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鈴搖，神樹醒，王魂易。 1.牂柯江畔的祭壇深秋的牂柯江畔，江水泛著鐵銹般的暗紅，像是從遠古戰(zhàn)場流淌而來的鮮血，裹挾著上游山林的腐葉與碎骨，在祭壇下嗚咽盤旋。暮色四合，江霧升騰，給這荒蕪之地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青銅神樹矗立在祭壇中央，九枝銅鈴無風自動，發(fā)出細碎的碰撞聲，像是無數(shù)亡魂的低語，訴說著古老的秘密。那古羅大祭司跪坐在神樹前，枯瘦的手指捏著一根燒裂的雉雞腿骨。骨面上的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最深處滲著暗褐色的血漬。他瞇起渾濁的雙眼，指尖沿著裂紋緩緩摩挲，忽然，指節(jié)一頓。“裂紋吃掉了三根血線?！彼纳ひ羯硢∪缒ド般~器，緩緩抬頭，目光穿過神樹枝杈，望向東北方的天際，“漢人的馬蹄聲，會在稻穗低頭的季節(jié)傳來?！蹦枪帕_的聲音在這空曠的祭壇上回蕩，如同來自遠古的預言，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跪伏在祭壇下的十二寨頭人驟然騷動。銀飾碰撞，皮甲摩擦，有人低聲咒罵，有人攥緊了腰間的銅刀，仿佛已經(jīng)嗅到了戰(zhàn)火的硝煙。我站在神樹前，喉嚨發(fā)緊，眼前的場景讓我感到一陣眩暈。半小時前，我還是一個站在講臺上講解《過秦論》的高中語文老師，粉筆灰在陽光里飄浮，學生們的竊竊私語猶在耳邊。而現(xiàn)在，我的雙手正按在一棵青銅神樹的枝干上，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真實得令人窒息。靛藍王袍的袖口沾著暗紅的血漬，那是“我”昨夜咳血留下的痕跡。 2.頭人們的刀與野心“請竹王決斷！”句町部首領(lǐng)猛地以額觸地，額頭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他背上的虎皮坎肩裂開一道刀痕，露出里面結(jié)痂的傷口——三日前，句町部與漏臥部在鹽道上械斗，死了十七個青壯。所有人的目光如刀，刺在我身上。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我該說什么？我甚至不知道“竹王”該說什么。漏臥部頭人冷笑一聲，腰間的銅刀“鏘”地撞在神樹枝干上。他的漢話說得極流利，帶著濃重的荊楚口音：“漢軍若來，我們降是不降？”這句話像一柄鐵錘，猛地敲在我太陽穴上?！烨暗某瘯?，正是這個滿臉刀疤的男人帶頭反對聯(lián)合滇國。我下意識摸向王袍暗袋，指尖觸到一塊硬物——半枚被汗浸透的滇王印，斷茬處還沾著干涸的雞血。我曾秘密會晤滇使？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讓我感到一陣驚愕。 3.神樹流血，王魂易主“王的手在認祖宗?！蹦枪帕_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他的指甲縫里嵌著昨日占卜用的雞血痂，枯瘦的手指如鐵鉗般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翱磥砩駱湓敢飧嬖V您更多。”話音未落，阿黛手中的陶碗突然墜地。濃稠的鮮血潑在青石板上，竟如活物般蜿蜒爬行，順著神樹基座的紋路向上攀附。血絲在青銅枝干間游走，最終在樹身中央拼出一幅詭異的圖案——那分明是貴州地圖的輪廓，東北角亮起烽燧般的紅光?！扒姨m城！漢軍到了且蘭城！”漏臥部頭人猛地跳起，銅刀撞得神樹震顫。神樹最頂端的銅鈴毫無征兆地炸裂。青銅碎片擦過我的顴骨，血珠滾落嘴角，嘗到鐵銹味和草木灰的苦澀。阿黛突然發(fā)出一聲幼獸般的嗚咽，她裸露的腳踝上，七串骨鈴瘋狂跳動，發(fā)出密集的“咔嗒”聲?！安皇菨h軍。”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得可怕，“是唐蒙的先鋒隊，不會超過三百人?！痹捯怀隹冢易约憾笺蹲×?。這些情報，像地下水一樣突然從記憶深處涌出。那古羅的法杖重重杵地，孔雀石杖頭“咔嚓”裂開蛛網(wǎng)紋。他深陷的眼窩里浮起渾濁的淚：“竹王昨夜夢見了什么？為何今日竟說漢話？”江風驟烈，腥苦撲面。我低頭，看見神樹基座的血跡正在扭曲變形——原本的地圖輪廓坍縮成一個狂草的漢字。“誅。”十二寨頭人中，有六人按住了刀柄?？諝庵袕浡o張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爆發(fā)一場激烈的沖突。4.骨鈴碎，圖騰現(xiàn)“神樹在您背上……種了圖騰……”阿黛的聲音突然傳來，帶著一絲顫抖。劇痛就在這時炸開。后肩胛骨像是被烙鐵貫穿，我踉蹌著撞向神樹。青銅枝杈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溝槽流入樹干內(nèi)部——整棵神樹驟然發(fā)出洞簫般的悲鳴。在昏厥前的最后一秒，我模糊看見：自己的血在青銅紋路里勾勒出北斗七星，勺柄正指向東北方三十里外的懸崖。懸崖盡頭，一縷黑煙正緩緩升起。那是夜郎邊防的烽燧——已被漢軍控制。當我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蘇醒時，那古羅正用他那渾濁的眼睛盯著我。他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深邃的洞察力，仿佛能看到我靈魂深處的秘密。“林曉風，你不是夜郎人?！彼穆曇舻统炼鴪远?，“但你的靈魂已經(jīng)與夜郎綁定。你感受到神樹的力量了嗎？”我點了點頭，喉嚨干澀得無法發(fā)出聲音。記憶中的畫面如同潮水般涌來。這具身體原主人的過往——那些權(quán)力斗爭、戰(zhàn)爭恐懼和對神樹的敬畏，如今都成了我的負擔。漏臥部頭人走了過來，銅刀上的血漬未干?！皾h人來了，我們怎么辦？”他的眼神像是一匹饑餓的狼，既想保護自己的領(lǐng)地，又想撕咬任何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東西?！拔覀儜?zhàn)斗。”這次，我的聲音比剛才更加堅定。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我心中燃起。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去召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漢軍雖然只有三百人，但他們背后是漢武帝的野心。我們不能讓他們輕易得逞?！蔽业哪抗鈷哌^在場的眾人，最后定在那古羅的臉上，“還有，準備祭祀。我們要讓神樹的力量成為我們最強的后盾?！薄凹漓耄俊卑Ⅶ斓穆曇魩е唤z不安，“可是，只有在大祭司的幫助下，神樹才會顯靈?！彼难凵裰虚W過一絲恐懼，仿佛在擔心自己無法承擔起這個重任。我看著她顫抖的雙手，心中涌起一股保護欲。我知道，這個年輕的女孩即將面臨她生命中最大的考驗?！叭蕚浒?。”我輕聲說道，“我會和你一起面對?！蔽铱粗枪帕_深陷的眼窩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明白，這次戰(zhàn)爭不僅僅是對漢軍的抵抗，更是對我們內(nèi)部團結(jié)的考驗。夜幕降臨，篝火在祭壇前熊熊燃燒，照得四周一片通明。十二寨的頭人和戰(zhàn)士們圍坐在火堆旁，火苗映在他們古銅色的臉上，映出一片肅穆的神情。我站在高臺上，看著下面那些或堅毅或憂傷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我知道，這將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