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點微塵般的震顫剛傳來就散了,卻在劉遠山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縮手,眼中驚駭未消,心臟在腔子里擂鼓似的狂跳,撞得肋骨生疼!那冰冷戈身傳來的微弱共鳴,絕不是幻覺!它和振武堂那枚惹出潑天大禍的“劍冠靑櫻”,鐵定有鬼!是那種跨越了時空、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源感應!
旁邊老頭兒的咳嗽聲更嚇人了,像臺快散架的老風箱,每一次撕扯都帶著股死氣兒。暗紅的血沫子濺在凍土上,眨眼就凝成了刺眼的紅冰疙瘩。老頭蜷在火堆邊,渾濁的老眼卻死死釘在劉遠山摸過青銅戈的手指上,里頭那點剛亮起的釋然希望,被劇痛徹底淹沒,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吊著的探詢。
劉遠山強行摁下心里的驚濤駭浪。老頭兒油盡燈枯,沒時間了!這最后的機會,必須抓住!
他不再猶豫,盤腿坐回老頭兒身邊的厚苔蘚墊子上。忍著肩背傷口的隱痛和身子的虛軟,意念“唰”地沉入丹田。這回目標賊明確——催動那縷比之前結實了點的氣感,主動去勾搭指尖殘留的、那點子來自青銅戈的共鳴震顫!
意念像蛛絲,小心翼翼地纏上去。
開頭跟瞎子摸象似的,屁都撈不著。戈身的震動早沒了,指尖只剩冰涼和銅銹的糙感。可劉遠山心硬得像鐵砧。他拼命回憶指尖觸碰時那奇異的一哆嗦,回憶“劍冠靑櫻”爆發時撕裂魂魄的嗡鳴,把全部精神擰成一股,聚在指尖那一點上,意念當探針,一遍遍、賊耐心地去“撈”、去“感應”那可能還沒散干凈的、同源的微弱波動。
時間在死寂里一點點熬。窩棚外風雪鬼嚎,篝火噼啪。老頭的咳聲越來越弱,喘氣兒細得跟游絲一樣。
就在劉遠山心神幾乎沉進一片空茫時——
嗡……
一絲微弱得幾乎抓不住、如同冰層底下滲水的震顫感,極其緩慢、極其艱澀地,再次從指尖傳來!這回,不再是戈身的物理抖,是…意念層面的“回響”!一股子穿透千年時光的蒼涼殺伐氣!仿佛那破戈里沉淀的無數戰魂吶喊和不屈意志,被劉遠山強悍的意念和同源“氣感”勾了出來,艱難地吐出一塊殘破的信息碎片!
一幅幅破碎、扭曲、像褪色爛壁畫似的畫面,裹著金鐵撞擊的鏗鏘、戰獸咽氣的哀嚎、戰士絕望的嘶吼,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間沖進劉遠山腦子!
沒邊兒的冰原,鉛云壓頂。兩支鋼鐵洪流轟然對撞!一邊是披著厚重青銅甲、擎著巨戈大戟的戰士,陣列森嚴,氣勢沖霄,戰旗上獵獵作響的是只搏擊風雷的玄鳥!另一邊,活脫脫地獄爬出來的魔潮!個個高大魁梧得邪門,穿著獸骨混黑鐵的猙獰甲胄,掄著巨骨棒、戰斧、彎刀,臉扭曲著,眼冒嗜血綠光!驅趕著小山似的、披掛骨刺重甲的巨獸,在冰原上轟隆隆踐踏沖鋒!大地都在篩糠!
畫面一閃玄鳥旗下,一員大將身先士卒!手里攥著柄樣式古樸、卻流溢著濛濛青輝的青銅長劍!劍格正中,赫然嵌著一枚深如星空的靛青玉石!玉石光暈流轉,隱隱凝成朵含苞的青櫻!大將揮劍,劍光不刺眼,卻帶著股奇異的律動,劍鋒所向,空間都像水紋般微微扭曲!迎面沖來的猙獰巨獸如同撞上無形鐵壁,龐大身軀猛地一頓,動作瞬間僵住!緊跟著,后方軍陣中數支纏繞青流光焰的青銅巨弩箭,流星般射出,精準貫入巨獸脆弱的眼窩!巨獸慘嚎震天,轟然栽倒!
戰局慘烈得沒法看!冰原成了血泥爛肉鋪。玄鳥軍陣在巨獸潮流悍不畏死的沖擊下死傷狼藉,陣列被撕開豁口!那持青櫻劍的大將被幾個披重甲、魔神般的敵將圍攻!青輝暴閃,劍光縱橫,每一次碰撞都炸開刺目的能量亂流!大將甲碎浴血,手中青櫻劍光華卻愈盛!陡然,敵陣中升起一根漆黑的、如同深淵漩渦的巨大圖騰柱!柱頂嵌著顆散發不祥黑紫光芒的巨大晶石!一道粗大的黑紫光柱,如同九幽射出的審判,撕裂風雪,無視距離,瞬間轟向玄鳥大將!
生死一瞬!玄鳥大將發出悲憤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將青櫻長劍插進腳下冰原!劍身爆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靛青光芒!光芒瞬間擴散,化作巨大的靛青光罩,護住殘存的玄鳥軍!黑紫光柱狠狠撞上光罩!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沖擊炸開!冰原崩裂,空間扭曲!靛青光罩劇震,光芒疾速黯淡!罩內的玄鳥戰士如遭無形巨錘轟擊,紛紛吐血撲倒!大將首當其沖,手中長劍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劍格那枚靛青櫻玉,光芒瘋狂明滅,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最終,光罩崩碎!殘余沖擊波橫掃八方!大將的身影被爆炸的強光徹底吞噬……畫面戛然而止!
“呃啊——!”劉遠山猛地從那意念洪流里掙脫,發出一聲壓抑痛吼!頭痛欲裂,像有無數鋼針在腦仁里亂攪!鼻孔一熱,淌下溫熱的血!強行感應那跨越千年的戰場殘念,精神負擔大得嚇人!可他顧不上了!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嘯,把他靈魂都沖懵了!
那柄劍!劍格上的靛青櫻玉!跟“劍冠靑櫻”簡直一個模子!那大將揮劍引動的空間律動,那凝聚光罩硬抗毀滅光柱的力量……難道就是“劍冠靑櫻”真正的能耐?一種基于現實物理規則,卻達到近乎“神技”境界的、對某種無形能量的精微引導和掌控?是巖壁刻痕里“氣貫周身”、“天人交感”的終極奧義?!
而這片冰谷營地里茍延殘喘的遺民,這些老弱婦孺和沉默戰士……他們是那支玄鳥大軍的種?!他們供奉在巖壁下的先祖英魂,就是那些埋骨于此的將士?!
劉遠山猛地扭頭,看向火堆旁蜷縮的老頭。老頭似乎也感應到了什么,在劉遠山精神受創的瞬間,他拼盡力氣抬起頭,渾濁的老眼死死剜著劉遠山,里面塞滿了無法言說的悲愴、激動和…最后一縷求證的光!他枯柴般的手死死摳著胸口的熊皮,喉嚨里“嗬嗬”作響,像用盡最后力氣在嘶吼!
劉遠山懂了!老頭認出了他“看”到的畫面!那柄劍,那場仗,是刻在他們骨血和魂魄里永不磨滅的痛與榮光!
他強忍著頭炸裂的疼和精神的虛脫,掙扎著爬到老頭身邊,用力握住那只冰冷顫抖、枯枝似的手。他看著老頭那雙盛滿無盡悲愴和最后渴望的眼睛,一字一頓,無比鄭重地說,哪怕老頭可能聽不懂:
“我…看見了!那場…血戰!那柄…劍!”
他用另一只手指向角落的青銅戈,又指向自己眉心,最后指向風雪怒號的冰谷深處——那場遠古血戰的方向!動作緩慢沉重,帶著沉甸甸的敬意和承諾。
老頭渾濁的眼,最后那點光“唰”地亮了!如同回光返照!那是種巨大無匹的、卸下萬鈞重擔的釋然和欣慰!他枯瘦的手猛地反抓住劉遠山的手,力氣大得嚇人!喉嚨里擠出最后一聲短促清晰的音節,像是一個古老部族的名字,又或是某個至關重要的稱謂!
然后,緊握的手猛地一松。
眼中的光芒如同燒盡的燈芯,迅速黯淡、熄滅。
沉重的頭顱無力地耷拉下去。
一聲沉重得仿佛壓垮了千年風雪的嘆息,帶著無盡憾恨,從他唇邊幽幽散盡。
他死了。
帶著對先祖榮光的無盡追思,對滅族血仇的刻骨之痛,以及對眼前這“異鄉人”的最后托付,溘然長逝。
窩棚里,只剩篝火噼啪,和外面風雪愈發凄厲的哭嚎。
劉遠山握著老頭那只迅速冰涼的手,久久無言。巨大的悲憫和沉甸甸的責任,像冰冷的鉛塊,死死壓在心口。他緩緩抬眼,望向角落那柄銹跡斑斑的青銅戈。戈身上那點暗淡的靛青紋路,在跳動的火光里,仿佛淌著未干的血淚。
刀子似的寒風裹著冰渣子,狠狠抽在劉威明光溜溜的脊梁上。糊著厚厚黑石藥膏的傷口火燒火燎地疼,混著透骨的冰麻,像無數毒蟲在啃他的神經。他光著膀子,就穿了條破爛迷彩褲,手腳上的生鐵鐐銬是摘了,可死亡任務的沉重,比鐐銬更壓人。
他戳在巨大的、用整張黑牦牛皮縫的營帳外。這是黑狼部族的心窩子,巴圖魯·兀鷲的“金帳”。帳前杵著根巨大的、黑石頭雕的猙獰狼首圖騰柱。狼眼鑲著幽綠發光的螢石,在昏沉天色下閃著邪性的光。空氣里飄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油脂膻味,還有一股子…讓人靈魂深處發毛的、仿佛來自遠古蠻荒的壓抑氣息。
算上劉威明,二十個被挑出來的奴隸戰士,像待宰的牲口,分兩排杵在刺骨的寒風里。個個傷痕累累,塊頭不小,眼神要么死灰絕望,要么閃著困獸般的兇光。劉威明站在隊尾,耷拉著腦袋,裝出一副傷重虛弱的蔫樣。可亂發底下那雙眼睛,冷得像冰封的巖漿,凝著幾乎化為實質的殺意和恨毒!他體內的氣血,在強悍意志和黑石藥膏霸道藥力的雙重刺激下,如同被死死壓住的火山,在看不見的層面瘋狂奔涌、積蓄!
金帳厚氈簾“嘩啦”被兩個鐵塔般的親衛掀開!這倆穿著鑲鐵片的精良皮甲,臉上抹著黑油彩,活像地獄門神。
巴圖魯·兀鷲的身影堵在門口。還是那身深棕皮軍服,外罩象征百夫長權柄的黑狼皮大氅。鷹鉤鼻在寒風里更顯冷硬,薄嘴唇抿成刀片,深陷的灰眼珠像凍住的湖面,毫無波瀾地掃過帳前這群沉默的“祭品”。無形的威壓如同萬斤重錘,狠狠夯在每一個奴隸兵心口,讓本就凝滯的空氣更叫人窒息。
他沒吱聲,只微微側身。
一個更高大的身影從金帳里踱了出來。這人披著件完整的、帶暗紅斑紋的雪豹皮袍子,頭上頂著鑲巨大彎狼牙和黑翎羽的骨頭冠冕。整張臉糊滿了靛青和暗紅的猙獰圖騰油彩,只露一雙狹長、銳利、閃爍著狂熱與殘忍的鷹眼!手里攥著根頂端嵌黑色晶石、纏著干枯人發和獸筋的骨制法杖!正是黑狼部族的大薩滿——“血眼”烏洛!
烏洛薩滿一露面,整個營地的空氣都像凍住了!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帶著精神層面強烈壓迫的陰冷氣息瞬間彌漫!他那雙狹長毒眼像探照燈,緩緩掃過每一個奴隸兵,目光所及,連最兇悍的貨都不由自主低下頭,身子微微打顫,仿佛魂魄都被那目光刺穿、凍僵了。
最后,烏洛薩滿的目光落在了耷拉著腦袋的劉威明身上。那目光像冰冷的毒蛇,在他涂滿黑石藥膏的傷口、虬結的筋肉上刮過,尤其在他體內那瘋狂奔涌、幾乎破體而出的氣血上,似乎多停了一瞬。狹長眼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發現新奇獵物般的異芒。
“嗷嗚——!”
烏洛薩滿猛地舉起骨杖,發出一聲不似人腔的、如同厲鬼狼嚎般的尖嘯!聲音帶著邪性的穿透力,瞬間壓過呼嘯寒風,響徹營地!帳子周圍所有黑狼部族的人,甭管兵還是奴,“呼啦”跪倒一片,額頭死磕凍土,發出狂熱壓抑的應和:
“嗚——!嗚——!”
聲浪如同悶雷,在冰原上碾過!
烏洛薩滿骨杖頂端的黑晶石,隨著他的尖嘯,驟然亮起幽暗的、如同深淵般的黑紫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他另一只手猛地從腰間皮囊里抓出一把暗紅色粉末——像是風干的血肉混著骨粉!揚手就朝空中拋灑!
粉末在寒風里竟沒立刻散開,反被骨杖頂端的黑紫光芒吸住,如同被無形漩渦牽引,繞著骨杖瘋狂旋轉!粉末混著光芒,凝成一團妖異的、散發著濃烈血腥氣的暗紅光霧!
“黑狼神的勇士們!”烏洛薩滿的破鑼嗓子嘶啞高亢,如同生銹的刀片刮骨頭,帶著蠱惑人心的邪力,直接穿透寒風,烙進每一個奴隸兵的腦殼里(劉威明又他娘的聽懂了)!“猶豫和懦弱,是喂給冰原之神的渣滓!唯有滾燙的血和絕望的死,才能取悅偉大的黑狼神,換來祂無邊的神力庇護!”
骨杖猛地指向風雪怒號的冰谷深處——正是劉遠山所在的雪谷遺民營地方向!
“盤踞在‘鷹喙巖’下的‘雪老鼠’!偷竊先祖榮光的卑劣竊賊!他們褻瀆了黑狼神的威嚴!用他們骯臟的血肉和絕望的哀嚎,去洗刷你們的恥辱!去證明你們的爪牙!去為偉大的黑狼神,獻上最豐盛的祭品!”
烏洛薩滿的聲音如同惡毒魔咒,帶著強烈的精神沖擊!那團繞著骨杖旋轉的暗紅光霧,隨著他的咆哮,猛地分裂成二十道細小的血色流光,如同活過來的毒蛇,閃電般射向帳前二十名奴隸兵的眉心!
“呃啊——!”
被血光擊中的奴隸兵,身體猛地一挺!眼里的麻木絕望瞬間被狂熱的、失去理智的嗜血紅光取代!他們發出野獸般的嘶嚎,肌肉不受控制地賁張,青筋像蚯蚓在皮下游走!一股狂暴的、透支生命本源的恐怖力量感從體內爆發!但眼神也迅速變得空洞混亂,只剩下最原始的殺戮欲望!
黑石藥膏的霸道刺激!薩滿的精神操控!血祭儀式的邪異催化!三管齊下,瞬間把這群奴隸兵變成了只知殺戮的嗜血傀儡!
輪到劉威明!那道妖異的血色毒蛇,瞬間噬向他眉心!
就在血光即將鉆入的剎那!劉威明體內那如同壓抑火山般奔涌的氣血,在強大的求生意志和八極拳堅韌心法的應激催動下,轟然爆發!意念死死釘住靈臺一點清明!丹田內那縷微弱卻被他強行凝聚、用來疏導黑石藥力的氣感,如同最堅固的堤壩,猛地撞向入侵的血色邪光!
嗤——!
一股無形的、意念層面的激烈絞殺在劉威明腦海深處炸開!如同燒紅的烙鐵摁在冰坨上!劇痛伴著強烈的眩暈瞬間襲來!他悶哼一聲,身體劇晃,腳下踉蹌,差點栽倒!
那道血色流光沒能像控制其他人那樣徹底鉆入、掌控心神!大部分邪異的精神沖擊被硬生生阻隔、震散!但仍有小股陰冷、狂暴、充滿殺戮欲的意念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強行滲透進來,瘋狂沖擊他的意識!
劉威明雙眼瞬間爬滿血絲!一股難以遏制的狂暴殺意如同野火從心底竄起!毀滅眼前一切的欲望瘋狂撕扯著他的理智!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劇痛和鋼鐵般的意志如同磐石,牢牢守住靈臺最后一絲清明!他低著頭,身體篩糠似的抖,喉嚨里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沉咆哮,玩命壓制著體內翻江倒海的嗜血沖動!在外人看來,他和其他被控制的傀儡差別不大,只是反應似乎慢半拍,掙扎得更兇點。
烏洛薩滿狹長的毒眼瞇了瞇,看著劉威明劇烈掙扎的熊樣,眼底那絲異芒更亮了一分。但他沒深究,骨杖猛地一揮!
“黑狼神的獠牙!出擊!!”
“吼——!殺——!!”
二十名被徹底點燃嗜血欲望、如同狂化兇獸般的奴隸兵,發出震破耳膜的咆哮!抄起腳邊備好的破爛武器——沉甸甸的骨棒、磨尖的獸骨矛、糙石斧……在幾個同樣眼神狂熱、拎著彎刀皮鞭的監工驅趕下,如同決堤的黑色泥石流,無視沒膝的積雪和刮骨的寒風,朝著風雪彌漫的冰谷深處、鷹喙巖的方向,亡命沖鋒!
劉威明被裹在狂暴的人流里,身不由己地往前猛沖。他低著頭,眼中血光與清明瘋狂絞殺!體內黑石藥膏的霸道藥力在薩滿邪術的刺激下,像被潑了滾油,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在經絡里奔涌、燃燒!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更蠻橫的力量感!那鉆進來的殺戮意念碎片,如同毒蛇啃噬他的理智!而守護靈臺的那點氣感和意志,如同驚濤駭浪里隨時要翻的小破船!
殺!撕碎一切!
不!找到老四!干死他們!
殺!血!祭品!
滾!老子不是畜牲!
兩種念頭在他腦子里瘋狂對沖、撕扯!每一次沖撞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身體因為內部的激烈沖突而抽搐,跑起來姿勢別扭,速度也落后于那些完全瘋了的家伙。
風雪糊臉,像冰刀子刮骨。前方,那片如同巨鷹喙部般陡峭聳立的黑巖壁輪廓,在漫天風雪中若隱若現。殺戮的洪流,即將淹沒那片沉寂的雪谷遺民營地。
風雪像發狂的白色巨獸,在鷹喙巖巨大的穹窿下凄厲怒號。巖壁深處,遺民營地死寂得如同亂葬崗。窩棚外那點可憐的火苗在狂風里忽明忽滅,像垂死者的最后一口活氣兒。
劉遠山盤坐在老頭的遺體旁。佝僂的身子已經冰涼,臉上凝固著解脫混著悲愴的神情。劉遠山用塊還算干凈的獸皮,輕輕蓋住了老頭的臉。肩背的傷口在草藥和微弱氣感的滋養下,麻癢感更重了,愈合在加速,可心里的鉛塊卻沉甸甸墜著。
角落里那柄銹蝕的青銅戈,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那點暗淡的靛青紋路仿佛沁著未干的血淚。劉遠山伸出手,再次輕觸戈身。這回沒強行去撈那跨越千年的戰場殘念,而是將意念沉入自身,引導著那縷凝實了些的氣感,如同最溫和的溪流,極其緩慢地、試著去“安撫”戈身里沉淀的那無盡悲愴與殺伐戾氣。
奇了。
當他的意念和氣感如同溫潤的水流,輕輕拂過冰涼的戈身時,戈身內那股躁動暴戾的古老意志,竟像被捋順了毛的兇獸,緩緩平息下來。一股微弱卻清晰、帶著蒼涼古意的“回應”,如同冰封河面解凍的第一滴水,極其緩慢、艱澀地,順著指尖回流過來!
不再是破碎畫面和狂暴殺意,是一種…極其模糊的、關于“氣”的流轉與凝聚的“感覺”!一種如何將自身意念與氣血擰成一股繩,引動、引導外界某種無形力量的…原始法門!這感覺玄乎得沒法說,卻如同烙印般,直接刻進了劉遠山的意念深處!瞬間和巖壁上那些鬼畫符的意境產生了強烈共鳴,許多之前死活想不通的關竅,此刻竟豁然開朗!
“道法自然…氣貫周身…原來根子在這兒!”劉遠山心頭涌起巨大的明悟!這破戈,不光是歷史的破爛,更是那斷了線的傳承載體!它以殘存的意志,給他灌頂了最本源的、“以意引氣、天人交感”的武道至理!
他沉浸在這玄妙的感悟里,意念追著那殘戈傳遞的模糊“感覺”緩緩流淌。丹田內那縷氣感,在殘戈意志的引導下,運轉得越發靈動順暢。意念所至,仿佛能隱隱“摸”到周圍空間里存在的、稀薄得像塵埃的“能量”微粒,雖然微弱得根本引不動,但這種“感知”本身,就是質的飛躍!
就在他心神沉入這玄妙境界的剎那——
“嗚——!”
一聲凄厲尖銳、如同夜梟泣血的骨哨聲,猛地撕裂了營地的死寂!是巖壁高處放哨的遺民戰士!哨聲里灌滿了驚恐和絕望!
緊接著!
“殺——!!!”
震耳欲聾的、充滿嗜血瘋狂的咆哮在營地入口炸響!伴隨著沉重的腳步、武器破空、窩棚被粗暴撞塌的碎裂聲!
敵襲!
劉遠山瞬間驚醒!眼中寒芒如電!他猛地彈身而起,動作快得帶出殘影,肩背的傷竟似好了大半!抄起腳邊那根沾滿狼血的尖木棍,如同鬼魅般沖出窩棚!
營地已然化作血腥地獄!
二十多個雙眼血紅、肌肉賁張如巖石、形同狂化兇獸的奴隸兵,揮舞著骨棒、石斧、獸骨矛,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沖進了這片避難所!見人就殺!一個蜷在火塘邊的老婦人,沒等回神,就被一記沉重的骨棒砸碎了腦殼!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兩個想舉骨弓反抗的遺民戰士,瞬間被幾個狂戰士淹沒,骨刀石斧瘋狂落下,血肉橫飛!婦孺的哭嚎、絕望的慘叫、狂戰士野獸般的咆哮,瞬間把雪谷穹窿變成了屠宰場!
“吼——!”那綽號“石墩”的光頭巨漢沖在最前!手里掄著柄沾滿腦漿碎肉的巨大骨錘,活脫脫人形兇獸!一錘就把一個用骨矛捅他肋下的遺民戰士連人帶矛砸飛出去,胸骨塌陷,眼看沒救!他血紅的眼掃視著混亂的營地,發出興奮的嚎叫!
混亂中,劉威明也被裹挾著沖了進來。他低著頭,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喉嚨里壓抑著野獸般的低吼。體內黑石藥力的狂暴燃燒與薩滿邪術殘留的殺戮意念瘋狂撕扯他的理智!眼前飛濺的鮮血、絕望的哭喊、殘肢斷臂…如同火上澆油!毀滅!撕碎!殺戮!的欲望如同滾燙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他死死攥著拳,指甲摳進掌心肉里,用劇痛和殘存的意志,死死扛著那要吞沒一切的瘋狂!
就在這時,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猛地撞進他視線!
是劉遠山!
他如同幽影般出現在一個正舉起石斧、劈向窩棚角落里一個嚇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遺民小丫頭的狂戰士身后!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左手電光般在那狂戰士持斧的手肘麻筋處一拂!同時,身體柔韌得像根柳條,順著狂戰士因手臂酸麻動作變形的空當,極其自然地貼了上去!右手緊攥的尖木棍,凝聚著短促爆裂的寸勁,如同毒蛇出洞,“噗”地一聲,精準無比地捅進了狂戰士毫無防備的耳后死穴!
快!準!狠!一擊斃命!狂戰士龐大的身軀面條似的軟倒,石斧“哐當”砸地。
救下小丫頭,劉遠山毫不停歇!身形一晃,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在血肉橫飛的修羅場里穿梭!他不跟那些力量狂暴、完全瘋了的家伙硬碰硬,而是利用剛從那青銅戈殘念和巖壁刻痕里悟出的、更精妙的步法和聽勁功夫!每一次閃避都妙到毫巔,如同預判了對手的拳腳!每一次出手都刁鉆毒辣,直指關節、穴位、要害!或是拂穴截脈,讓其動作僵滯;或是戳刺要害,一擊絕殺!動作簡潔高效,帶著種奇異的韻律,把剛猛暴烈的八極殺招,融入了“以柔克剛、后發先至”的新境界!
“吼!找死!”石墩發現了這個像泥鰍一樣滑溜、不斷收割他手下“祭品”的家伙!他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暴怒狂吼,巨大的骨錘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隕石砸落,狠狠夯向剛格開一柄骨矛的劉遠山后心!力量之猛,足以開碑裂石!
勁風及體!劉遠山瞬間感知到背后那毀滅性的力量!他非但不慌,眼中反而掠過一絲冰寒的厲芒!意念瞬間沉凝,體內氣感應激流轉!他不硬接,也不狼狽躲閃,而是在骨錘及體的瞬間,身體如同被狂風吹拂的勁竹,腰胯帶動全身,精妙無比地一個螺旋擰轉!同時,雙腳如同老樹盤根,氣沉涌泉!
嘭!
沉重的骨錘擦著劉遠山的后背掠過,巨大的力量帶得他身體猛地向前一個趔趄!但那精妙的卸力技巧,將絕大部分直沖力量通過身體的螺旋旋轉和腳下與大地的連接,瞬間撕扯、分散、導泄開去!后背衣衫被勁風撕開,皮肉火辣辣地疼,但筋骨內腑沒遭重創!
而石墩這全力一擊落空大半,龐大的身軀被慣性帶得猛沖一步,空門大開!
機會!
劉遠山強壓翻騰的氣血,借著前沖的勢頭猛地擰身回旋!眼中殺機爆裂!手中尖木棍凝聚著全身力道和冰冷的殺意,如同離弦之箭,一記兇狠到極致的穿炮,直取石墩因前撲而徹底暴露的、毫無防備的右肋軟檔!
這一刺,快如閃電!狠如毒牙!絕不留情!凝聚了他對青銅戈殘念的領悟,對巖壁刻痕的融匯,對自身勁力的掌控,以及對這片遺民營地慘遭屠戮的沖天怒火!
石墩眼中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他那龐大的身軀根本躲不開!
眼看致命的木刺就要貫入軟肋!
就在這生死毫厘之際!
“吼——!!!”
一聲如同瀕死兇獸發出的、充滿了無盡痛苦與狂暴的咆哮,猛地從斜刺里炸響!
一道身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錘,帶著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在了劉遠山刺向石墩的路徑上!