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梯,欲斷魂,誰先知。
1、斷魂梯,不止一條?
夜色如織,篝火的焰苗在祭壇上狂舞,十二寨的頭人們圍坐成圈,爭論聲此起彼伏。我,竹王,站在高臺的陰影里,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那半枚滇王印,感受著冰涼的觸感透過王袍傳來的壓迫感。漏臥部頭人巖坎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鋒,時(shí)不時(shí)掃過我,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和審視。他腰間的銅刀,在火光下泛著幽幽的冷光,似是等待出鞘飲血。
“三百漢騎?竹王說得輕巧!”巖坎猛地灌了一口土陶碗里的烈酒,辛辣的酒氣噴涌而出,“唐蒙是漢皇帝放出來咬人的惡犬!他身后是十萬漢軍!我們聚在這里的,能拉滿弓的男丁不過兩千!神樹?神樹能替我們擋箭嗎?”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向祭壇中央的青銅神樹,枝頭的銅鈴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
“神樹指引我們看到了烽燧!”句町部首領(lǐng)朗達(dá)的聲音如同悶雷,他額頭上青石撞擊留下的血痂在火光下格外刺目,“竹王說了,那是先鋒!打掉惡犬的牙,狼群才會掂量!”
“打?拿什么打?”一個(gè)來自更偏遠(yuǎn)小寨的頭人聲音發(fā)顫,“我們的刀,砍得開漢軍的鐵甲嗎?”
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喉嚨深處翻涌的陌生感。屬于“林曉風(fēng)”的現(xiàn)代靈魂在尖叫著撤退,屬于“竹王”的沉重軀殼卻像生了根。“巖坎頭人說得對,神樹不能擋箭。”我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壓過了嘈雜,“但神樹能告訴我們,箭從哪里來,又該射向哪里!”我猛地指向東北方,那片被夜色和江霧吞沒的懸崖方向,“烽燧的黑煙是漢軍的眼睛!拔掉它!趁他們立足未穩(wěn),三百人?夜郎的山林,會吞掉他們?nèi)賯€(gè)窟窿!”
“夜襲?”巖坎嗤笑一聲,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懸崖陡峭如鷹喙,只有一條‘?dāng)嗷晏荨苌希h軍不是傻子,上面必有重兵!拿我們勇士的命去填?”
“斷魂梯并非只有一條路!”我?guī)缀跏敲摽诙觯涠逦摹坝洃洝比缤叵掳岛影阌可闲念^——那是屬于原主竹王、無數(shù)次在邊境巡狩留下的烙印。“鷹喙崖西側(cè),有猿猴攀援的石縫,被藤蔓遮著!選二十個(gè)最靈巧的攀巖好手,身涂夜息草汁,掩蓋人味,趁下半夜江霧最濃時(shí)摸上去!拔掉烽燧哨兵!舉火為號!大隊(duì)人馬再從正面強(qiáng)攻斷魂梯,上下夾擊!”
死寂。連篝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可聞。頭人們瞪大了眼睛,像第一次認(rèn)識他們的王。朗達(dá)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出精光:“好!竹王連那猿猴道都記得!是條生路!”巖坎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抽搐,他死死盯著我,像是要從我臉上剜出什么秘密:“竹王……何時(shí)對鷹喙崖如此熟悉了?連猿猴道都……”他的荊楚口音帶著冰冷的試探。
就在這要命的冷場瞬間——
“嗚……嗡……”
2、牂柯江的喪鐘
一陣低沉、悠長的牛角號聲,如同巨獸在深淵嘆息,毫無預(yù)兆地從祭司殿的方向傳來,瞬間撕裂了夜的寂靜,也壓下了所有的爭論。那聲音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穿透力,直抵靈魂深處,讓篝火都為之搖曳。人群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瞬間矮了一截。頭人們臉上的激動、懷疑、恐懼,統(tǒng)統(tǒng)凝固,化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敬畏。他們紛紛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冷潮濕的泥土。
沉重的腳步聲踏在青石板上,如同悶鼓。大祭司那古羅,出現(xiàn)了。他依舊穿著那身深黑祭司袍,孔雀石法杖杵在地上,杖頭上那蛛網(wǎng)般的裂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見。他的身形枯槁,卻像一尊移動的青銅神像,每一步都帶著千鈞的威壓。渾濁的眼珠緩緩掃過跪伏的人群,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冰冷、深邃,如同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不屬于夜郎的“異物”。他身后跟著兩名同樣沉默的年輕祭司,一人捧著蒙著黑布的陶罐,一人手持銅鈴。
“神靈的旨意,在血與火中顯現(xiàn)。”那古羅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礫摩擦,“漢人的馬蹄,踏響了牂柯江的喪鐘。神樹昨夜飲了王的血,今日,它要飲下叛逆者的魂,方肯賜下御敵的神力。”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人群,最終定格在巖坎身上。
巖坎的身體猛地一僵,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抬頭,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怒:“大祭司!您這是何意?!”
“血線。”那古羅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向巖坎背上的虎皮坎肩——那道裂開的刀痕下,結(jié)痂的傷口猙獰,“三日前鹽道械斗,十七個(gè)亡魂的怨氣纏在你背上,污穢了神樹聆聽的耳朵。漏臥部,需要獻(xiàn)上最勇猛的頭狼之血,才能洗清罪孽,喚回神樹的庇護(hù)。”他的話語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如同神諭般的殘酷。
“你!”巖坎目眥欲裂,猛地就要站起。他身后的漏臥部戰(zhàn)士也嘩然騷動,手紛紛按向武器。
“鏘啷!”那古羅身后的年輕祭司猛地?fù)u響銅鈴。尖銳刺耳的鈴聲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捆住了所有人的動作。那古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厲芒:“你想讓整個(gè)漏臥部,成為神樹厭棄的祭品嗎?還是說……”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你想追隨那帶來災(zāi)禍的異端之風(fēng)?”最后幾個(gè)字,輕飄飄的,卻像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jìn)巖坎的心窩。
巖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環(huán)顧四周,其他寨子的頭人紛紛避開他的視線,眼神復(fù)雜,有畏懼,有兔死狐悲,更有一種急于撇清的冷漠。他魁梧的身體晃了晃,按在刀柄上的手頹然松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最終,他像一頭被拔掉了爪牙的困獸,重重地、屈辱地,再次跪伏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悶響,身軀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第一次交鋒!我試圖凝聚戰(zhàn)意、指明戰(zhàn)術(shù)的微弱火光,就這樣被那古羅以神權(quán)和血祭的名義,輕描淡寫地、徹底地掐滅了!他精準(zhǔn)地利用了寨子間的舊怨和恐懼,將矛頭轉(zhuǎn)向內(nèi)部,瓦解了剛剛凝聚起的一絲反抗共識。我甚至能感覺到,那些原本因我的“猿猴道”計(jì)劃而燃起希望的戰(zhàn)士眼中,光芒再次被迷茫和更深的恐懼取代。
“備祭!”那古羅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尋常小事。
整個(gè)祭壇瞬間活了過來,卻又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肅殺之中。祭司們無聲地穿梭,搬來巨大的、刻滿猙獰獸面紋的青銅盆,架在篝火堆旁。朗達(dá)親自帶人,從寨中牽來了三頭最雄壯的公牛。牛眼被黑布蒙住,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面,粗重的鼻息在寒冷的夜霧中噴出白氣。
阿黛臉色蒼白如紙,纖細(xì)的手指緊緊攥著腰間懸掛的七串骨鈴。她走到我身邊,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王……血牲只是開始……神樹要的是‘通靈之祭’……要……要有人踏上‘?dāng)嗷晏荨鸭榔匪偷缴駱渥罡叩闹︻^……那里,是離天最近的地方……”她裸露的腳踝上,骨鈴隨著她的顫抖發(fā)出細(xì)碎的“咔嗒”聲,如同瀕死者的叩齒。
斷魂梯?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祭壇后方,緊靠著陡峭的江岸懸崖,赫然矗立著一座用粗大原木捆綁、藤條纏繞而成的巨大梯架!它幾乎是垂直地向上延伸,沒入上方翻滾的濃霧之中,根本看不到盡頭。梯身濕滑,布滿暗綠色的苔蘚,一些地方的原木已經(jīng)腐朽發(fā)黑,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細(xì)微的呻吟。梯子兩側(cè),沒有任何防護(hù),下方就是奔騰咆哮、暗紅如血的牂柯江!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這哪里是梯子?分明就是一座通往地獄的奈何橋!
“通靈之祭,需純凈無垢之身。”那古羅冰冷的聲音如同宣判,“阿黛的骨鈴已響,神樹選中了她。”
“什么?!”我失聲驚呼,一把抓住阿黛冰冷顫抖的手腕。這個(gè)瘦弱的女孩,讓她爬上那腐朽濕滑的“斷魂梯”?這和謀殺有什么區(qū)別!
“大祭司!”我猛地轉(zhuǎn)身,怒視那古羅,“阿黛年幼!如何能攀那斷魂梯?神樹需要祭品,何不……”
“王在質(zhì)疑神諭?”那古羅打斷我,渾濁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諷,“還是王……在害怕神樹索要的祭品,不該是她?”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我的臉,仿佛早已看穿這具軀殼里不屬于此地的靈魂。孔雀石法杖上的裂痕,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咧開的譏笑嘴角。
阿黛的手在我掌心劇烈地顫抖著,她抬起蒼白的小臉,眼中噙滿淚水,卻帶著一種絕望的認(rèn)命:“王……這是我的命……骨鈴響了……”她腳踝上的七串骨鈴,此刻正發(fā)出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刺耳的“咔嗒”聲,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鬼爪在抓撓。
我胸中怒火翻騰,幾乎要沖破喉嚨。這分明是那古羅的陰謀!他要用阿黛的命來打擊我,用恐懼來徹底掌控祭祀!我必須阻止!目光急速掃視。斷魂梯……猿猴道!對!既然有猿猴道能上鷹喙崖,祭壇這懸崖未必沒有隱秘的路徑!屬于竹王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涌——祭壇后崖,有一處被稱作“鬼哭藤”的隱秘裂縫!極其狹窄兇險(xiǎn),但或許……
3、斷魂梯,血染紅
“神樹既已選定了祭品,儀式不容耽擱。”那古羅的聲音如同喪鐘,不給任何人思考的時(shí)間。他枯槁的手一揮。
兩名強(qiáng)壯的祭司面無表情地走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阿黛纖細(xì)的胳膊。阿黛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悲鳴,像只被捏住翅膀的雛鳥。
“放開她!”我厲喝,上前一步,手按向腰間的王刀。
“鏘!”那古羅身后的年輕祭司再次搖響銅鈴。刺耳的鈴聲帶著某種詭異的力量,震得我頭腦一陣眩暈,動作不由得一滯。同時(shí),周圍跪伏的戰(zhàn)士中,屬于那古羅嫡系的幾個(gè)寨子頭人,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冰冷地望向我。空氣瞬間繃緊,劍拔弩張!強(qiáng)行阻止,立刻就是一場血腥的內(nèi)訌!正中那古羅下懷!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窒息時(shí)刻——
“嗬——!”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嚎驟然響起,蓋過了銅鈴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只見篝火旁,一頭被牽到青銅盆前的公牛,不知為何突然發(fā)了狂!它猛地撞開按著它的戰(zhàn)士,布滿血絲的牛眼在黑布下瘋狂轉(zhuǎn)動,粗壯的脖頸甩動,沉重的身軀帶著萬鈞之力,直直地朝著祭壇中央的青銅神樹沖撞過去!
“攔住它!”朗達(dá)怒吼,撲了上去。
混亂!絕對的混亂!
公牛如同失控的戰(zhàn)車,撞翻了火堆,踢飛了青銅盆,滾燙的炭火和未燃盡的木柴四處飛濺!祭司和戰(zhàn)士們驚呼著躲閃。那兩名抓著阿黛的祭司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下意識松了手。
機(jī)會!我腦中只有一個(gè)念頭!趁著混亂,把阿黛推進(jìn)祭壇后方的陰影,指向記憶中“鬼哭藤”裂縫的方向!快!離開這里!阿黛驚恐地看著我,淚水漣漣,但求生的本能讓她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她用力點(diǎn)頭,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轉(zhuǎn)身就像受驚的小鹿般沖向那片黑暗。
成功了!只要她鉆進(jìn)裂縫……
然而——
就在阿黛的身影即將沒入陰影的剎那!
一道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必經(jīng)之路的前方!
是那古羅!
他仿佛早已預(yù)知一切,渾濁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冰冷的、貓戲老鼠般的殘忍。他根本沒看狂奔而來的阿黛,枯槁的手閃電般伸出,手中赫然握著一把用黑曜石打磨而成的、閃爍著不祥幽光的短匕!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
短匕沒有刺向阿黛,而是精準(zhǔn)地、狠狠地扎進(jìn)了阿黛懷中抱著的那只——用于盛放牲血、還沒來得及使用的、繪著神樹圖騰的陶罐!
陶罐應(yīng)聲而碎!
粘稠、冰冷、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黑色液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牲血!里面混雜了劇毒的草藥、致幻的菌粉和不知名的陰穢之物!——如同炸開的毒漿,瞬間潑濺而出,劈頭蓋臉地澆了阿黛滿身滿臉!
“啊——!”阿黛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那黑水接觸到她的皮膚,瞬間騰起一股刺鼻的白煙!她裸露的臉頰、脖頸、手臂,如同被強(qiáng)酸腐蝕,迅速泛起大片恐怖的紅腫水泡!劇烈的疼痛讓她瞬間蜷縮倒地,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腳踝上的骨鈴瘋狂跳動,發(fā)出混亂刺耳的噪音!
“邪穢侵染了祭品!褻瀆了神樹!”那古羅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悲憤”和“震驚”,他猛地指向蜷縮在地上痛苦翻滾的阿黛,又指向驚怒交加、僵在原地的我,“是王!是王帶來的異端之氣,污染了純凈的祭品!引來了邪穢的反噬!”
第二次!第二次功敗垂成!只差一步!那罐毒血……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他等的就是這個(gè)栽贓嫁禍的時(shí)機(jī)!
憤怒和絕望如同巖漿在胸腔里沖撞!我看著阿黛痛苦扭曲的小臉,聽著她非人的慘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碎裂!那古羅!好狠毒的手段!
混亂的場面因?yàn)檫@劇變而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阿黛的慘狀和那古羅的指控驚呆了。巖坎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驚疑和冰冷的疏離。朗達(dá)等人則是一片茫然和更深的恐懼。
那古羅的表演還未結(jié)束。他猛地轉(zhuǎn)身,面向那棵在混亂中依舊沉默矗立的青銅神樹,高高舉起了他那柄頂端裂開的孔雀石法杖。
“唯有最純凈、最強(qiáng)大的魂靈,才能洗刷這滔天的污穢!平息神樹的怒火!”他沙啞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請神樹指引!誰的血,可染紅斷魂梯的基石!”
他枯瘦的手腕猛地一抖!
“咔嚓!”
4、孔雀石,神仙旨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響起!
法杖頂端那塊布滿蛛網(wǎng)裂痕的孔雀石,竟在他這看似輕微的一抖之下,徹底崩碎了一角!一塊拇指大小、邊緣鋒利的深綠色碎片,旋轉(zhuǎn)著,閃爍著幽冷的光芒,朝著下方跪伏的人群——不偏不倚,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直直地射向我的面門!
太快!太近!也太突然!
我只來得及下意識地側(cè)了一下頭!
“嗤——!”
一陣冰涼的刺痛從左耳下方傳來!緊接著是溫?zé)岬囊后w涌出的感覺。
那塊鋒利的孔雀石碎片,深深嵌進(jìn)了我頸側(cè)靠近鎖骨的位置!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靛藍(lán)色的王袍領(lǐng)口!
劇痛讓我眼前一黑,悶哼出聲。
“竹王!”朗達(dá)失聲驚呼。
那古羅卻猛地跪倒在地,對著神樹的方向,發(fā)出高亢到近乎癲狂的呼喊:“神諭已顯!斷魂梯需要王的血來奠基!需要王的魂來通靈!王!請為夜郎,踏上神梯!”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牂柯江沉悶的嗚咽,還有阿黛在地上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所有頭人、所有戰(zhàn)士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那目光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有震驚,有恐懼,有難以置信,有掙扎……但最終,在那古羅如同魔咒般的話語和神樹“顯靈”的“神跡”(那塊精準(zhǔn)射向我的孔雀石碎片)面前,一種根植于骨髓的、對神權(quán)和宿命的敬畏,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其他所有的情緒。
他們再次,深深地,將額頭貼向了冰冷潮濕的泥土。
無聲的逼迫,比任何刀劍都更鋒利。
頸側(cè)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鮮血順著王袍的紋路向下流淌,帶來一種失血的冰涼感。我看著那古羅跪伏的背影,那微微抖動的肩膀,仿佛在無聲地狂笑。看著地上痛苦抽搐的阿黛。看著那高聳入霧、如同通往地獄的斷魂梯。
第三次……功虧一簣。不僅沒能救下阿黛,反而將自己徹底推入了死局。
歷史穿越者的先知?在根深蒂固的神權(quán)、愚昧和精心編織的陰謀面前,脆弱得如同斷魂梯上腐朽的藤條。
那古羅緩緩站起身,轉(zhuǎn)過來。渾濁的眼睛里沒有了絲毫情緒,只剩下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他枯槁的手,指向那濕滑、腐朽、高不見頂?shù)臄嗷晏荨?
“王,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