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聲響,“你的存在,你的狀態,你的一切行動許可……此刻起,由我全權判定與接管。”
防衛局核心中樞,高度加密通訊室。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光影流轉。
一個面容冷峻、氣勢深沉的中年男人的影像占據了中央。
坐在一張寬大辦公桌后,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際線。
而在陸彥側后方,一個身姿筆挺、氣質如同冰雕般的女性軍官靜立如松,那雙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瞳孔,正隔著虛擬的光幕,穿透時空般冰冷地鎖定在另一端的年輕人身上。
看起來非常年輕,但眉宇間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長期浸淫權力帶來的倨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戾。
屏幕這一側,張逸成松松垮垮地靠在一張奢侈的絲絨沙發里,手指間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個造型奇特的黑色多面體金屬模塊。
“陸總長,情況就是這樣。”張逸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眼看向屏幕,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家父作為防衛總局的負責人,對明珠市近期的情況有點不太放心,所以才讓我帶支精干力量過來‘協助’穩定局面嘛?!?
“沒想到,飛機剛落地就收到了支援信息。按說這次引發動亂的罪犯,應該第一時間移交給明珠市防衛局,畢竟您才是這里的總負責人……”張逸成頓了頓,手指靈活地轉著那個黑色模塊,話鋒陡然一轉,“可我那個榆木腦袋的下屬,一聲不響的就把疑犯帶到了分部基地,還說什么‘親自審問’。您看這事兒鬧的……我也是無奈呀。”
張逸成聳聳肩,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表情,眼神卻帶著試探,“不過這點小事,想來睿智如陸總長您……應該能體諒的,對吧?”
“季言熙就是那個你從廢墟中帶回來的人?”被稱為總長的中年男子,看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有些年少輕狂的男子低聲說,“既然如此,這點小事就拜托你們處理……替我向你父親問好!”
通訊畫面瞬間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對方直接切斷了連線!
昏暗的光線下,張逸成臉上那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間凍結、碎裂!
眼中爆發出被極度輕視的狂怒!
張逸成手臂猛地抬起,將那枚價值不菲的黑色模塊用盡全力狠狠砸向堅硬的大理石地面!
“砰!嘩啦!”
金屬與堅石的猛烈碰撞發出刺耳巨響!
精密的黑色多面體瞬間解體,無數細小的零件和碎裂的晶體面板四散迸射!
幾秒死寂后,張逸成胸膛劇烈的起伏才慢慢平復。
整了整袖口,張逸成對著那堆冒著細小火花的殘骸,用一種近乎冰冷的腔調低語:
“父親大人……?!?
忽然,有聲音傳來。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通訊室的門無聲滑開。季言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平靜的目光掃過滿地的碎片,落在張逸成陰云密布的臉上。
“人怎么樣了?”張逸成沒有回頭,聲音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意識恢復了。初步接觸表明,他對自身能力的本質、來源和邊界,存在顯著認知空白?!奔狙晕醯穆曇粢琅f平穩得像宣讀報告,“所以,我準備按照‘最高效率引導流程’,為他準備了有助于‘認知重構’的試煉。”
“哦?”張逸成轉過身,臉上的陰霾瞬間被一種病態的興奮取代,“那群蠢貨們,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力量……”
張逸成嘴角忽然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有些令人……期待?。∽?!我去見識見識!”
說完,張逸成邁步便向門外走去。
就在兩人身形即將交錯的那一瞬!
一只冰冷的手!
帶著輕微卻不可抗拒的力量!
猛地攥住了張逸成的手腕!
季言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但抓得異常用力。
那雙常年如同封凍湖面的冰藍色眼瞳深處,此刻竟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掙扎!
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乞求:
“最好別碰它……那東西不是人類能夠隨意染指的!”
“啪?。?!”
一記力道極其兇狠、帶著破風銳響的耳光狠狠扇在季言熙的左頰!
速度快到后者甚至來不及眨眼!
劇烈的撞擊讓季言熙的臉頰瞬間浮現出清晰的掌印,嘴角也滲出一縷血絲。
但他只是微微偏過頭,隨即慢慢轉回,臉上那慣常的冰冷面具沒有絲毫裂痕,仿佛剛才那記足以打斷常人牙齒的耳光只是拂過一陣微風。
“你這條命,是老子從焦土里刨出來的?!睆堃莩删従徥栈厥终?,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毒蛇般的陰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至于你的想法?你的意見?”
張逸成嗤笑一聲,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針,“還不配!”
向前一步,張逸成幾乎貼上季言熙僵硬的身體,口唇吐出的氣息帶著森寒:
“記住你的身份。下次再敢……逾矩……”冰冷的目光掃過季言熙毫無波瀾的眼睛,“等待你的……就不會是耳光這么簡單的‘提醒’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
季言熙沉默地垂下眼瞼,將翻涌的情緒連同那絲絕望徹底按入深淵。
沒有回應,季言熙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那動作幾乎微不可察。
張逸成冷哼一聲,甩開季言熙,大步向通道深處走去。
季言熙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只有隱藏在袖口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掌,還在微微震顫。
看著張逸成毫不回頭的背影,目光空洞。
像是重新凝視著那片將他拉回這個殘酷世界的焦土;又像是……在無聲地哀悼某個被他永遠遺落在廢墟最深處的……
季言熙無聲地深吸一口氣,步履僵硬地跟了上去。
漫長、幽暗、由厚實防彈材料構筑的甬道,燈光冰冷。
墻壁上殘留的“明珠市第三區治安總局”的銘牌被粗暴撕下,留下丑陋的痕跡。
零星的守衛穿著不同于本地防衛局的深灰色制服,神情緊繃,站位分散。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新主人尚未掌控全局的疏離感。
季言熙沉默地引領著。
在穿過幾道原本需要高級認證、如今僅通過物理方式維持開啟的巨大合金防爆閘門后,他們停在了一架厚重的垂直升降平臺前。
平臺側壁噴涂著一個巨大的、風格古老卻威嚴的紅星標志。
季言熙伸手按在入口旁一塊指紋與虹膜雙重識別的控制面板上。冰冷的綠光掃過。
嗡隆!
沉重的合金艙門滑開。
升降平臺高速上升帶來的輕微失重感很快被更大的震動取代。
電梯門滑開。
眼前是一個與之前所有區域都截然不同的空間。
這是一個懸浮于半空的金屬平臺。
平臺整體呈狹長的矩形,如同一條伸展出去的鋼鐵之舌!
它深深地嵌入四周那高達數十米、由灰黑色多層復合裝甲板組成的龐然堡壘般的內壁結構之中!
站在平臺邊緣的低矮護欄前向下俯瞰,令人心悸的高度足以讓恐高者腿軟。
而在平臺“舌尖”的正下方,那個巨大、空曠、僅由高強度探照燈柱點亮核心區域的“實驗場”底部。
一個穿著純白束縛衣的渺小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絕對規則的圓形光斑中心!
張軍!
此刻他正僵硬地仰著頭,視線穿透那強烈的燈柱光束,死死地盯向高處這個突兀懸挑而出的金屬平臺!
巨大的多層復合裝甲板構成的“墻壁”,冰冷、厚重、充滿無言的壓迫感。
它們圍成的空間深邃無比,頂部的燈光在很遠的高處匯聚,如同倒懸的星辰。
而此刻懸于這巨大“天井”中央的觀察平臺,則像上帝之眼般冷漠地俯視著下方那個在強光下顯得格外渺小、格外無助的白色身影。
張軍那張茫然而又充滿警惕的臉上,清晰地倒映著平臺邊緣那兩個俯視著他的人類。
如同在凝視命運本身。
平臺邊緣,季言熙靜靜佇立著,深藍色制服與周圍的冷灰鋼鐵幾乎融為一體,成為這巨大冰冷結構的一部分。
張逸成則向前一步,雙肘撐在冰冷的合金欄桿上,饒有興致地向下凝視,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審視、貪婪與殘酷期待的扭曲笑容。
演員就位。
舞臺已就緒。
試煉……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